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看到那一头墨色长发中一两缕雪白……
元宝面色不改，只是道:“头发而已。”
抬抬手，雪白便化为了墨色。
头发而已，接下来不止是头发，她的五官，四肢，五脏六腑皆会慢慢地消失。
世间万物皆有生命，窥探天意违背天道之事消耗的皆是生命的力量。
先前她是消耗太多生命力仿制昊天塔才让那神帝有机可乘……
这一次，她会计划好每一步。
或许最后烟消云散，但没有所谓，她会在那之前救回元嘉。
这一次，一定，一定，一定可以成功。
元宝眼中倔强与坚定三七开 ，忽而又成了五五开。
她突然道:“我有一个朋友。”
红衣:“？”
元宝:“她死了。”
“我可以救回她。你信我吗？”
红衣坚定地回答:“信。”
……
高山悬崖，云中木屋。
男子晨起准备早膳，用完早膳去山间寻些野果野菜，或是去集市寻些家人爱吃的菜，吃完午膳，下午可以看看书，喝喝茶，聊聊天，可以等着黄昏，可以等着月亮爬上枝头……
出门的时候他知道，家里一定有个心中的人在等着自己归来……
回来时，远远地便看见了她。
相视一笑，一起归家……
只是这些画面总有一层又一层彩色云彩，他每每想要看真切一些的时候，云彩便疯狂生长了起来，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最近日日梦到这种画面。
元真只觉自己平静了许多，心情好了许多，连身体也好了许多。
只是不知是顿顿药膳日日药浴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
他每日早起建房子，夜晚才停下，却并不感觉累，睡前他也还在想，明日该如何做，房子该再添些什么……
不知是否因为他换了一身粗布麻衫的缘故，连紫衣也觉着他变了不少，给人的感觉不似从前冷了。
有时紫衣还挺羡慕元真，他的眼里只有那些木材和未完工的房子，再没有其他了。
心中装的东西少，日子就过得很好很好。
某日，苦瓜脸的紫衣忍不住问元真，道:“人类，你就一点不想师父吗？”
正动作的双手骤然停下，元真眸子闪了闪，道:“房子建好了，她不就回来了？怎么，你想你师父了？”
紫衣哀嚎道:“不止啊！我不仅想师父，我还好想小红啊！她那么小就跟在我身边 ，从来没离开过我，也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有没有受苦啊！”
元真道:“有你师父在，担心什么？”
紫衣道:“师父可以保护小红，但是小红想我了怎么办？她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她休息不好，毛发就会变差，毛发一差她就焦心就难过，她会哭的啊！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安慰她……也不知道师父的安慰顶用不顶用……呜呜小红啊！”
说着说着，紫衣竟然真的落下了泪来。
在元真面前，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小孩子哭……
他倒是见过很多小孩子哭，但他……可不会安慰！
这小狐狸还是那疯……女人的徒弟，要是知道他哭了，肯定认为是被他欺负了！
到时他就又得挨打！
想到此处，元真连忙放下手头的工具跑过来，道:“你哭什么，那丫头看起来可比你坚强多了，她不会哭的！”
谁知紫衣哭得更厉害:“啊啊小红就是这样一只狐，从来不在我面前流泪一直表现得那般坚强，可她比我小，我看着她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她真实的模样啊？她越是坚强，我的心就越疼啊！”
元真抿了抿唇，表示心累。
想了想，他问:“你喜欢那丫头？”
妓院里的客人喜欢一个姑娘时，也是怕姑娘哭，姑娘一哭，他们就说自己心疼。
所以……紫狐狸喜欢红狐狸？
紫狐狸眨巴眨巴了眼睛，脑中转了转。
喜欢？
就是喜欢爹爹娘亲，喜欢伯伯喜欢小妖一样？
他点了点头，道:“对，我就是喜欢她！小红！红衣！我喜欢你，我好想你啊！”
仿佛大声地喊叫能让他心里舒服些似的。
元真道:“想她，就去找她呗。”
妓院的客人喜欢一个姑娘，三天两头地就来找她。
说是想念得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日不见便忍不了了。
既然想，便去找好了。
一双紫眸登时放光:“真的！那我真的去了！房子怎么办？”
元真道:“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紫衣激动地跳到了元真身上，勾住他的脖子轻咬他的脸颊道:“人类，你真的是太好了！我决定认你当兄弟，日后，我会罩着你的！再见！”
“轻薄”完元真的紫狐狸一溜烟就不见了。
元真知道，他是只狐狸，不能把他当人一样看待。
但是……他的心脏，仍因此飞扬起来。
黄昏，紫衣耷拉着九条紫色尾巴和两只耳朵回到了悬崖。
