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涌来时我们总觉得自己可以抵挡，然而最终发现，其实从来都不可抵挡。

——陆琪

路晓珊是第三天一早回到程家的。程妈赶紧给她乘泡饭当早餐，虽然忙忙碌碌，但晓珊还是看出程妈眼里的郁郁，原来这几天，程妈程爸都在跑房子的事情，然而价格竟然日趋下降，本来供不应求的大关小户型，现在一下子多了几倍，价格已经跌了好多，完全没有刹车的意思。

这对于程家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意味着之前的计划全盘告吹，可眼下已经付出去的钱，欠下的钱，还有两个孩子要读书的钱，根本不是程家可以负担的起的，以程妈的性格，当然要努力到底，绝不放弃了。

其实路晓珊离开上海那个小别墅前，也曾试图解决这个事情。

她在出门的当口，对自己血脉上的母亲说了句，能不能借五十万人民币，供她和程浩轩上学。

那个掌管着南方亿万财富的中年美妇没有丝毫犹豫：“拿什么来换？”

路晓珊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路上，路爹劝慰女儿：“你要知道，路家的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另一个物种。”

“怪物。”路晓珊说。

“没有感情，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理性和智慧。”路爹叹气，“我们的确是怪物，可这个世界，需要我们这样的怪物保护。”

路晓珊没有反驳，也没有表情，望着火车的窗外，时代的景色高速的在她面前闪过，从繁华度数到阡陌农田，太多太多的人。

“为了有情之人，所以需要无情之群体。我们放弃成为一个人的可能性，是因为有太多软弱平凡的人，他们无力保护自己。如果没有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来的这风和日丽锦绣山河。所有的资源会被人掠夺一空，劳动力沦为能源的替代品，人们每隔几十年积攒的财富会被掠夺一空。”

“不想听。”路晓珊又面对自己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成为你们这样的人？反而要把我送到程家，让我变成人？”

路爹沉默了一会：“以后你会知道的。”

“以后！又是以后！”路晓珊露出了小老虎般的牙齿，“小心以后我连你都不认。”

路爹无奈的低头。

他不会告诉路晓珊，为了把他送进程家，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也不会告诉路晓珊，有时候，五十万人民币对路家来说简直是眨眨眼的东西，而有时候，却又是个巨大的筹码。

金钱的价值，永远都不在它本身价值有多大，而是看它出现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人面前。

在亲情上努力失败后的路晓珊，回到程家时感受到瞬间的温暖，但温暖带来的，竟然是满满的软弱。

你要选择做人还是做怪物呢？或者连人这个名词都是不准确的。就像是在阿凡达里一样，你是选择做软弱的美好，还是要做有力量的怪物呢？

在蛋和墙之间，你选择站在哪一面？

吃完早饭后，路晓珊没时间让自己继续软弱下去，马上找来了杜紫萱，和他们商量起自己获得的宝贵信息。

路晓珊简单说了下梁家和背后机构的基本情况。

杜紫萱皱皱眉倒是没说什么，她毕竟出生豪富，哪怕和世界上这些豪贵家族没有接触过，也至少都听过。何况杜紫萱也曾被父亲带去参加过什么成年社交舞会，也颇为见过几个堪称公主王子级别的豪贵后人。

程浩轩就完全懵了。杜紫萱家和梁涵家就已经让他觉得是看到了天的边际，现在要告诉他天外还有天，要知道他以前听说过的最大的金融机构只是中国银行而已。

“比银行还大？”程浩轩双手比划出一个大小。

“他们只是自己开的银行，就有十几家，其中包括了渣打、汇丰之类的大银行。”路晓珊说，“如果说我们的银行是一幢房子的话，那么他们的银行机构就是一个小区，可银行机构还是他们的一条触手而已，这样的小区还有几百个。”

程浩轩叹口气，但反而轻松下来：“那没事了。”

“为什么没事了？”

程浩轩思路的简单和强壮在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我们家现在连十万块都拿不出来，你说这么大的机构会看得见我们？他们要赚也不至于赚我们这种小人物的。他们越大，就代表和我们越没有关系。倒是杜紫萱的爸爸要小心，他那个级别，估计够他们咬一口了。”

