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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言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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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萍数不清自己在房间叹了几天气。

前阵子,她搬出儿子开学的事,才让沈家旺回家几天。

儿子离开家的那天下着细雨,天空跟捣浆过的水泥差不多颜色。沈家旺把车停在门口,人却不肯下车。没办法,她只好把保鲜袋递给儿子,换自己拿行李箱。

儿子起得晚,她备下几个咸菜饼给他在车上吃,可他嫌油,又把保鲜袋塞回自己怀里。

沈德凯哪里是嫌菜饼油,他是嫌弃母亲做的食物不够体面,嫌弃装食物的袋子太过透明,会连累他被人错看成几块油汪汪的咸菜饼。

下楼的几分钟,林霜萍提着沉重摇晃的不舍,絮叨着不成逻辑的担忧,像煎咸菜饼似的上下烙过几遍,直到锅里散出糊味,直到儿子发出警告性的“啧”声,她才停下。

怎么会这样,一个儿子,一个父亲,到头来对她都是这样。

林霜萍坐在后排,盯着前座的父子,他们的背影如此相像,像到几乎否定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或许,她与女儿的背影也很像,只不过她太久没见女儿。她知道女儿瞧不起自己,可她想不通原因,不过是喊她去家里的工厂做会计,既有份稳定的工作未来好找老公还能帮家里照看生意,可她居然为此赌气连家都不回。

想到这里,林霜萍再次叹出一口气,电视里又在放广告,她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到最大又缓缓降到无声,循环往复好几次,整栋房子一会儿回荡着欢快的人声,一会儿比深海还死寂。

无人制止的自由对她而言如同海洋垃圾,只会造成生活的严重污染。她好害怕有天自己会变得跟镇上的那个疯女人一样。她需要有人说话,像安安和佳茹那样。

对啊,安安和佳茹,自己做姑娘时跟她们一样,喜欢和姊妹聚在一起,给彼此梳头,换着穿对方的衣服,还时常约去田里说悄悄话。

在一簇簇黄灿灿的油菜花的掩饰下,少女心事落在土里慢慢生长。可惜随着年岁增长,这些心事又全烂在土里做了臭烘烘的肥料。

不过,安安、佳茹与她年轻时不同,她们比自己有知识,也更聪明,尤其是安安。她搞不明白,沈佩婷如何靠自己养出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女孩,她敢打赌,未来安安绝对是这几个女孩里嫁得最好的。

想到这里,林霜萍忽然被回忆喂了口苦莲子,阿娘也曾说过自己是林家女人中婚姻最幸福的那个。

确实,和大姐不争气的老公比,沈家旺白手起家开工厂,让一家老小衣食无忧。与生不出男孩的小妹比,她儿女双全,进门四年就完成沈家的任务。

而和阿娘比,沈家旺从不会打她,不要说打,两人如今连见一面都困难。她倒希望沈家旺能留在家里打自己,或许到时她就能搞清楚,丈夫的拳头与背叛相比,究竟哪个更痛。

林霜萍关掉电视,走上四楼,她原本想去儿子的房间看看,却意外发现清安的屋门大敞着。她恍然大悟前阵子沈佩婷炫耀的那句“我们安安啊,从不叫我操心的。”

一个愿意把房门敞开给大人的青春期少女,是父母眼中的珍珠、黄金,是拜遍佛祖菩萨求来的小孩。

与清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佩婷的房间,紧闭的大门内飘出淡淡的脂粉味。自两天前虞惠英又去佛堂住下后,沈佩婷便隔三差五地和男人出去玩。

真搞不懂,这种女人偏偏能养出乖的小孩,而守规矩的妻子倒落得个丈夫出轨、儿女不理的下场。

“真是的。”

林霜萍这声不满的责备,在空旷的房子里打墙捱地,从一楼到五楼,回荡了好一阵。

她先是被这声音惊了一跳,听着像用刀在菜板上剁排骨。沈家旺平常听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声音?难怪他不愿意回家,毕竟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轻声细语呢。

“喂”

林霜萍捏着嗓子,又朝房子喊了一声。

这次好多了,至少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又尝试着用这种嗓音喊了声“家旺”。这次感觉在用刀切菜,比剁好些,却没有刚才那声喂好。

