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锦星感觉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发颤，整个人像是置身在云朵里面，飘忽着。
他的头发其实比她想象的还是要硬一点，可能是因为剪短了的缘故？
但还是好舒服。
手心酥酥麻麻，心脏不安乱跳。
这绝对是阮锦星除了进酒吧做的第二大胆的事情。
她的头脑似乎因为一窗帘之隔的外面传来两个医生的交谈声而稍稍清醒。
看见自己的手几乎快贴着薛阳的头皮，她瞪大眼睛，匆忙收回手。
她这是在干什么！
虽然他睡着还不知道，但是她也不能这样。
阮锦星，你在干什么！
她的指尖却忍不住摩挲掌心，回味……
她别过头，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而羞红了脸，默默检讨着自己所作所为的严重性。
男孩子的头，似乎是不随便给人摸的。
她崩溃地抱头，垂着脑袋，理智在不停谴责自己：“明明跟他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为什么你总是想起他就算了，还摸人家的头发！”
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咬住下唇，泛红的脸颊仍在发烫。
她悄悄抬眸，发现薛阳的眼睫轻轻颤动，然后睁开一条缝，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
只有薛阳自己知道，他这辈子的演技都用在今天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眉眼低垂，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你声音了……”阮锦星不自在地重新将自己的头发扎一遍，试探道，“你不知道我进来？”
薛阳知道这是一个台阶，连忙道：“是啊，所以你把我吓了一跳。”
两人尬笑两声，诡异的沉默似乎使他们间的气氛更加尴尬。
“我……有话对你说。”薛阳的手攥紧被子，“很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我不该在什么都没调查清楚的时候就怀疑你。对不起。”
阮锦星莞尔一笑，摆摆手，发现面前的薛阳已经羞愧地低下头，攥着被子的手指关节发白，额角竟带上点点汗珠，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薛阳抬眸，小心打量着阮锦星的神色。
“你怕什么？”阮锦星的手顺势放在床沿，却没注意与薛阳的手只有几厘米远，“我会吃了你吗？”
吃不吃人不知道，但是毕竟是把她弄得差点要哭了，薛阳心想。
“从我上天台找你的那时候，我就想到你会有一天怀疑我。”她平静道，“我承认，我想要和你一起去寻找真相目的不单纯，一方面是想帮你，另一方面……也是想弥补我的过错……”
薛阳望着盖在他腿上的洁白被子，手指轻轻抚摸，那布料的触感让他想起今早五点……
明明，能触碰到他的啊……
不像是梦。
“崔向阳，不是因为你，他的自杀跟你和杜恒所说的主题都不相关。”他摇摇头，眼底倏地亮起一束光，他的瞳孔因为兴奋而扩张，灰暗了很久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起来，“我知道怎么找到真相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阮锦星难得见薛阳这般兴奋，也被他的情绪影响，好奇地望向他。
薛阳将枕头垫在自己背后，侧身朝向阮锦星，说：“我见到崔向阳了，你先别着急否定我，我能肯定那不是梦！就在五点刚过，我就看见崔向阳站在生前站立的地方，我能看见并且感知到他最后五分钟在干什么看什么……说不定我还能跟他对话！”
阮锦星脸上的淡笑僵在嘴角，怔然地望向面前神采奕奕的少年，随后敛了笑意，笑容添上几分勉强，反驳道：“怎么可能，你是摔到了脑袋，你看见的应该是梦里的景象……”
“不是！”薛阳直起身，声音带上几分焦急，“不是，你信我，我都摸到他了，他身上校服的触感一模一样，我清楚得能看见他唇周的小胡子。”
阮锦星神色紧张地注视着面前朝她投来渴盼的薛阳，面前的人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一般，憔悴的身体却被充沛的兴奋控制，他说出的字字句句都荒唐离谱，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亲眼所见一般。
“薛阳，你别开玩笑。”
“我没有，你不相信我吗？你们也可以去看，一定能看见的。”
阮锦星起身，稍稍后退两步，薛阳觉察到她这抗拒的举动，兴奋和激动被一盆冷水一浇。
“薛阳，你肯定是这几天太久没休息了，出现幻觉了。”她的唇抿成一条线，垂在两侧的手半握不握，“还是发烧了？”
“我可以带你去看的。”他仰头，语速放缓，而后继续道，“我还发现，有时候我的眼前会出现一个漩涡，那里面可能还有字，我今天没来得及仔细看，但是那里面的字好像是不一样了，我明天凌晨……”
“你别说了。”阮锦星打断他的话，紧紧咬住下唇，犹豫纠结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思索片刻便蹲在薛阳床边，“你好好睡一觉，再来跟我说这些事情。”