杜紫萱笑着举大拇指，表示对他咬一口的比喻很欣赏。

路晓珊感觉到异样，快速的晃着脑袋，两眼急速的在两人之间逡巡：“不对啊，你们俩有问题，我才走了两天，你们怎么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额。。。。。。”

杜紫萱巧笑倩兮：“我们就约了个小会而已。”

“居然丢下我去约会！！！”路晓珊痛心疾首，“程浩轩你变了！”

程浩轩摸摸路晓珊的脑袋：“别闹，先说正事。”

“什么正事？”路晓珊装糊涂。

程浩轩：“梁定言和杜叔叔谈合作的事啊，他们到底憋着什么坏呢？你这次不是去弄清楚这件事了么。”

路晓珊啧啧啧：“才约了一次会，就把人家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哥哥啊，哥哥啊。。。”

“别闹！”

杜紫萱有点警觉：“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哪儿搞来这么多消息？”

路晓珊收起了不正经的神情，却没有回答，只是对杜紫萱做了个鬼脸。

杜紫萱心知肚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路晓珊的秘密，大概是连程浩轩都没有资格问的，更遑论自己呢。

程浩轩已经在路边的奶茶店，买完了奶茶，塞给路晓珊：“加珍珠加芋圆加紫米，可以吧。”

路晓珊接过来嘬了几口，却歪头想想，琢磨怎么说。

杜紫萱觉得奇怪：“怎么了？这事情很复杂么？”

路晓珊：“复杂倒是还好，就是有点大，我在想，以我们这么三个准大学生，居然要正儿八经的聊这种世界大势，真是挺无聊的。”

“与有荣焉。”杜紫萱说，“我们的未来本来就要参与到世界大势去的，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路晓珊想想也对，开始讲述从那座老别墅里得来的信息，一个隐藏在梁定言背后的阴谋。

说是阴谋，其实是阳谋。

看小说多了，会觉得好多事情，都是一个阴谋套着一个阴谋。但你会发觉，所有的阴谋都不过是影响一个人，一个家，一件事。可谓谋一时，谋一地。

但真正影响大局的，影响大势的，都是阳谋。中国法家所说法术势三者，阴谋为术，阳谋借势，哪怕你能看得到看得破，却依然没有办法阻挡。

譬如梁定言身后的那个庞大的机构。

这个机构，在各国代号为“Z”。

Z机构的核心价值只有一句话：“普通人类不应该拥有意志。”

前天，路晓珊的奶奶在讲完Z机构的势力后，曾问了一个问题。

路晓珊此刻也问他们：“你们觉得，Z机构的目标是什么？”

程浩轩不假思索的说：“为了钱啊。”

在所有对Z机构的描述里，都是在到处的攫取财富，通过战争发国难财也好，控制黄金掌握货币也好，导致亚洲金融风暴也好，其实都和钱有关。

杜紫萱想的更深入一层：“钱到了一定程度，还能起什么作用呢？Z机构的钱大概已经多的富可敌国，不，富可敌球了。”

路晓珊学着她奶奶一样叹气：“Z机构所有做的事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人类做决定。就像理想国里的哲人王一样，做最后的判断和选择。”

“为人类做决定？”程浩轩和杜紫萱愕然。

“是的，为人类做决定。”路晓珊说，“不是为了人类做决定。”

程浩轩更加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杜紫萱猜测道：“为，是代替。为了，是为之付出的意思。所以Z机构是想代替人类做决定吗？”

普通人类是否应该有决定权？普通人类是否能用好自己的决定权？普通人类会不会带领世界走向末日？这对于少数不普通的人来说是否不公平？

这些问题，在精英人口里，是不证自明的问题。而至于什么是普通，什么是不普通，这更不会有人回答你。

因为这不是一个题，这是一个引发政治正确论的争辩，而几乎所有的争辩，都是精英群体或者更高的Z们抛出来的。

连这都想不明白，还要投身其中参与争辩，那就普通的毫无疑问了。

Z机构和他影响的精英群体，已经可以代抉择地球一般的人口，而面临最大的问题，是那另一半的人口。很显然，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这一个决策者体系，和一群精英。各种文化系统之下，都形成了自己的决策者系统。

