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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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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烛光太亮了,像正午烈阳。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面对着面,藏不住的狼狈曝尸在骄阳烈日下。

让人一时分不清他们谁更狼狈些,是等了五百年的孤魂还是归位后看了五百年的神祇。

孤魂小声囔囔,说给自己听:“我该想到的,他那么笨,胆子又小,早就说过不会走他父亲的老路,又怎么会来这里看我。”

南衡听他自责自怨,想说点什么,又实在提不起力气,便是骂两句,究竟骂的又是谁呢。只好伸出食指点在赵景铄的额上,手指带来的阴影落在这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像白玉染瑕,像一文不值的他自己。

赵景铄这具皮囊里魂体不全,全凭一股执念强留了他的两魄——他的哀与爱。

凡人总有无尽执念,如人间游荡的野鬼,一缕未消执念,常常牵着魂体都归不去阴曹。

而他成了凡人,自然也不能免俗,欲壑难填地贪妄丛生,得到一点,则想要更多。

于是一缕执念强留两魄还不罢休,又生生挣扎出了灵,支撑起皮囊,非人非鬼地苟延在陵墓里。

像个怪物。

占了他两魄又生灵的怪物在地宫里从来也不肯安静待着,拖着一腔烂肉走来走去,点亮烛台,给门轨添油,看一看沈珏穿过的甲胄,摸一摸他用过佩剑,骨头都掉粉了都还要无时无刻地向他传达焦灼——我的小妖精怎么还没回来。

南衡拿他没有办法,就像人类总是拿自己的恶习没有办法,只好投降般将景象传到他的脑海里,让他看到结局——他的小妖精不回来了。

不仅不会回墓里看看他,连人都懒得做了。

“他去做石头了。”

南衡收回指尖,明明是在劝旁人,却又像是在规劝自己:“别等了。”

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爱与哀,落在红尘人间,长成了一个小怪物,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只好低声下气地重复:

“别等了。”

顶着赵景铄皮囊的小怪物眨了眨眼,眼圈红红地望着他,忽而落下泪来。

他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一滴接着一滴,安安静静地滑过鼻翼,滑过下颌,砸在拖沓地面的褴褛袍服上,无声又无息。

南衡说:“你哭什么。”

小怪物嗓音嘶哑,缓缓地答:“哭你。”

哭什么呢,南衡不在意地哂笑。

小怪物哀戚戚地哭着,哀戚戚地望着他,哭腔拖得老长,回了他先前的话:“我还没等到呢,我还要等。”

“一定要等到么,”南衡叹了口气:“他做了顽石,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开灵智,开了灵智也是崭新的一生了,哪里还记得你?”

小怪物又倔又拧,能一缕执念强留两魄,可见执念强大,执迷不悟。

闻言很没有样子地走到自己的棺材前,摸了摸已经朽化的棺椁,自己爬了进去,用行动表示不赞同。

石粉扑簌簌地掉,他躺在里面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想大不了再等到朽烂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想着想着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又坐起身探头对南衡道:“我回到你身体里去,你带我去找他。”

“你不怨我害死了他?”南衡问。

小怪物却茫然地问:“什么是怨?”

南衡想着自己又忘了,这玩意儿天然只有两魄,连主魂都没有,哪里知道怨恨。

南衡没有解释,又问他:“若是回归,你的灵智就没了,你也愿意?”

陵墓苟存五百年的小怪物有赵景铄的全部经历和记忆,知道何为灵,也懂得灵是多重要的东西。

仅有的两魄却让他淡化了许多杂事,心心念念只有一股关于小妖精的执念,因而无所谓地道:“你拿去。只要带我去找他。”

南衡却笑了起来。

他轻笑着道:

“等了五百年的是你,他找的也是你,我只是让他去死的陌生人,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干系。”

他又把自己弄哭了。

他留下的两魄分明是爱和哀,怎么就变成了哭包。

南衡收了笑,几乎是怜悯地看着小怪物,伸手替他揩了泪,软声问他:“你要不要陪他去做石头?”

他知道自己多余问这一句,小怪物魂魄不全,贪憎怨怒一样未有,只有傻乎乎一腔爱意和哀愁,连这点哀愁,都是挂念他的小妖精过得不好,若非出不去,哪里还会守在墓窖里被动等待。

果然小怪物立刻答:“要!”