“可……可我现在很清醒……”他不解蹙眉，“我没逗你。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讨论……”
她握紧床沿，眉间的褶皱更深，声音带上急切：“可那都不是真的，薛阳！你要知道，崔向阳他已经不在了。”
她说罢，凝视着床上的薛阳，见他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恍惚中感觉一个榔头砸在心上，一个不好的猜想在心里生成。
那确实有一个漩涡。
将会拖着薛阳走向与崔向阳相似的结局。
她的瞳孔紧缩，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知道……你……你别这样，”薛阳见阮锦星脸都白了，只好打住，慌忙道，“我不说了，你别……要哭不哭的样子……”
白色的窗帘被人拉开，杜恒拿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神色凝重，默然将塑料袋塞到薛阳的怀里，淡淡道：“你先吃。”
见是杜恒，薛阳有些心虚，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分享，还未开口便被杜恒用手势打断。
“我刚才听见了，”他墨色的瞳仁暗潮涌动，“从你说跟我们无关的那一刻开始。”
薛阳将塑料袋放在床头，沮丧问：“那你信吗？”
“我不信。”
“我都看见了！”
“那是你摔晕以后想象的！”
“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是我看见以后我才晕倒才听见有人叫我名字！”
“头部受伤的人很有可能出现记忆紊乱，尤其是你这种看上去会有脑震荡的人。”杜恒有条不紊地反驳，镇定地对上薛阳的目光。
“不会的，不会记错！”薛阳据理力争，“我能清楚地看见并且感知他的存在。”
杜恒揉了揉眉心。
“我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所看见的可能为我们的调查提供线索！”薛阳盘坐在病床上，振振有词道，“第一，我看见崔向阳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说明他可能早就想好了，不是在那半小时的空挡里突然决定。第二，他跳楼的整个过程没有犹豫，说明他早早就策划好了，在日常生活中很有可能表露。第三，我还有一个发现，在我昏迷过去之前，我看见了有两个人躺在地上……你们觉得他杀的可能性……”
“够了！”杜恒一拍床板，发出巨大的响动，将说到兴头上的薛阳震住。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眉眼间是情绪爆发后显现的疏离与不耐，他凭借最后的理智克制住自己，转移话题道：“薛阳，我觉得你还欠我一个解释，我请一个早读的假，你跟我说清楚。”
薛阳感觉自己宣泄的通道像是被人强行加上了一个塞子，心里前所未有的烦闷，却在觉察到杜恒的不怼后耐下心来，刚想开口便看见杜恒扭头对阮锦星道：“你先去吃早餐，我们有话单独谈谈。”
也是，他对杜恒说的那些过分的话就没必要让别人知道了。
阮锦星远去后，薛阳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杜恒，我……是我太冲动了……其实无论如何，我也不该这么攻击你的自尊心。”
杜恒搬来一张椅子坐下。
薛阳认真道：“那晚我只是太想知道那晚的真相，我想早一点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或许你说得对，逝者已逝，无论我们做多少都无法挽回他的生命，但是我是一个相当执着的人，我希望我能走近他了解他，我想要一个解释。”
杜恒掩面叹气。
“我很抱歉我的冲动伤害到了你，我……”
“我接受你的道歉。”杜恒抬眸，生硬地将话题转开，“你怎么磕到头的？”
薛阳努力回想，好像是听见一声闷响，他就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上，额头一点疼痛。
“自己没站稳，不小心磕到了。”
“当时天台上还有别人吗？”
“那声音应该是你吧，这不重要，没人害我的，我们学校防备挺森严的。”薛阳草草应付，然后继续接上先前的话题，“杜恒，你既然原谅我了，不如，你再考虑考虑，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你看你脑子好使，力气还大，理智，思绪缜密，很适合……”
“薛阳，别再查下去了。”杜恒打断道。
“我都有线索了，杜恒，我们不再是无头苍蝇了。其实我觉得天台那个地方挺神奇的，我既然能看见崔向阳并且能触摸到他，说不定等我把真相还原，他就能……”
杜恒眼神凝重地望向薛阳，眼底添上几分惊异。
“还有一个疑点，你说那躺在地上的另一个人是谁？会不会是真的有人陷害那另一个人，但是现场并没有……”
杜恒痛苦闭眼，他将薛阳不肯安生的手按在床板上，声音平白添了几分疲惫，吃力道：
“薛阳，那另一个人，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