譬如东方的文化系统，又怎么会轻易接受柏拉图的“理想国”呢？哪怕是吸收了来自欧洲的哲学思想，但在长期的演化里，还是被东方的哲思系统吞没，长出了自己的果实。

Z机构在2000年左右有一个判断，未来的世界权力争夺，将会发生在东西方两个文化系统之间。

所谓世界权力的争夺，自然就是人类整体方向的选择权，而这正是Z机构不愿意放手的。

东方的文化系统，其实并不为人所熟知。

以前的历史书上，有“四大文明古国”的说法，让中国学生们坚信，整个世界的文明都来自于这四大文明古国。

但仔细看看，你会发觉，这四个文明古国，全部都来自亚洲。分布在西亚、南亚和东亚。

而奇怪的是，以我们现在所知，人类的祖先来自于非洲，而西方的文化起源来自于爱琴海文明，为何都没有在四大之中？

因为四大文明古国实质上就是整个东方文化系统的来源，而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这些文明一个个的凋落，唯一未曾断绝的，只剩下遍布东亚、东南亚的“华语圈文化系统”。

这是个牢固而自成一体的文化系统，西方人用坚船利炮虽然打开过，却未曾征服过，最后只能妥协的使用“中间人”来建立管道连接。

程浩轩听的如坠云雾。这一整套的介绍，贯穿千年，里面有历史有经济有哲学有社会学，以他的知识结构，实在是不太听得懂。

不过幸好，杜紫萱毕竟是个天才，她迅速抓住了问题的症结：“所以梁定言是Z机构的代理人，他们来防止我们东方人和他们争夺世界管理权的？”

“可以这么理解。”路晓珊说。

杜紫萱：“有个问题，不管东方人也好，还是我们国家也好，相对他们来说还弱小的很，为什么会害怕我们争到世界管理权呢？按你说的，这个Z机构也是用了几百年的布局，才在最近几十年拿到管理权的。”

“很简单。”路晓珊说，“因为他们判断，未来五十年，会发生第四次工业革命。”

“第四次工业革命？”杜紫萱摇头，“这怎么判断的？”

路晓珊问哥哥：“考考你的历史，前两次工业革命分别是什么。”

程浩轩脱口而出：“蒸汽机和电能？”

虽然不太确信，但毕竟是刚参加过高考的人，对这点基础知识还是背的很熟练。

路晓珊满意的点头：“没错，蒸汽机和电能，是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两次工业革命分别改变了世界的格局，让世界的权力以及财富发生了一次一次的转移。而第三次工业革命，进一步扩大了环太平洋权力格局。”

“这我知道。”杜紫萱急切问，“可怎么判断第四次工业革命是什么？路晓珊，你知道这个判断意味着什么吗？”

路晓珊说：“前三次工业革命说起来都是提高了工业效率，提高了工业产值，提高了劳动生产力。可真正的本质是什么你猜猜看。”

“让人更轻松？”程浩轩随口猜。

杜紫萱身体颤了一下，程浩轩的随口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中了她，让她豁然明朗：“是失业！”

路晓珊笑笑：“准确的来说，是失去岗位。每一次的工业革命，都导致大量的农民和工人失去原有岗位，而机器取代人类带来的是效率的成倍提升。第四次的工业革命现在猜想很多，但Z机构判断，最大的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是人工智能。”

“中国在第三次工业革命里已经赶了上来，所以第四次工业革命很可能会超车，如果这一次的工业革命发生在东方，那么对Z机构刚刚铺设好才几十年的权力体系来说，恐怕是致命的。”

路晓珊摇头：“Z机构的决策思路并不是这样的。”