林霜萍实在没力气和自己的声音纠缠,她打开沈佩婷的房门,一股浓烈的香气钻入鼻子。

林霜萍的下巴颤了两下,眼睛被香水迷红了半圈,身体微微蜷缩,像只烫熟的皮皮虾。沈家旺每次从那个贱人家回来时,身上也总有浓香,像是那贱人缠着他不放似的。沈佩婷的香与那贱人虽不同,但说到底,用浓香的女人全一个德行。安安跟着这种女人,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林霜萍内心蒸腾起一股由妄想催生的责任感,一种将清安视作自己未来女儿的责任感。她舒展身体,轰然关闭沈佩婷的房门,阔步走进清安敞开的房间。

清安的房间透着水灵灵的雾气,林霜萍颇感欣慰,当初为女儿装修的粉房间终于迎来一位合适的主人——齐整的床铺,整洁的书桌,一条条小裙子挂在柜子里,像洋娃娃的衣橱。

林霜萍关上衣柜门,往窗户旁的书桌走去,桌上有个黑色的笔筒和一本深蓝封皮的书——《傲慢与偏见》。

这几个周末,子纯上完补习班便跑来找清安。问她原因,安安说三个人有个名著读书会。当时在餐桌上听到这话,大家都笑惨了,子纯这个笨女孩,亏清安还要带她读书,她连课本都看不明白。

其实,家里人不止一次怀疑子纯脑子有问题,可顾梅琴偏不认。好在,鹏程比他老婆清醒多了,当他听到读书会的事情时,第一个就笑出声,

“别带子纯啦,她读不懂的。”

一向护着子纯的佳茹回呛他:“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她不懂。”

看来,这就是她们口中的名著啊。林霜萍读完小学便辍学回家,高中毕业的沈家旺总喊自己文盲,还让她多读点书。可那贱人只是读完初中而已,能比她多读几本书?她敢打赌,那贱人绝对没读过名著。况且,这本书既然子纯读的来,自己肯定也可以。

在不甘心与自信心的驱使下,林萍霜翻开书页,入眼的第一句话便是: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为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林霜萍心里立即笑开花,名著也没那么难嘛,而且它说得不错,确实是这个道理,就像沈家旺当年来她家说亲一样。

于是,带着骄傲与希望林霜萍继续读下去,可没过几行她便让外国人的名字和奇怪的说话方式绊住。林霜萍悻悻地合上书,转而拿起摞得齐整的练习册在书桌上敲了敲,几本练习册又以原状被放回原位。

她坐上床铺,屁股却触礁似的撞上个坚硬的东西。掀开被子一看,空无一物。可她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而是像剥洋葱似的一层层掀开被单、床褥,随后得意地笑了下,就说嘛,佳茹那个闹货还有子纯那个蠢蛋怎么看得下去名著,原来真正要看的书藏在这里。

她的心瞬间被两本“闲书”熨帖地平整,居高临下地看着第一本书,耸人听闻的书名和铺满封面的血色,肯定是佳茹的。她不喜这种男人气的书,随意翻了两页便合上,转而将目光集中在第二本书。

漫画封面上,一位金发男人深情吻着女人的额头,至于书名,林霜萍已然将自己代入“娇妻”二字。

果然,她的判断没错,这本书没有难记的人名,没有晦涩的形容,没有拗口的长句,只有女人被男人发现、被男人看中,在强取豪夺的爱中慢慢沦陷。

寂静的夏末午后,“厉司爵”让林霜萍重回那片掩埋心事的花田,她惊喜地发现臭烘烘的肥料居然能孕育出更娇艳的花。

听见楼下铁拉门的声音,林霜萍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陡然醒神——清安已经放学了。她记下页数,抹平在床上躺过的痕迹,把书重藏回被褥下。

清安进门后,并未见到舅妈,往常这时候,她已经在厨房做完最后一道汤。

她喊了两声,仍没人应答,机警地后撤两步。

前些阵子隔壁村出了杀人案。

弟弟跑到智障的哥哥家里,把人剁了,把难带的部分扔进没人去上的露天粪池,大部分装在饲料袋里扔到后院的猪圈,可能是猪不够多吃不完那么大的一个人,也或者是臭味掩盖不了被剁碎的尸味。邻居很快就发现了,第一个邻居发现的时候他没敢说话,毕竟都是亲戚。可他又不能任这样的亲戚天天住在自己家附近,于是便让自己的邻居去做第二个发现的人,三人成众,等到第三个邻居也发现的时候,这才报了警,可惜警察去的时候,猪早已把人吃完了,弟弟也逃了。

妈妈说过小港的犯罪行为层出不穷、屡见不鲜。可清安没想过罪恶是以如此臭烘烘的方式从土地里长出来,最后被猪咬烂嚼碎。

她刚要掉头,身后便响起陈娇的声音,

“清安,怎么了吗?”