小怪物生了灵,又有赵景铄全部记忆,天然会听话听音揣摩人心,他说完就愣愣地盯着眼前神祇灰白苍发,本能地问他:“你不要我了么?”

他是他的两魄,回归本体是他的本能,即便生了灵也不例外,一边抵抗着,一边又想靠近,却不知墓门打开伊始,往日种种都被抹灭了。

南衡摇了摇头。

小怪物自以为懂了,他说:“那我去找他。”

他说着就要跑,被南衡伸手拦住,南衡说:“不着急,还有几日。”

还有几日什么呢,南衡没有细说,终归是些琐事需要做完罢了,他将小怪物禁锢住,传给他剩下三魂。

天地人三魂以小怪物灵智为主,从此他不再是怪物。

南衡又取出自己剩下五魄,没有立刻传给他,而是掌心向上,虚虚握着一小团光。

人有七魄,对应七情。

南衡净化了掌心光晕,使五魄回到初生之态,像婴儿出生时一样纯净。

干干净净的五魄进了小怪物体内,又完整融为一体。

“看看如何?”南衡一招手,将小怪物的魂体召出来。

脱了皮囊的完整生魂站在墓窖里,魂体凝实仿佛活人,他奇怪地伸展腿脚,感受到充沛的力量,觉得自己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割舍了一切的神祇含望着他,神情飘渺。

小怪物终于安静下来,又重新穿起皮囊,重重步伐走到他跟前。

他问:“你是不是要死了?”

南衡说:“神是不会死的。”

就像父神盘古开天后化作山川河流,日月星空,他从未死去,只是以另一种方式亘古不灭而已。

就像他自己,原也不过是一柄称天地的衡器,始出南山,公平公正,生而成神,入人间一劫又一劫,长出三魂,长出七魄,有情滋生。

而今不过灵神湮灭,化作无识器具,算不得死。

赵景铄看他灰发彻如白雪,脸上五官也一点点变了模样,长眉入鬓,眼眶深凹,鼻梁挺直,轮廓鲜明起来,连唇线都浅薄分明,看上去冷厉又无情,像冰霜冻结的万丈峰仞,没有一丝人气,也一点也不像个人。

这是南衡本来的样子,却一直没让沈珏见过。

他们现在一点也不像了。

七情俱全的赵景铄轻声问他:“值么?”

“我欠他一命,自该偿还。”南衡说:“你等他五百年,他寻你五百年,也应有善终。”

他说着轻轻点了点赵景铄的额头:“你生出灵之后,就该明白有这一日。”

灵不生,他便是沈珏要找的人。

生了灵,他便什么都不是。

而沈珏绝然一死,便断了他和自己两魄生出的灵重合的路。

南衡微微挽起唇角,“我是衡器,天生要公正,不论值否。”

赵景铄想,原来是我过分贪妄。

可贪妄本是人性,他并不后悔,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神也不是那么自由,一举一动都要衡量,或许世间活着的一切生灵,不论神虫,生来都有一副枷锁箍着筋骨。

可什么才是自由呢,赵景铄静静地想,或许,我喜爱我的小妖精,想要他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或者我陪在他身边,我这样想,就这样做,这便是自由。

“就这样罢。”南衡对他伸出手:“时候到了,我送你去。”

赵景铄缓缓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面目全非的陵墓,他准备的那些物什,在不曾密封的陵寝里早已朽坏了,冬夏的衣裳,春秋的鞋靴,锋利的长剑和弯刀,还有他自己的破皮囊。

都是光阴里,应该过去和舍弃的旧事了。

“想好要做什么了么?”南衡问他。

“我要和他一起。”

赵景铄抿了抿唇道:

“他若为玉,我便为石包裹着他,不叫他受磋磨。”

“他若为石,我便化作青山,将他藏起来,不让旁人惊扰了他。”

“他若想做花,我便做滋养他的泥。”

“他若想变人,我便化作人陪伴着他。”

“我要做他喜欢的花,天天开给他;变成他喜欢的鸟,日夜为他歌唱;变成大树,为他遮风避雨。”

“我要他睁开眼,满眼是我,闭上眼,满心是我。”