什么是世界顶级的决策者？什么是最高的智慧群体？

当路晓珊听到那个决策过程时，也叹为观止。

那个传闻中的冥思会，Z机构最高决策者思考的选择，根本不是如何对付东方世界，而是思考要不要把所有的资产和权力移交给东方。

在东方，以东方人为核心重建一个新的Z机构，就如同当初从欧洲把所以权力转移到美国一样。

不仅是资产的转移，同样是权力的转移，也是权力的重组，甚至是最高决策者的人选，也将从东方人里选出。

换句话说，如果这个决策被通过，那么未来人类的权力核心将完全转移至东方，并且将在东方人的文化系统，东方的思维方式下做出关于人类这个物种的抉择。

东方世界就如同之前的美国一样，以各种方式来承接方方面面的巨大权力。

一个古老大陆，将成为超新世界的中心。

但很遗憾，这个决策并没有通过。

遗憾是路晓珊的遗憾，路家人基本上没有任何人遗憾，在他们的逻辑算法里，和Z机构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

东方世界无论哪个国家，都还没有做好成为世界权力中心的准备。如果强行把权力中心转移过来，很可能引发超级的动荡，数以亿计的人失业，数不清的人丧命，而就算这样，也依然结局难测。

所以Z机构的最高决策者决定，在未来五十年，美国依然是世界的权力中心，而第四次工业革命，将不允许首先在东方发生。

听到这里，才算把路晓珊从上海打听来的消息给听完。

程浩轩完全像是听了一个神仙打架的故事，之前那一大段一大段的，他其实没有全听懂，但这不妨碍听明白了最后这一段。

说白了，就是有外国人不让我们中国发展呗。这和网络报纸上经常说的国外敌对势力不就是一回事么。

“所以他们打算干点啥？”程浩轩想到最近自己爹妈的状况，顿时有了方向，“要让我们房价暴跌，物价飞涨，股市崩盘？”

路晓珊摇头：“这么简单的事情，就不需要Z机构出手了。何况现在也不是几十年前了，中国的经济体量是世界前几位，还囤积了巨额美国债券，让我们的金融体系死掉，美国也得去半条命。”

杜紫萱问：“你没打听到什么吗？”

路晓珊：“他们说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别探听这么多啦，自己猜去。唯一的信息是，梁定言来中国，是Z机构目前唯一下的一手棋。”

“嗨。”程浩轩摊手，“这不就等于没说么，我们本来就知道梁家的事情，而且也猜不出他们想要干嘛，又回到原点了，你这趟啊，算是白去。”

“不一样。”杜紫萱却凝重了起来，“以前我们不知道事情的发生背景，所以根本猜不到事情的严重等级。打比方说，这个事情是梁涵做的，是校长做的，是你做的，或者是我父亲做的，那意图和后果会完全不一样。至少我们已经知道，Z机构不谋一国一城一事一时，谋的是未来数十年的世界战略，那值得它们出一次手，至少不会是入股我们家教育集团35%那么简单。”

程浩轩还没听明白，可路晓珊已经皱眉了：“这么快就又深入谈过了？”

杜紫萱点点头：“就在昨天，梁定言带着团队来父亲公司正式谈判，条件非常优厚，只要了35%的股份，巨额资金注入，操盘美国上市，不干涉任何经营权，甚至放弃投票权。”

“没人会放弃这种条件的。”

“我父亲已经同意了。”杜紫萱说，“所以不管我们今天有没有猜出他们的意图，这场合作都是势在必行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杜紫萱对路晓珊说：“我们的分工，你负责运算，我估计你已经有了结果。我可以帮你验算一遍。”

路晓珊当然有了结果，在得知整个事情背景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想通了一切。但路家人的眼神，就是告诉她，什么叫阳谋，什么叫谋天下。

中国有实力的私营教育集团总共三家，前两家已经在美国上市，在美国上市意味着这两家集团使用了离岸架构，通过一系列的公司结构才得以管理国内的公司资质。而Z机构本来就是以金融运作为核心的，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已攫取了两公司大部分的控制权。

就算是剩余那部分属于国内创始人的控制权，在未来几年，也可以通过一系列做空手法来操盘，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杜家的教育集团虽然排名第三，但不过是因为没上市而已，实力并不比之前两家差。