他委屈巴巴地道:“小红不在，师父也不在！我几乎翻遍了整个妖族地界，她们都不在！她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妖族，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一双紫眸又溢出泪来。
元真走了过来，紫衣抬眸问:“人兄弟，你也这么久没见师父了，你不想她吗？”
元真先是被前面一句雷得说不出话，后又被后一句问得梗住了心脏。
“想、想谁？”
“师父啊，你是师父带来妖族的，师父又对你这般好，虽然你们的相处方式有些特别，但我看得出来，师父对你好！我是妖，你要相信我，我对人的情感最敏感了。”
元真紫衣不约而同坐在地上，纷纷迷茫地看向了远方。
紫衣:“小红啊！师父啊！你们到底去哪里了啊？”
元真:“……”
他的喉结动了动，眼眸微闪，终于开口:“那个，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一句话问得紫衣脑子都冻住了。
紫色眼眸眨巴眨巴，道:“师父带你来妖族的，你不知道？”
元真:“她是你师父，你不知道？”
二人对视一眼，最后移开。
紫衣:“要不，你也随我叫师父吧？反正师父也在教你，兴许她已经是把你当做徒弟了呢？”
元真:“……我不要！”
他才不可能喊那个女人师父！
这样他的地位岂不是又低了好大一截？
最起码，得挖出她的名字之后，叫她全名！
那才显得自己的地位比较高。
自此，紫衣几乎每日一嚎:“小红啊！师父啊！你们到底去哪里了啊？你们只是日日送着没有灵魂的药膳和药浴，这有什么意义！”
元真倒是没嚎，却也比之紫衣好不了多少。
有紫衣在旁边绘声绘色地演示“想念”，他的脑中……便不止有晚上才会出现她的身影，白日里也出现得频繁。
梦中，她的模样逐渐清晰。
有时醒来，他都想再睡过去，再……看一眼。
他开始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也喜欢上了她？就像紫狐狸对红狐狸那样，就像妓院的客人对妓院里的姑娘那样。
天逐渐冷，风逐渐痛。
他的心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地难受。
今日是除夕，是人间团圆的日子。
简单的小木屋已修建完成，她还没有回来。
紫衣撑着下巴苦恼地道:“房子建完了，除夕也到了，她们怎么还不回来？团圆的日子，怎么能少了最重要的人呢？”
元真:“你们妖也过节？”
紫衣:“怎能对妖有歧视呢？妖怎么了？妖也有家人都，妖也要团圆的，妖也要过节的！”
说着说着便哭了。
最重要的家人，却不在……
新建好的木屋屋顶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便如他们的心，又厚又冷，没法轻易推开，也没办法忽视。
“人兄弟，你说，师父她们到底去哪里了？”
元真正欲说些什么，便觉两道熟悉的气息正飞速赶来。
他站起来，眼前便出现了两道红色身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陛下，我回来了。”
紫衣头顶两只紫色耳朵瞬间扬起，紫眸放光，九条狐狸尾巴也开了花。
他疯狂地奔向红衣，抱住她，吊住她，把眼泪蹭在她身上。
“小红，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我想找你却找不到你，我好担心你啊！你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吃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苦啊？”
红衣温柔地安慰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的妖皇。
她的气息更强了，人看起来也稳重了不少。
这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功劳。
她站在红衣身后 ，表情很冷，没有开心没有难过，什么也没有。
当元真眼中出现那抹红时，他的双腿就控制不住要飞了。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二人之间隔着比山海还遥远的距离。
元真莫名地想去靠近她，却露出了胆怯迟疑的目光。
很快，红色身影朝他走来。
他甚至害怕地后退。
元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新建成的木屋，道:“你躲什么？我又不打你。屋子建得不错。”
元真心头有些雀跃，嘴角的弧度丫也压不住。
他昂起了脑袋，傲娇地“哼”了一声，道:“也不看看是谁建的！”
他可是专业做过木匠的！
元宝:“……”
转身，她道:“今日是除夕，你去妖宫御膳房多做些人间吃食，紫衣红衣帮你，要什么食材便找紫衣。多做些，做好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