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桂英赞不绝口，“有这绝活儿不早点拿出来，你做的那蛋糕饼干我都吃腻了。”

“陈西想吃我才做的，”钱莱说道，“主要还是靠她。”

“还得是小西你啊，”钱桂英揶揄道，“我盼女儿给我做顿饭多少年都没盼到，你想吃什么她立刻就学了。”

陈西笑了笑，她知道钱桂英并没有生气，钱莱不会做饭就是被宠出来的，现在多了一项技能，钱桂英只会觉得钱莱真棒。

吃到一半，钱桂英去酒柜拿了酒出来给自己和钱莱都倒上了，又问陈西：“你要不要也喝点？”

这么好的气氛，陈布也想喝一点点，大概是昨天喝了几瓶啤酒也没怎么难受给了她勇气，再练练说不定就成酒神了，“好啊。”

钱莱没有阻止，以前钱桂英带她出去吃饭，她也十八岁就开始尝试喝酒了，有大人看着，总比因为不会喝酒哪天被人灌醉了好。

“尝尝这个。”钱莱还拿了几瓶不同味道的果酒出来，带点甜味的陈西应该更喜欢。

到最后陈西都顾不上看春晚了，只听见主持人在说什么包饺子之类的，而她老家和这里，乃至钱桂英家乡，都没有过年包饺子的习俗。

钱莱既操心大的，又操心小的，没让她们喝到不醒人事，分别赶她们洗澡去了，自己则收拾满桌的残骸。

电视里在倒数，钱莱也在数那么多碗洗碗机能不能一次洗完，虽然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但她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钱莱最后洗完澡，她出来时陈西房间的灯还亮着，陈西就穿着睡裙趴在门框上，钱莱问：“怎么还不去睡觉？”

“新年快乐，”陈西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小声说，“我想当第一个和你说新年快乐的人，所以即使很想睡觉也忍住了。”

钱莱喜欢这样有仪式感的陈西，“那我也第一个和你说新年快乐，明天起床就有红包拿了，快去睡觉。”

“嗯。”陈西心满意足，回房间里很快就睡着了。

大年初一，陈西是最早起床的，天不亮就忙活起来，先上楼给希希添了狗粮，然后准备早餐。

其它地方怎么过年的陈西不知道，反正在她老家，初一早上要吃自家包的过年粑。

过年粑和汤圆有点类似，一到冬天家家户户都会做，外皮是用糯玉米和糯米加水打出来的，沥几天水，然后放进装泡菜那种大缸里密封，能吃上两三个月，今年村长给她寄了一些，就冻在钱莱的冰箱里，还没来得及做。

过年粑拿出来解冻，陈西用蒜苗、豆泡和腊肉弄了个咸口的馅儿，又用花生米碎加红糖做个甜口的馅儿，分别搓成圆球和椭圆球，一锅煮出来，想吃什么味道就吃什么味道，要是觉得肉的太清淡，还可以加点油辣子。

陈西包的过年粑有她半个拳头那么大，吃饭的碗一次也就能装两个。

钱桂英先起床去外面转了一圈，尝了尝从未见过的“咸汤圆”，回去跟钱莱说：“小西可真贤惠。”

现在“贤惠”在年轻人里不是什么好词，但在钱桂英那个年纪的人来说是顶级的夸赞了。尽管她自己为了工作放弃了成为一个贤惠的女人，但她还是觉得贤惠的女人没什么不好。

钱莱梳了梳头，拿起卷发棒又放下了，直溜溜的好像也不难看，“妈，你别当着陈西的面说这些话，还有适合过日子之类的，她不喜欢。”

“我看是你不喜欢吧，这又不是什么缺点，一起过日子就要找适合过日子的人。”

“如果陈西辞了工作跟我一起过日子呢？”

“你们俩真在一起了？”钱桂英兴奋道。

“我说如果。”

“那不行，”钱桂英说，“你就不适合过日子，到时候她天天看着你肯定会厌烦的。”

钱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非争这个做什么呀。

新的一年，钱莱穿上了陈西送她那件红色毛衣，想到等会儿可能会戴围巾，拿鲨鱼夹把头发夹了上去，左右照照，这才出门。

陈西坐在餐桌上，一抬头，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钱莱把头发挽上去了，看起来比平日里温柔了很多——陈西心目中的钱莱，就是这么温柔的。

钱莱愣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她说：“新年新气象，我也尝试一下新的风格。”

“很好看，”陈西经常这样夸钱莱，为了夸得不那么像敷衍，认真说道，“耳垂很美。”

钱莱以前耳朵经常被头发挡住，现在头发全部挽了起来，她就戴了个菱形图案的耳夹。

“我从小就让她去打耳洞，偏不去，”钱桂英在一旁对陈西说，又问钱莱，“幸好双眼皮遗传给你了，不然割双眼皮看你痛不痛。”

“妈，有种东西叫双眼皮贴。”

陈西噗嗤一笑，钱桂英不愧是那个时代的时尚弄潮儿，这么开明地支持女儿打耳洞割双眼皮，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钱莱从小美到大吧。