如果不出意外，在未来全面开放民办K12学校，这三个私营教育集团便会是第一梯队，那是敢死队也是先锋军，只要资金实力足够充沛，他们完全可以占据整个市场的九成以上。

这一点，路晓珊是让父亲花了时间专门调取数据来看的。

未来民办K12学校，毫无疑问会在各个城市里开办，很少有民营企业会下沉到县城里去开学校。

而参加应试教育的学校，无论公办还是民办，都毫无疑问的归教育部门管理。就算国家政策允许甚至鼓励，要开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本地教育部门的关节要打通吧，住建、消防、省市区这些部门都要通关吧。

预估没有一两年的时间，根本搞不定这些事情，更何况校舍建设、老师招募、招生和学校知名度管理都不是简单的。

而排名前三的私营教育集团却没有这种问题，全中国直辖市、副省级和地级市总共338个，这三个集团覆盖了其中300个，杜家排名第三却也覆盖了足足250多个城市，这意味着教育部门早已沟通，房地产早已预购，知名度早已通达全国。至于一流的老师和PR公关，只要有足够资金就更不在话下了。

预估前五年时间里，民办K12学校就是这三家的天下，而未来竞争也许更激烈，但占据六七成的市场份额应该不成问题。

K机构掌握着三家，就相当于掌握了前五年百分百以及之后六成的生源。

而这些学生又是一些什么人呢？

这就是K机构阳谋的一部分了。它们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三家集团注入大量的资金，超量的资金，比他们够用还要多很多倍的资金，甚至是成本便宜和暂时不需要回报的资金。

这让三个教育集团自然而然的会提高教师待遇，提升校舍环境，而更高的待遇必然会从公办学校中流出最好的应试教育的老师，直接后果就是，民办学校的教育质量会越来越好，甚至当他们集中了当初公办最好老师的时候，将是碾压式的超过公办学校。

试想一下，如果未来初中升顶级重点高中的升学率，前十名全部是民办初中，而最好的公办初中都要到第十一名，那家长们会如何选择？

当然是削减了脑袋往民办学校里钻。

从而民办学校里的学生质量，在最自然的状态下就会发生质变。这里将是一个城市最聪明的学生，成绩最好的学生，最有才艺的学生以及最有家庭背景的学生聚集的地方。

整个□□的精英，都将聚集于此。没有任何人操纵，也不需要任何人操纵。巨额资金的流入，市场就自动完成了这一切。

所以，K机构的代理人，根本不需要干涉经营权，也不需要什么投票权，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把钱投出去，然后静静的等待这一切发生。

当然，把一整个时代的精英聚集于教育质量最好的民办K12学校其实也没什么，甚至是有利于教育事业的。

我们甄选人才会更简单，人才输送管道会更直接，甚至很多舞弊和开后门的机会都会大幅度的减少。

其中的一个坏处是，中国的普通阶层和精英阶层，以前或许要再花几十年甚至百年的时间才能拉开到泾渭分明的程度，而通过民办学校，可能短短十年就会成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这真的是两个世界，而不是像目前那样初露端倪，那可能是连说话方式、饮食习惯、着装风格都全然不同的两个阶层。

而另一个坏处，则是这套教育体系将会吸干还没完全成型的中产阶级，昂贵的学费和其他各种开销，会让自以为属于上层其实力不能及的中产阶级超前消费，甚至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孩子的学业上。长远来看，大概几代中产阶级都会把智力劳力所积累的财富消耗与此。

但这依然没有关系，因为这一切还是发生在中国。

整个模型推演到这个地步时，路晓珊其实差点走偏了道路。她当时在别墅里，听到了Z机构竟然考虑过将所有权力拱手相让给东方，也多少有些热血沸腾，在普通人家中养成的热血情绪，使她以为，Z机构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让中国成为一个更好的权力受体。