陈娇的半只脚已经跨进门槛,清安赶紧拦住她,用唇语说:“先出去。”

这话刚说完,楼梯上便传来林霜萍的声音:“安安回来啦。”

“舅妈,”清安松了口气,“你在家啊。”

林霜萍讪笑了两声,立即将话题转到陈娇身上:“这是你同学吗?”

“是,这是我大舅妈。”

“要不要留下吃晚饭?”林霜萍客气问道。

“不了,我妈在家等我。”

清安发现霜萍舅妈今天很反常,她热情过了头,一直问关于学校的问题,却从不等她回答,似乎只为填补两人吃饭时的沉默,但哪怕这种热情也带着担惊受怕的不安。好辛苦,清安想,霜萍舅妈活的好辛苦。

“你那个同学住在桥头吗?”

清安愣了下,回道:“对的。”

林霜萍又用小港话自顾自地说:“桥头哪啊,应该是桥头紧里面的地方,估计在诊所附近。那个地方的话,我算不牢悉得她娘。”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林霜萍毫不掩饰她的意外,直白地说道:“她不是你的同学,你怎么会不知道。”

清安如鲠在喉,夹着饭粒的筷子停在嘴边,她吞咽下口水,回道:“我没问过,她也没说。”

林霜萍恍然大悟地感叹一声,又说:“你们不熟啊。”

“嗯,不算很熟。”

“慢慢会熟的,你不是班长嘛。”

清安的嘴巴被饭粒黏住,无法将这事应下

可是,像陈娇那样的女孩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吗?她根本没把握。

她进入小港第一中学已经一月有余,学校是小港人情社会的缩影。这种从小织就的熟人关系网,作为新人的清安如果无法变身成蜘蛛一起织网,就会沦为落入蛛网的虫蝇。

而这些虫蝇大多是“很穷的外地人”“很脏的外地人”“很坏的外地人”“很蠢的外地人”——当歧视与偏见化为一句句陈词滥调,成为本地人脱口而出的话时,不必思考的快感与通过贬低外人获得的群体荣誉感为小港人带来了极大的满足。

这些话甚至比妈祖传说更令人难忘,大人们整日将这些话挂在嘴边,面对生长之战的少年少女因没余力去思考对错,只能任由快感牵引思想,一遍遍重复着。直到外地人彻底被塑造成上天施加给小港的古老又恶毒的诅咒。

清安照着佳茹教她的,在自我介绍时将“我家在望山前”加了进去。

拿着本地人底牌,清安获得被他人正眼相待的机会。他们好奇这位从城市转学来的女生,当得知数学老师沈佩妍是她的阿姨时,小港一中的学生抱着对教师仅存的一丝畏惧,决定放过她。

之后,清安如同作弊般的好成绩,大方得体的“城里人”表现,成功将她推举上班长与英语课代表的位置。

过去,清安去向哪里,就会变成哪里人,可到了小港后,她始终无法掌握本地人的交流密码——小港话。哪怕在到处竖着“请说普通话”标语的学校里,下课铃一响,普通话便立刻被驱散干净,清安也变得与外地人毫无差异。

各种因素错综交杂,织成张厚网,既为清安挡下霸凌,也令她无法交到任何值得怀念的朋友。

至于陈娇,她是名副其实的蜂后,送给她的情书、零食,从开学第一天便蜂拥而至。

佳茹曾说,陈娇在小学时就有高中生追求。这是清安从未体会过的“受欢迎”,她从小被长辈喜爱,受老师称赞,可她从未感受过来自异性的狂热追捧。

清安的人际交往盲区在陈娇身上变得豁然开朗。她到底有什么魅力?清安很好奇。

她时不时地偷瞄陈娇,久而久之,偷瞄变成一种观察。渐渐地,清安在陈娇身上体会到一种矛盾交错的美感,长相清纯气质却不恬淡——齐颏短发窝在耳后,亮出雪媚娘似的粉白脸蛋,一双吊梢丹凤眼嵌在新月眉下,尖俏的鼻头下有张娇艳欲滴的嘴,总呈现出樱桃红的颜色。

总之,陈娇的魅力是教人不自觉地将视线全数献给她。

上周放学时,清安惊讶地发现陈娇居然与自己同路,心里雀跃又惊喜。

“你回望山前怎么不走大路?”