南衡食指点在他的额头,指下刚刚复生的皮肉光滑又温暖,不曾见过阳光雨露,也不曾让他等了五百多年的人见过——甚是可惜。

赵景铄闭上眼,感受着身躯转瞬再次腐朽,层层皮肉脱落,同他坚持了五百年的一把老骨头一起,散逸成地上一堆灰色的尘。

魂体重新飘出,被南衡握在掌心,望着掌心许下豪言的生魂,他动了动嘴角,似是要笑,然三魂七魄已不再,笑容都给不出去,只好收回来,心想,我已赠无可赠。

那就最后赠出无边法力,助他得偿所愿。

他松开手,送掌心魂魄去了想去的地方。

墓室倏然黑暗,长明灯覆灭,气孔封闭,流动空气被截断。

神祇琐事已了,安静地坐在黑暗里,逐渐化作粉尘,和赵景铄留下皮囊的那一滩混在一起,被油脂覆灭。

阴天子坐在案牍前,指尖叩着已写好的告状文书,文书一动不动,突然无火自燃。

他吹了口气,吹散了黑色灰烬,对一旁的总判官漫不经心地说:

“事主都没了,这状怎么告,送上去也是讨人嫌。”

不等判官说话,他又自言自语:

“行罢,不告就不告,可真是个讨厌的老王八。”

青年一身青色道袍沾了斑斑泥点,扎紧的发髻也散了两缕,洒在脸颊又被汗水打湿。

他腰间挂着一串桃木符,腕上缠着雷击木磨成的珠串,背上一柄剑鞘,里面却是空的,阴寒长剑被他提在手上,锋刃雪亮如光,斜斜一剑挑出,刺穿了小妖的胸膛。

“祖宗欸,”他叹了口气,甩了甩一滴血都没沾上的长剑,往上一抛,长剑嗡鸣着自发入鞘,环视一圈,忍不住嘟囔:“你藏哪了?这一路上就没个正常妖怪。”

他蹲下身,想找点杂草算一卦,地上却是黄土礁石,一根草都没有。

草都没有,凶神恶煞的小妖倒是一窝接一窝,丑的丧尽天良,还总想吃他的肉。

背上长剑“噌”地出了鞘,却不说人话:“掌门师弟,早跟你说过了,拔草卜算是没有前途的,没草了怎么办?”

“小师兄你闭嘴。”青年张嘴怼回去:“信不信我摘了你的穗子算一卦。”

长剑不舍得自己新得的黄金穗子,只好老实闭嘴,一腔怒气撒在山中恶妖身上,在荒山里横冲四撞,在自己剑刃上串了一串小妖葫芦。

他得意地串着小妖怪飞起来,凌空飞的老高,突然打了个趔趄,一把甩下身上串着的小妖精,掉头冲进了青年背上的剑鞘里,大声尖叫:“妈呀,葱生快跑快跑,来太多了。快快快,驾——”

驾你个娘皮。葱生看了眼远处奔腾出的浓重烟霾,给自己甩了张轻身符,背着这遭瘟的长剑掉头就跑。

也不知一路奔出多少里地,长剑飞起来看了看,才出声道:“好了,不用跑了。”

葱生喘着气,一把捏住长剑,抓着剑柄把他狠狠往地里怼,噗噗噗地在泥地上戳窟窿,一边戳一边骂:“上山的时候我怎么交代你?嗯?让你安静,低调,不要猖狂!你是变成剑就丢了脑子了?听不懂人话?苏栗师兄?!”

长剑自打出炉,向来兵不血刃,却防不住烂泥,被怼的灰头土脸,雪亮锋刃上都是泥巴,只好认了怂:“师弟我错啦,我没脑子,我现在是剑嘛。”

“可不是,你是‘剑’嘛。”葱生咬着重重的音,“小、‘剑’、人。”

长剑抖了抖剑身,被这一语双关的骂腔骂得十二分憋屈,谁让他现在是一把正经的剑呢,又气又无奈地提醒:“师弟,仪态,仪态,别这么不体面。”

葱生哼了一声,掉头又走回头路,身后长剑把自己在地皮上蹭了蹭,蹭净了一身泥巴,重新跟上去,盘旋在他头顶,小声问:“还要回去?那里好多妖怪,都是恶妖,吃人的。”

“我算了玄石在那里,没有玄石怎么给你重铸剑身?”葱生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一把年纪真是遭罪,做个普通人子孙满堂颐养天年不好么,修什么道,活了几百岁了,还要跋山涉水的辛劳,真是活受罪。

尤其是:“我顺便算了一卦,我祖宗也在这里。”

苏栗“嗡”了一声,怯怯地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葱生翻了个白眼:“我可求你了,赶紧闭上你的乌鸦嘴。”

苏栗:“你看我哪里长得像乌鸦?”

