“三催四请的，严大少爷这是终于抽出了空，还记得这里有个人等你们从上午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吗？”陵州市局里，秦川的吼声起码隔着三十米都能清清楚楚的听见。

“地方隔着上百里，你以为怎么回事？”严峫嘴角还带着一颗刚刚吃完的寿司没来得及擦掉的饭粒，看到这一幕，秦川狐疑的眯起了眼。

“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迎着秦川的目光，严峫有一点心虚，“刚刚吃完饭。”

“办案的时候还有时间去吃寿司？”秦川不愧是多年一线的老刑警了，十几年的缉毒工作铸就了敏锐的观察力，从严峫嘴角的一粒米粒推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两个人站在市局闷热的办公室里，秦川把最新拿到的东西给了严峫。

“瞎，我们这里不是新来了个顾问么，人家好歹是从省厅过来的，把人家累死累活晾一天不给饭吃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不就请人家吃了顿好的嘛。”

“省厅来的顾问？”秦川脸色微变，一瞬间有些不自然，“你和那几个老头不是一直不对盘吗？整天说人家古板，这回态度怎么这么好？”

严峫没答话，站起身把办公室的门拉开。外面的走廊上空调温度没这么高，带着冷意的风灌进来，把办公室里潮湿的空气吹散了些许。办公室的门正对着一楼上来的楼梯，就看着从市局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一手还夹着笔记本电脑，皮夹克的扣子只扣了最上面的两颗，被风吹得有些乱。

旁边有一个实习警察拦住他，两个人不知说了一句什么，那男子抬眼向二楼望去，似乎遥遥的向这边点了点头，转身便大踏步的向这边走来。严峫拉开门，转身回过来，重新坐在桌前，却看见秦川像是突然丢了魂一般，眼睛直直的望向门外，不知道看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于愕然的表情。

“看什么了？”严峫拍拍他的肩，似笑非笑道，“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滚。”秦川这才回过神来笑骂了他一句，把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巴掌拍掉。

“那你看什么那么出神？”

严峫把开始丢在办公桌上的黑色签字笔拿起来，又在旁边乱七八糟的笔筒里面找到了笔盖，重新合上。

“怎么？你见过他？”这句话问的语焉不详。秦川抬头瞟了一眼，脸上却并没有带上多少笑意，“从省厅来的吧。”

“嗯，说是省厅的特别技术顾问，来建宁这一次协助办案。”

严峫用笔敲了敲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哒哒声，“你以前认识啊？”

“没有，怎么说呢？”秦川用手抚了抚头发，当然，他那动作估计是不太标准，原本就有些油乎乎的头发被他这么一弄，反而是更加的像个鸟窝一般，他嘴里的话也不晓得到底转了几个圈，最后说出口却只剩下几个字，“你小心一点。”

“都是兄弟，有些话就不用藏藏掖掖的了吧，拉开明说不行？一个省厅的顾问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要是真知道什么事情，毕竟是这办案嘛，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以前在恭州待过。四年前我去恭州的那次，就刚好碰上他。”秦川沉声道，“当时那一次爆炸案，你还记不记得？”

严峫的心中咯噔一声。四年前，恭州发生了那起缉毒爆炸案，也正是江停当年出事的那一次,那爆炸案的幕后主使正是黑桃K。

“那一次的案情他也有参与？”

“不是，这一点我也不太确定，我也是后面听人说的。”秦川摇头，“他们说当年爆炸发生前，其实有一道撤退的指令发出来，但是并没有被里面的人接收到，才会造成那一次的惨案。当时恭州禁毒二队唯二的两位技术顾问，当时有一位临时食物中毒在医院，就只剩下他一个参加了那次指挥行动。”

严峫一怔，用笔敲着桌面的手停住了，“后来呢？”

“恭州为那一次爆炸案成立了专案组，重点查了他，但查下来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后来他就离开恭州了，听说是去了云滇那边。后来他在几次跨国伏击行动中立了大功，在边境那一块很有名，后来来了S省省厅，还是刘厅亲自挖的人，不过来了省厅之后好像就没什么动静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专案组专门查了他？”

“嗯，当时所有人几乎都怀疑他，但是恭州那边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当年的恭州市副市长亲自带的头，确实没问题。他要不是真的没问题，那就是线埋得太深，不过······”

“如果没什么，他为什么会离开恭州？”严峫道，“跨省人员调动可是很少见的，当年帮他调到云滇去的人是谁？”

“那我哪里会知道。”秦川喝了口水，“我当年和他连话都没说过，就隔着几十米看到过一次，要不是眼神好，我估计连他长成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见一面就能让你印象深刻？”严峫还想问什么，走廊上江予怀已经过来了，严峫不得不把话头止住。