清安不愿在路上遇到同学,才刻意绕路,从田间的羊肠小道回家。

“这条路景色比较好。”

“是因为同学少吧。”陈娇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明白这种感觉。”

清安笑了,她直白的令人喜欢。奈何路程实在太短,只够与陈娇寒暄几句,便要在外婆家门前的圆形花坛分别。之后,清安目送着陈娇往桥头的方向走去。但究竟去往桥头哪里,清安依旧一无所知。

隔天早读,清安到教室的最后一排收作业时,再次听到陈博俊喊她的声音:“班长。”

这个爱嚼口香糖、剃着飞机头的男生,因为打架留级,上课睡觉下课欺负同学,唯独对陈娇有说有笑。

此刻他正晃着椅子腿,冲清安勾了勾手指,举止轻浮,她产生一种被羞辱的不悦感,好像自己是台作业的自动贩卖机。更令她恼火的是,这样的人居然是陈娇的好友。

愤怒之下,之前从未对同学抄作业发表意见的清安,破天荒地说:“老师最近要抓抄作业的人。”

陈博俊不以为然地回:“又不是抄你的作业,随便拿本别人的给我。”

“那也不行。”

随着一声干脆的拒绝,陈博俊摇晃着的椅子腿“咚”地一声落在水泥地上,他翘在桌子上的二郎腿也打直放下。

他站起身,双手插兜站在清安面前,居高临下。

几声窸窣的窃笑在耳边响起,清安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了。

这时,与昨天在家门口一样,陈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班长,我的作业还没收。”

陈娇走到最后一排,将作业本横亘在两人中间:“俊仔,给你。”

这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清安故意放慢脚步,等晚出班门的陈娇赶上来。

秋风从两人之间穿过时,左右逢源的清安第一次体会到百爪挠心的尴尬,她既渴望与陈娇亲近,又碍于二者差异的鸿沟,只能任由别扭的氛围将两人的关系风干地又薄又脆,再任凭几句寒暄的话将其捻得稀碎。

但,接下来陈娇的一句话,又将碎片重新粘起。

“你和学校里的孩子不一样。”

听陈娇用成熟的口吻喊学生为孩子时,一种介乎少女与女人的迷幻感将清安弄得晕头转向。

陈娇没理会她晕头转向的沉默,反而狡黠地笑笑:“他们不敢抄你的作业。你不晓得,好学生在陈博俊和顾慧的眼里只是写作业的苦力。”

陈博俊是个没人敢惹的二世祖。而顾慧,她的哥哥在□□混,外号糖哥。借哥哥的名号,顾慧轻易便能叫来一帮拳脚如砍刀般挥舞的流氓。

就是这样两个人,他们忠诚地围在陈娇这只蜂后身边,教她亲切地唤为俊仔与慧慧。

清安更迷糊了,她为什么要用喊大名的方式与这两人划清界限?

“因为我是老师的外甥女。”清安傻傻回了句。

一阵风吹过,陈娇嫩青的笑声被刮落在田间小路上,

“班长,你不会以为他们两个怕老师吧?”

“多多少少吧。”

“你说有就有喽,”陈娇换了个话题,“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没有手机,妈”清安顿了下,上中学后周围的人大多不再使用叠字称呼父母, “我妈没给我买手机。”

“可以理解,好学生嘛,如果我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儿也不会让她这么早用手机。”

其实,清安很想问陈娇,既然如此,为什么你那么爱用手机,按键盘比写字还要勤快。

“你家的座机号码呢?”

清安报了串号码,随后补充道:“电话在大人的房间。”

“我明白。”

那晚写作业时,清安心不在焉,她在等陈娇的电话。她今晚会打来吗?或许只是问问?

又过了许久,楼下终于传来林霜萍喊她听电话的声音。

“安安,昨天那个同学找你讲黑板报的事情。”

清安像中了彩票似的乐,她合上数学作业本,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白纸,拿好纸笔蹦跳着跑下楼。

可当她来到林霜萍房间时,却见沈佩婷正坐在沙发上听电话,米色的风衣挂在沙发把手上,应该刚到家。清安能听到电话另一头陈娇窸窸窣窣地发出声音,却无法辨析意思。

“安安来了。”

沈佩婷朝女儿招了招手,清安注意到她新做了美甲,葱白的手指上荡漾着嫩粉色的盈盈水光,仔细一看,原来是水钻。

沈佩婷见清安手里拿着张纸,又对电话那头的陈娇说:“下次来家里玩。”而后才将听筒递到女儿手里,拿起耳钉与风衣回上了楼。

“喂,”清安稍侧过身,背对着林霜萍,拿起笔佯装出一副要写东西的样子。

陈娇笑道:“你妈和你好像哦。”

“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像。”

“说话的方式和感觉都很像,而且她人也很好。”

“是吗,”清安浅笑着抿了下嘴,“对了,黑板报有什么问题吗?”