葱生:“对,你不是乌鸦,你是‘剑’,一把剑你张什么嘴。”

师兄弟两个同室操戈,一路互撕,直到荒山脚下才同时歇了音。

葱生皱着眉,取出隐匿符给自己拍完,给剑柄上拍了一张,拍完觉得不放心,往剑身拍了一张禁言符。

苏栗:“……”

好气,这种师弟留着干什么,夭寿哦,都变成剑了,没寿可折,再折就要折剑了。

苏栗觉得自从自己一不小心玩坏了肉身,把自己跳进正在铸造的,葱生的剑炉里以后,这师弟就很不讨人喜了。

原是不大爱说人话,现今是不会讲人话——两者区别在于,以前只是偶尔噎一噎他,现在张嘴必噎他。

不,现今是已经嫌弃的都不让他张嘴。

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的长剑把自己龟缩在剑鞘里,在“伤害他”的师弟背上,随着葱生爬山的步伐一晃一晃,一不小心把自己晃睡了过去。

他不知睡了多久,感觉葱生一直在走个没完,心想着好歹那穷山恶水吃人的妖怪是绕过了,反正静悄悄的没什么危险,又心大地继续睡。

直到迷瞪瞪地察觉自己身下的脊梁很久没有动过,才勉强醒来,张嘴想问话问不出口,索性跃出剑鞘,飞起来看。

只见身后雾障重重叠叠,是个毒障阵,已被葱生破阵而入。

身前一倾碧湖,一眼望不到边,湖里菡萏初开,蜻蜓翩然点水,清风徐徐,涟漪泱漾。

湖中有山,通体洁白,点缀着数不尽的各色的花,盘旋着各色歌唱的鸟,山峰直入云霄,山巅浮云围绕之处,有瀑布凌空而下,溅起莹澈水花。

苏栗一时只能同葱生一模一样地傻着,分不清自己在人间还是仙境。

一群白鹤呼啦啦飞过,落在芦苇丛边。

葱生率先反应过来,抓住傻乎乎的长剑,一手收了他身上的隐匿符和禁言符,命令道:“飞过去。”

苏栗:“抓紧了。”

剑身发出一声清鸣,尖刃朝上腾飞而起,泛着银色的光,带着自己的小师弟直直地扑向高山。

“师弟,我感觉到玄石了。”

葱生也感觉到了,就在山体中心。

然而离山越近,也愈发有一种恐惧滋生,仿佛一旦靠上去,就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长剑也有所察觉,放缓了速度。

葱生一手握着剑柄,被悬在高空,只好单手捏指冲白山作礼:“青云山天机观掌门沈杞,前来拜山,还请山主通融。”

无人应声。

只有愈发恐怖的威压逼迫而至,是摆开阵势的拒绝。

葱生紧了紧剑柄,低声道:“退。”

苏栗没有吭声。

剑者,兵戈也,一往无前。

长剑在威压下又一声清鸣,剑身纹阵闪烁,仿佛这才是他真正出了鞘,锋锐剑刃绽放出刺眼的光,笔直地朝山体横冲而去。

在庞然山峰面前,他们像一双小小蝼蚁。

苏栗也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大勇气,连大山都敢撼一撼,兴许因为他此时是剑,锋锐无匹,不折不归。

山体震颤着,忽而生出巨掌,一掌横扫,仅仅卷起的沛然狂风,便让他们像两只小虫,轻易卷覆。

葱生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被巨石碾过,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剑身的符文再次闪烁,禁咒又解除一道。

苏栗猛然化身巨剑,在飓风里横劈纵斩,搅碎风旋后凌空而下,险险地接住了葱生。

他们也不知被吹到哪去了。

躺在长剑上的葱生咳了几口血,开口第一句又不是人话:

“师兄,当剑果然伤脑子么?”