“喏，电脑我拿过来了，你要看什么资料？”吃完饭出来在严峫的高压政策之下，江予怀终于勉为其难的回车上拿了他那个正常大小的笔记本电脑。虽然他觉得自己用那个迷你版的也没什么问题，但严峫觉得不够格，拒绝了他的正当要求。

江予怀把严峫要求的那份秦川刚刚带过来的东西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开，开始秦川拿了一部分的重要资料纸质版过来，但是并不是很齐全。

电脑上看着不太清楚，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片全部堆在一起，严峫很少看到这种没经过筛选的信息，平时建宁市局的技侦部门发给刑侦这一块的都是最后的报告，秦川过来的比较急，东西也没经过处理，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有用的东西，还有多少真假难辨的信息。

江予怀的业务能力从这一块来说是绝对不差的，但是也耐不住时间太短。他把电脑屏幕往严峫面前一推，“你自己找着看吧。”

说完也不等严峫的回话便回身推开椅子，站起来从包里摸出正响着铃声的手机，转身出了办公室。

严峫低头在江予怀那个薄薄的白色笔记本电脑上找着东西，江予怀出门连鼠标都没有带，整个文件长的吓人，全靠他一点一点的往下拉。很明显，秦川在把东西拿过来之前也没有具体打开看过，之前拿过来的那几张纸质资料只是第一次筛查后的结果，只有最重要的几个信息点，其他的细节就还得他们刑侦人员自己一点一点来看。

严峫本来想叫着江予怀看能不能帮忙查一下，转头江予怀就已经站在走廊上面打电话了，他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隔着透明的玻璃门，严峫也看不见他究竟在做什么，只能看到他有些单薄的背影背对着他们，微微仰着头目光扫过对面墙上贴着的一排广告标语。

他只能自己动手。天韵集团的给的这份东西明显是从很多不同的地方拼合起来的，有不少照片都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严峫把整个文件拉到最下方，离着这场案发最近的时间一直截止到了林宇死亡当天晚上。果然，他们开始在手机中排查到的几通电话信息都明明白白的记录在上面。严峫把几个折叠文件打开，里面居然还放着两个音频。

严峫点了一下那两条音频，屏幕上明明显示着是正在播放的状态，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从电脑里面传出来，估计是电脑静音了。他去找声音放出来的按钮也没找到，开始看着文件还不觉得，真要上手操作起来那些才发现这台电脑几乎连任何调节的地方都没有，完全就处于一个无控制的状态。

正常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下方怎么的也会有个时间吧，江予怀的电脑却全部都是全屏状态。他开始没有注意到江予怀是怎么打开这个文件的，实际上这个文件的右上角连关闭的按钮都没有。

“看完了没？”

不过恰好在这个时候，江予怀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电话正在那儿摁断。

“没有，你这个音频怎么听不了？”

江予怀把手机塞回到口袋里，凑过来一看。他的动作很快，手指在键盘上迅速的点了几个键，伴随着嘶嘶的电流声，就有着几声并不清晰的声音从电脑里面传来。

“音响效果怎么这个样子。”江予怀皱眉道，他和严峫挤在同一张椅子上，秦川站在旁边，三个人全部都盯着那张屏幕。严峫完全没有看清他的动作，虽然他完全没有在屏幕上任何的拖动鼠标，全部都是依靠键盘迅速的将音频去噪，然后声音放大。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音频的原稿实在是太差劲了，无论他再怎么处理，那个声音都清晰不到哪儿去。

“你用这个耳机试试。”

江予怀从包里摸出一个只有严峫半个拇指大的耳机，塞在他那个耳朵孔里简直要掉下来，“你看一下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他拿出来的这个东西明显不是市面上卖的正常耳机，严峫这个时候也抽不出时间问他。不过江予怀说的的确没错。果然，戴上耳机之后那段音频的声音就还基本上能够用人耳听得清了。

两段音频都是林宇和林薇两个人的微信录音。开始他们查手机的时候并没有专门去看这几段录音，应该是被林宇自己特意的删掉了，那两段音频加在一起来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只有四十几秒。严峫眯着眼睛听完，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什么东西？”秦川问。

“林宇当晚是没有打算去black volcano的，这一个会面的地点是林薇特意要求的。所以······”

江予怀在严峫大腿上拍两下，示意他往旁边坐一点。他整个人侧着身子，右腿懒洋洋的搭在扶手上，整个人歪坐着，又把那段音频重新放出来听了一遍。

“怎么，你还是怀疑林薇？”