“清安,你明早可以借我抄下数学作业吗?我等下要出去,作业实在写不完了。”

“咚”地一声,清安的心里被砸下一个洞。

她义正言辞地拒绝:“老师让我们各自负责各自的部分,最好不要混着写板书。”

“我不会全抄,你放心。”

这时,清安听到妈妈喊霜萍舅妈下楼。

待舅妈走后,清安才开口:“我没法答应,阿姨会发现的。没其他事的话,我先挂了。”

“别挂,”陈娇喊停对方的动作,“还有件事,明天放学一起回家。”

轻拍着耳膜的呼吸声,让清安的手指不自觉缠上电话线,她问陈娇:“只有你抄吗?”

“只有我抄。”

“不会给顾慧和陈博俊吗?”

“当然不会。”

“只有数学作业?”

“只有数学作业。”

“好,明天7点前到学校,那时候班里没人。”

清安挂掉电话后,听霜萍舅妈和妈妈还在楼下说话,又立刻给佳茹打去。

“喂,”是陈乐山的声音,他像牲畜似的哼出一句,“谁啊?”

清安小心翼翼地问:“姨父,我是安安。佳茹在家吗?”

“不晓得拉里野了,你有事啊?”

隔着电话听筒清安都能闻到他的酒气。

“没事,谢”

听见电话那头的忙音,清安嫌弃地扣上听筒。出房间时,撞见林霜萍狠踩着楼梯上来,满脸不悦地嘟囔道“烦死了,几个水杯弄出这么多事”。

她赶忙转身回屋,拿起电话听筒待听到推门声后才挂上电话。此时的林霜萍已换上另一副表情,热切地问她和同学说了些什么。

回到房间后,清安拿起修正带,涂白几处正确答案,刚拿起笔,沈佩婷便推开虚掩的房门,清安急忙改掉答案,而后摆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直到沈佩婷走到她身边,清安才抬起头。

“在写作业啊?”沈佩婷推直清安的背,唠叨了句,“女孩子不要弯腰驼背的,以后会很难看的。”

沈佩婷盯着女儿写了会儿作业后,便将手中的黑色礼品袋放到桌上,神秘地说:“打开看看。”

清安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系着蓝色蝴蝶结的包装盒,打开后,一个银灰色的磁带机安静地躺在拉菲草上。

“我今天去市里逛商场,碰到你向阳舅舅和景然了。景然的手机坏了,要买个新的,我就突然想起来你读英语课文要听磁带,就让他帮我在店里挑了这个磁带机。”

在小港没有学生会用磁带听英语课文,大家只是听老师念,根本不在乎正确的读音,只要读出来有声音就好了。但,清安不忍心告诉妈妈这件事。

她拉过椅子让妈妈坐下,故作惊喜地说:“谢谢妈妈,我试试声音。”

标准的英音从磁带机里一句一句地流出,清安跟着念了两句,沈佩婷再次体会到由知识带来的虚荣与满足感。但很快,她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她的安安,这样好的女儿,决不能一直待在小港。

沈佩婷按下暂停键,她问清安:“学校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

“你觉得这个学校好吗?”

清安不确定妈妈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她只能换个问题回答:“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我。”

沈佩婷摸了摸清安的脑袋,无奈又欣慰:“他们喜欢你是因为你很优秀。不过记得不记得妈妈和你说过,不要和觉得你优秀的人交朋友,要和你觉得的优秀的人交朋友。”

清安点了点头,并未接话。

“今天那个女生学习好吗?”沈佩婷问。

“挺好的。”

沈佩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蛮有礼貌的。”

“她可以来玩吗?”

沈佩婷怔了下,回想起自己确实客套过一句,她讶异地笑道:“你之前带同学来家里玩,妈妈哪次不同意。”

但那些同学是城市里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是成功的商人,是三甲医院的医生,是年入百万的律师,他们的学习很好,他们家里有钱,他们不是陈娇。

“不过这是舅舅家,妈妈做不了主。如果你想让同学来家里玩,等我们搬出去了再说,好吗?”

“我们要搬出去吗?”