吃完这顿极具地方特色的早餐，钱桂英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包给钱莱和陈西，“自己去街上逛，吃完晚饭再回来，我要和朋友去打麻将了，麻将馆包饭，给你们买了过年的新衣服，出门记得穿。”

“阿姨还会打麻将？”陈西问道，这是本地人最喜欢的休闲娱乐活动之一。

钱莱说：“她在这里待了三十年，比在家乡的时间都长，怎么不会呢，就是总输，想叫我一起去帮她，我嫌吵。”

钱莱曾经天真地以为妈妈叫她去是帮忙记牌算牌，后来才知道钱莱就是“钱来”，只想讨个好彩头，她才不去傻坐半天。

钱桂英为了省事，给她们俩买的羊绒大衣都是一个款式的，给钱莱的是简单的白色，她也知道太鲜艳的钱莱不会穿。

给陈西的就是喜庆的红色了，十八岁的少女就该青春明艳，陈西悄悄回房间换了个白色毛衣内搭，也算是和钱莱穿过情侣装了。

钱莱问：“你以前过年都做什么？”

陈西老家过年时，外面打工的人全都回家了，热闹得不得了，大年初一那天，仿佛想赚走所有小孩儿的压岁钱一样，集市所有商铺都开起来了，不是卖吃食的铺子前也支起了烧烤架子，一根串一两块钱，油不知道用了多久都变黑了，顾客还是络绎不绝。

陈西说：“逛街，吃烧烤和冰淇淋，有时候还会去爬山。”

钱莱心想好像和她小时候过年差不多，也是在没什么人的街上逛街，在自助餐厅吃小吃和冰淇淋，去北方坐缆车看雪滑雪，“那我们也去逛逛吧。”

还在开业的商家不多，人也不多，附近的工厂里倒是有很多人，但都是留下来加班拿三倍工资的，不会像她们这样在街上晃荡。

钱莱习惯了过年期间城市会变得冷清，陈西却感叹，“人好少啊。”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平时好多要排很久的店，现在去了就能吃，想不想去？”钱莱问道。

陈西点了点头，又问：“万一店家也过年去了呢。”

“不会的，我带你去。”

往逃离市中心的方向开了十多分钟，到了一处居民区，钱莱把车停在路边，说：“这里的店几乎都是在这里住的人开的。”

“这里是哪里？”陈西看了看，大多是六七层和十多层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路边的树木也很高大茂密，远处才有城市里常见的商品房和公寓。

“以前的一个安置小区，”钱莱说，“我爸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爷爷奶奶不愿意离开以前的亲朋好友和邻居，就还住在这边。”

相比于钱莱经常提起的外公外婆，她的爷爷奶奶和她爸爸，陈西都十分陌生，她说：“那你要去拜年吗？”

“他们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他们，互不打扰是最好的，”钱莱不在意地说，“有家店开了几十年了，如果不是过年的话我也想不起要来这边，尝尝吧，味道肯定对得起跑这一趟。”

刚吃过早饭没多久，陈西说：“我还不饿，先在这附近逛一逛吧。”

钱莱说：“这附近都是老年活动中心，没什么好逛的，从这条街穿出去倒是有个小型游乐场，不过项目不太多。”

陈西没说去不去游乐场，而是笑着说：“中老年活动中心？那正好看看以后的退休生活是什么样的。”

钱莱拿陈西没办法，早知道就趁这个小长假带陈西去旅游了，她怕走在街上会遇到熟人。

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没走两步，钱莱就听到有人在喊姐姐，她想假装没听见，但那人却追了上来，堵在钱莱和陈西前面。

来人正是人钱莱异父异母的弟弟钟嘉树，手里还提着礼盒，气喘吁吁地说：“姐姐，我……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真的是你。”

钱莱勉强地笑了笑，“听说你考上C大的医学院了，恭喜你呀。”

“我都大三啦，”钟嘉树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也恭喜姐姐接任了钱阿姨的工作，爸爸虽然生气，但也经常骄傲地说你小小年纪就当上了经理呢。”

钱莱看了看前后，问道：“爸爸和钟阿姨他俩没来吗？”

“一大清早就被叫出去了，只有我一个人，这是你朋友吗，大年初一就一起出来玩儿了。”

“我带她去葛记菜馆吃饭。”钱莱并没有要介绍陈西给钟嘉树认识的意思。

钟嘉树说：“要不一起去爷爷奶奶家坐会儿？他们经常念叨你呢。”

钱莱说：“和你一起去准没什么好事，你上楼别说看见我了。”

钟嘉树比钱莱高一大截，笑的时候低下头还有些腼腆，“那我先上去了。”

“嗯。”

钱莱继续往前走，嘴里说着：“出师不利啊。”

陈西问：“你很讨厌他吗？”陈西从他们的话里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孩要叫钱莱姐姐，可钱莱如果讨厌他的话，应该不会聊那么久吧。

“不是讨厌，是一看到他就会想到一些让人不太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