“她在那天晚上一定要求去black volcano，绝对不可能是随意的选择。”

“那你猜是怎么回事？”江予怀把笔记本电脑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语气倒是很随意的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那个酒吧了。”

“但我记得当时的VIP名单上，有关她的消费记录总共也就只有一条，消费记录是单纯的酒水。”

“但是如果她是用的林淙的卡也是有可能的，他们两个经常一起出门。”江予怀把电脑上的文件关掉，重新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把页面转到了林薇的朋友圈。然后丢在严峫的眼前。严峫接过来一看，林薇的在black volcano的消费记录近三年来的确只有一条，上一次算第二次。但是她的朋友圈里这几年来晒出的关于black volcano的记录却不少，最起码也有十几条，她平均几乎每个月都会去一次。

当时他们市局只筛查了林薇的银行流水，并没有具体到手机的每一条通讯记录，所以这一点竟然被他忽略过去了。

“而且这个black volcano本来也算是天韵集团的产业，她在自己家就算是不付账直接记名也是有可能的。”

“black volcano是天韵集团的产业？”

严峫扭过头看着他。

“啊，是的呀。”江予怀莫名其妙的“你们建立市局连这个都没有查出来吗？你们这业务能力怎么回事？”

严峫不回答他的话，转身抓起自己的手机，迅速地拨打了一个号码，“大黄你们再去查一次关于blackvocanlo看下这个酒吧的全部信息，我立刻都要去查这个酒吧所有的收入是转到了谁的银行流水下面。”

“好。”那边传来了哧溜哧溜的吃面条的声音，伴随着街边小摊的嬉笑吵嚷，黄兴的声音夹杂在一大堆的噪音之中，艰难的从手机的另外一端传过来。

“是一个叫张丽琴的人名下，她在建宁市里还有两家差不多风格的酒吧。最近在富二代那一圈子里面倒是挺火的。听说每夜的入账最起码都是个几十万。”

“她是天运集团的人？”严峫问道。

“不是。”黄兴奇怪道，“你怎么会想到天韵集团那儿去？我查过了，林宇死的时候，我就仔细的查过black volcano那个酒吧。虽然说那酒吧的装修风格着实有点诡异，老高回来说的鲁米特试验做过了，确定他们那个墙壁上的应该就只是动物血，什么鸡血鸭血的都有。你们闻到的味道应该是用了特殊的制剂，不然就算是血的话，隔了那么长的时间也不可能再有味道了。”

“那些墙壁里的的骨头呢？”严峫回想起来，他们进去的时候，看到了那具镶嵌在墙壁里的骷髅头，内心中止不住的泛上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哦，你说那个骷髅头啊，那是用鱼的骨头做的。那个酒吧经理说是从津海那边运过来的鲸鱼骨头，后来磨制成那个样子的。当时鲸鱼是被浪花从海滩上冲过来的，反正都已经半腐烂了，也值不了什么钱。他们捡那个便宜，就买回来伪装成骷髅头了。毕竟和塑料的比，鱼的骨头看上去总是逼真一点。”

“你确定那血不是人血？”

“哈，咱们市局的技术也不至于那么差，人血和鸡血鸭血都分不出来。魏局说为了保险起见，那具骨头还是专门送到省厅去做的检查，可以确定是鲸鱼骨头百分百。”

“那就奇怪了。”严峫的鼻子很灵。那血腥味闻起来绝对不像是普通的鸡血鸭血，但和人血的味道又有一点区别。整个会所里面的味道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所以这也就是即便在那个舞台上林宇死了那么长时间，大量的血迹在几个小时之内也没能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凶手会不会是就是依据这一点，才会选择在那么特殊的地方杀死林宇，就是为了保证他的尸体很难被别人发现？

可是中间还是有一个疑点的。凶手即便选择在这样一个空气里都带着血腥味的会所里，但这一点最多也只能掩盖尸体几个小时算是顶了天了，再长的时间的话，那么大的一具尸体摆在那里也不可能不被人发现，那么他这样费尽心思的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杀人，却只需要掩盖几个小时，到底是为什么？

只需要掩盖几个小时。闫严峫倒是总觉得有些什么细微的地方被他放过去了，但他就怎么样都抓不住那个疑点。

“怎么啦，想什么？”江予怀用手指在严峫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严峫骤然回过神来，不满的道，“你怎么用我的杯子喝水？”

“没关系的，我又不嫌弃你脏。”江予怀无所谓的说。

严峫喉咙里的话被卡了半晌才咽下去，这才想起，他原本是要跟江予怀说些什么：“你确定blackvolcano真的是天韵集团的产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