“你才没脑子,你脑子喂狗了么?我他娘现在是剑,你当年怎么不铸一根九节鞭!”

“变成鞭子你就不瞎冲了?”葱生冷笑:“你做人脑子就不好使,当鞭子就学会退了?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苏栗气的翻了个身,把这嘴欠的师弟一骨碌拍在土里,指望着他多啃几口泥堵上那张破嘴。

葱生又翻回来,握着发热的右臂发了会儿呆。

他躺在地上抬起手,长袖卷起,右臂上一只狼型图腾,每每在他伤重时浮出皮上,散着绿幽幽的光。

这点微光如粉尘,自图腾而出,又倏忽投入他的身体,替他治疗受伤的经脉,破损的五脏六腑,和断了的骨。

然后又消失在他的手臂上,似乎藏匿在他的骨头里。

这匹不知何时留在他右臂上的黑狼一次又一次出现,一次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葱生皱了皱眉,脑海里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身影是背对着他的,看不见正脸,只有高高束起的发尾在绷直的脊背上轻轻摇曳,乌黑袍角翻飞不停,离他愈来愈远。

“老祖宗。”他安静地想着:“我都记不起你长什么模样了。”

苏栗恢复了原形,又是一柄细长的剑,躺在地上震了震:“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想。”

葱生本能觉得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这蠢剑成熟的猜想都常常让人无语,不成熟的猜想估摸着能让人想死。

然而他此刻没什么力气,连让他闭嘴力气都无有,只好听这不靠谱的师兄胡说八道。

师弟居然没怼他,苏栗立刻放飞自我:

“你看那仙境一样的地方,像不像金屋藏娇?”

葱生:“……”白玉山做金屋?你可真敢想。

苏栗:“你想呀,这仙境是普通人能弄出来的么,必然是有通天本事的神仙才能造出来……不对,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葱生:“……”成罢,你还来劲了。

苏栗继续叨叨:“刚刚白玉山伸出了手,我看的可清楚,那手有五指,虽然是白玉做成,但同咱们的手一模一样,把咱们一巴掌扇飞了,普通白玉山能扇人么?能伸手么?能开花么?石头上能长树养鸟么?我怀疑那山本身就是那位大神通本人,他自己化作‘金屋’,玄石指不定就是他藏的‘娇’。”

葱生:“……”我觉得你需要回个炉。

他张了张嘴,满嗓子血腥,只好又咽下去,半死不活地听苏栗胡扯。

苏栗不负所望,越扯越远:

“你说你祖宗就在那里,我们都知道玄石也在那里,一座通灵的山,平白无事把一块玄石搁在身体里做什么呢?也许那块玄石是你祖宗。”

长剑把自己跳起来,“所以我们是抢人家媳妇的恶人,被主家打出来了。”

葱生听他越扯越离谱,忍不住翻身坐起来,又吐了口血,才清了嗓子要说话。

却有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儿笑意,问他们:“你们说的‘娇’是指我吗?”

躺平的长剑“噌”地立起来,“谁?”

“太远了,你们看不到。”那声音顿了顿,“那你们过来。”

清风仿佛一双巨大的手,将一人一剑柔柔托起,转瞬越过百里,穿过浓雾毒障,将被飓风卷走的两只小蝼蚁,又重新带到了绿湖边。

“师弟。”脑子不好使的长剑又犯了病:“躺着飞的感觉怎么样?”

“师兄。”吐血不止的掌门人咳嗽着长叹一口气:“我真想缝了你的乌鸦嘴。”

通灵的白玉山伸着一只巨掌,手心里是一块黑莹莹的玄石,约有成人大小,玄石浮在半空,对应着后方山腹处的黑洞,瓮声瓮气地问他们:“看到我了?”

沈杞抹脸开了天眼,仰望那三魂七魄俱全的白玉山,和巨掌中蕴藏着他老祖宗三魂七魄的玄石,痛苦地想:

这可真是金屋藏娇了。

苏栗真是好一张言灵的乌鸦嘴,早该给他缝起来。

言灵的乌鸦嘴长剑浑然不知他师弟想要灭了他,原地滴溜溜地转起了圈,眼瞅着是手舞足蹈的架势,一边跳着一边喊:

“祖宗欸,我是狸奴,小苏栗呀,你磕块石头给我,鸡蛋大就行,我就可以回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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