为了让中国在将来几十年内，成为更合适的世界权力掌控者，所以要替中国提前培养出几千万的精英群体，让这个阶层迅速的凝结成型，以便Z机构未来可以交付一切。

路晓珊当时把这个判断说给父亲听时，路爹以一种后悔把你生出来的眼神看着她。

路晓珊瞬间就明白了，那些所谓的超智慧群体和决策者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那些人是只有理性的，那些人只有逻辑，那些人毫无感情，那些人毫无情绪。他们的决策不存在任何情感存留。

也就是说，前一秒我还曾把你当成一生托付的选择，但后一秒我否决了这个选择，那么你就是敌人，就应该去死。

如果因为前一秒曾考虑给你爱和一切，后一秒你就以为多少还念一点人情，那是东方文化系统下的思考模式，不是Z的。

Z们，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会冷漠的把决定执行到不折不扣。

路晓珊明白了年轻带给自己的东西，那就是受到的伤害远远不够多，并不知道一时的软弱，将会给未来带来些什么东西。

所以，Z机构并不会大发善心的为中国培养一整代的精英群体。那他们想干嘛呢？

路晓珊想到了那场改变世界格局的“1917出欧奔美”。

她继续推演了下去，蓦然发现，未来的这五十年，不就是另一场“1917出欧奔美”吗？或者说，是“2010出中奔美”。

K12是从小学一直延续到高中毕业。每年中国的高中毕业生接近900万，民办K12学校就算只收录了其中的1%，也会达到九万人之多。

这可不是普通的九万人。这是每个城市的每个年份里最聪明的学生，成绩最好的学生，最有才艺的学生以及最有家庭背景的学生。

这些人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又有足够的成绩和金钱，他们会止步于国内的大学吗？

其中有多少人会选择直接出国留学，其中多少人会在国内读完本科后再出国留学，其中有多少人会在国外读硕士博士，哪怕是国内超一流清华北大的毕业生又有多少比例的人会选择出国？

因为毕竟，最好的大学学府，是在国外，尤其在美国啊。

常青藤联盟，全世界最佳的五十所大学，全世界最顶级的研究院。绝大多数都在美国，都在Z机构的掌控之下。

只要他们为中国学生大开方便之门，把奖学金的门槛稍微降低一点，那么这些费了多少年教育资金才培养出来的精英，就全去了国外，全进了那些顶级大学。

到头来一场空。

我们的教育系统培养一个人十二年，几千个人里出一个精英，却被国际大学都给收割了。

至于这些人留学出国后，会不会回来，就是另一个战场的事情了。西方的文化系统是否会给这些人洗脑，有没有更好的职位等待着他们，而就算是他们回来，究竟还是以中国人的身份，还是内在的“中间人”只是披着中国人的外壳而已。

这些都是另一个战场的事情，但Z机构相信早有后手。

路晓珊在到达H城火车站的时候，终于推演完毕。

Z机构派出了一枚棋子，付出了对他们而言毫不重要的资金，却能抽干未来几十年，中国大部分的精英。

而且你还没办法阻挡。

你可以阻止民办K12学校招募优质的老师吗？你能阻止成绩最好的学生报考这些学校吗？你能阻止中产阶级家庭不为此疯狂付出吗？你能阻止民办学校的教育质量越来越好吗？你能阻止高中毕业生的高考成绩分外优良吗？你能阻止他们报考国外大学吗？你能阻止常青藤联盟向中国学生提供奖学金吗？

没有一步是可以被阻止的，哪怕动用政府的行政力量。

这就是阳谋。

下一手棋，未来几十年，你都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当顶级精英纷纷外流，不说社会崩盘吧，也不说经济停滞吧，但至少，就失去了竞争下一次工业革命先行者的机会。

而不能尽快发动下一次工业革命，整个东方文明系统，几乎没办法超越目前Z机构的权力分配体系。

路晓珊对于大局大势唯有叹息，而对于那个下出这一手棋的人，那个最高级别的决策者，那个超智慧的人，真的感受到了毛骨悚然。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智慧吗？

这是路晓珊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另一种智慧高度产生仰视的情绪。那是高高在上的，那是冷漠俯瞰世间众生的，那是不可违背的意志。

那是不可抵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