“总要搬出去的。”沈佩婷叹了口气,“要不然我连喝茶用哪个杯子都不能决定。”

“好,等我们搬家了再说。”清安懂事的应下。

沈佩婷离开后,清安用修正带滚过之前故意改错的答案。

晚些时候,佳茹背着书包来找清安。清安问她从哪里过来,佳茹答家里啊,不然还能从哪里过来。

清安刚想聊陈娇的事,便被佳茹打断,她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让清安教。看着本子上的数学题,她惊讶地问:“你怎么不问阿姨?”

“她去碎青做家教了。”佳茹顿了下,而后提醒道,“你不要告诉别人哦,学校不许老师出去教课的。”

“那不会很危险吗?”

“没办法,这样钱赚得多啊。”佳茹说,“陈皓要上学还要上课外班,最近还新学了架子鼓,不多出去赚点,哪有钱供他啊。”

清安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是问佳茹,你爸爸怎么不出去赚钱?还是要问为什么你没有课外班或补习班?但最终她选择问佳茹——“哪道题不会?”

清安讲了两遍后,佳茹涂掉答案重新演算一次。等到解出正确答案后,佳茹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磁带机,她两眼放光地问:“哪里来的?”

“妈妈给买的,让我听英语。”

佳茹兴奋地提议道:“我同学那里有周杰伦的磁带,要不要听?”

“周杰伦……”清安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他是不是有首歌很快,很多哼哼的。”

“双截棍!什么哼哼的,那首歌叫双截棍。他还有好多好听的歌呢,下次我借磁带,你拿机器,我们一起听。”

清安欣然接受这个提议,或许和亲戚,不对,是和佳茹做朋友并不糟糕。

那晚,等到清安帮佳茹解决作业中的所有问题后,已经很晚了,佳茹索性留宿,当打电话回家时,醉醺醺的爸爸只说了句:“好喽。”便挂断电话,她甚至没来得及问妈妈回家没。

佳茹回房间时,清安恰好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印有卡通图案的夏季睡裙。自己刚要反对她拿睡裙给自己,便听清安说:“我先洗澡,你的睡衣放在床上了。”佳茹这才看见原来粉色的被上还躺着套湖蓝色的睡衣。

夜晚,两人面朝天花板,因为心里藏着秘密,谁也没睡着。

“安安,”佳茹问道,“你睡了吗?”

“还没。”

“我也还没。”

“怎么了?”

这句话好像一封舞会的邀请函,令佳茹跃跃欲试又忐忑不安。

过了几秒钟,她终于转过身。清安听到动静后,知道这是佳茹决定说出重大秘密的讯号。

“我喜欢我们班的一个男生。”佳茹开门见山道。

清安瞬间感觉陈娇的事情逊色不少。

“是谁啊,我见过吗?”

开学的头一个礼拜,清安和佳茹会去班门前等对方放学,虽然两人住在反方向,但这样的行为能让两个在学校没同性朋友的青春期女孩显得不那么奇怪和孤僻。

佳茹回想了下徐耐冬的座位:“开学坐在我后面的,人很白,长得很秀气。”

头发与枕头摩擦出沙沙的否定声。佳茹又绞尽脑汁想着其他能令清安回忆起徐耐冬这个人的事情或特征。怎么会呢,他不是个不起眼的人啊,安安怎么会对他没有印象。

面对清安逐渐丧失兴趣的否定,佳茹转换战略:“他学习很好的,上次月考是我们班里的第二名,排在年级第十七。人也很好,他不会揪女生的头发,还会给班里的盆栽浇水。”

清安感觉佳茹像在推销商品,似乎只有自己也喜欢上徐耐冬才能让她罢休。

“你问数学题是为了他?”

一心推荐徐耐冬的佳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她还是大方承认:“对啊,不可以为了喜欢的男生好好学习吗。”

清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怕佳茹误会,她又赶紧解释道:“当然可以,我觉得这样很浪漫。”

“真的吗?”黑夜都能听出佳茹的娇羞,她窝紧被子尽情地拥抱着那个男孩为自己带来的浪漫与勇气。

她宣誓说:“这次期中考试我一定要考到班级第八名!”

“为什么是第八名?”

“这样就能当他同桌啦。”

“如果他不是第二呢?”

“他考第一的话,那我就是他的后桌,也很好啊。”

佳茹的这句话令清安窥得“喜欢”这个词的面貌:无条件相信他会更好,也永远希望他会更好。

她忽然想起子纯表姐看的那本言情小说中的一句话:我想去寻找全新的人生方向,一个与“我喜欢你”有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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