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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道听途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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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兜兜转转,陈晋北和宝珠还是来到了邻省的往生馆。

陈晋北嘱咐宝珠:“带他们进去以后,跟里面的工作人员沟通要有礼貌,如果没有问到什么消息也不要着急,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的名字,知道吗?”

宝珠好笑又好气:“在你眼里,我是一根炮仗吗?无缘无故的我会一点就着吗?知道啦知道啦,你在外面等着我,很快的,陈晋北,回见。”

却不曾想两人这一分开,又各自经历了一番故事,再见面时已是换了日期和地方。

宝珠进入到这陌生城市的往生馆,还带着傅钊和、成亮与胡春花母女俩一起。馆外华贵的装潢门面已经让她暗暗心惊,到了馆内,就说这里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也不为过,宝珠一边暗中咋舌,一边观察着簇拥在业务办理窗口的鬼魂,下有三岁稚儿,上有白发耄耋,贫有流浪乞儿,富有千万豪阔,各色各样,闹哄哄的,手里都举着不同颜色的通行证在不停喊着,“我是金证,先办我的。” “我是银证,我是银证。”只有那挥舞着普通纸证的落魄鬼魂本来还想喊两声,最终放弃了抵抗,被其他鬼魂挤到了角落里。

宝珠一众刚进门,不明状况,随着簇拥来到了大堂报道处。排了许久的队终于轮到他们。傅钊和在先,报上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工作人员在系统上查询后核准,一看他的对应账户上钱财很多,问了他一句话:“捐多少?”

“什么捐多少?”傅钊和疑惑问。

工作人员伸手指了指布告栏粘贴的告示,“看这里,你的账户上资金充足,捐十亿,领一张金证,捐一亿,领一张银证,什么都不捐,就领一张纸证。”

宝珠在傅钊和身后探出头来查看:“这三种不同的证有何区别?”

工作人员冲着宝珠翻了一个白眼,“当然有区别,金证,有往生为人的指标立即轮到你,还能选择。银证呢,在金证那里捡漏,凭运气摇号。纸证嘛,不好意思,就等着吧,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等到。”

傅钊和脸上淡定,他一向是个守规矩也能办成事儿的人,所以不担心;胡春花母女俩面面相觑,都在担心自己账户上的财产不够,而宝珠第一反应是担心的看向成亮,后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茫然得张望着喧闹的鬼魂。

果然,当傅钊和回应了一句:“那我捐十亿。”他得到了一张金证,工作人员甚至附赠了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让他前往VIP的通道排队。

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往身后让出一个位置,轮到了胡春花母女,两人都紧张地报上了自己的信息,一脸期待地等到工作人员的宣判。

“可惜了,二位账户上都差着点,没办法,只能是银证了。”

胡春花和豆豆脸上的神色瞬间从紧张转成死寂,她们没希望也没时间再等待了,豆豆快要到三年之期了。胡春花握住豆豆的手,再转向工作人员:“那把我的给她呢够不够,我是她妈妈,我不要紧。”

豆豆急得快哭了:“不,妈妈,这不行,我不要。”

胡春花板起脸吓唬女儿:“你听话,最后一次听妈妈话,好不好?”

宝珠看不下去了,冲到前面:“凭什么你们要出这种规矩,这捐的钱是给谁了,人活着的时候不公平就罢了,怎么到死了,还要搞这些分三六九等,好没道理。”

工作人员撇了宝珠一眼,淡淡道:“我就是个打工的,你犯不上为难我,这种局面不是我想的,也不是我造成的。这一个季度死的人太多了,从前几年开始大家又都不愿意生孩子。你是有本事让人别死,还是有本事让人多生几胎啊?都没有的话,就少说些没用的废话。目前看来,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导致往生投胎为人的机会难求,物以稀为贵,当然是价高者得。这也算是自然淘汰法则,管你是当人还是做鬼呢。不过也有那不想再当人的,现在小猫小狗就很受欢迎,出生率还挺高,你们要吗?”

这一番摆事实讲道理的话把宝珠怼得哑口无言。

傅钊和开口:“不知道我的账户上还有没有金额,我可以赠送给她们吗?”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一面对傅钊和自动转变了态度,很快办理好,给胡春花母女俩递来两张金证。

成亮说不了话,宝珠熟知他,就代为报上他的身份信息。工作人员一查,直接摇头,“简直就是身无分文,纸证。”

“他快到三年了,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宝珠焦急道。

“我也是按规矩办事,你怎么就不懂呢?!”

宝珠继续道:“你看看他,看看他,成亮,他还挺有名气的,一个特别励志的聋哑人,参加越野马拉松的时候不幸去世的。”

“哎,我发现你就是来找麻烦的是不是,他励不励志和我没关系,我能在这干活就没啥道德心,你休想道德绑架我。再说,来一个我就通融,来一个我就通融,那前面捐了钱的鬼魂上哪说理去,你这时候就不讲究公平公义啦?双标!”

“你——我——”宝珠差点把银牙咬碎,她此刻倒宁愿自己是一根一点就着的炮仗。

就在成亮懵懵懂懂要接过那张纸证的时候,傅钊和再度开口:“我还想帮他,我账户上的钱还够吗?”

“够够够。”换了一张金证递过来。

傅钊和以为大家都办理好了,正要带队去手持金证的队伍。宝珠也要跟着走,被工作人员叫住:“哎,你,就是你,刚才那个喜欢找茬儿的,你不办业务吗?”

宝珠这才回过神来,“办的,办的。你帮我查查,我叫宝珠。”

“姓什么?”

宝珠如实回答:“不知道。”

“家住哪?”

宝珠再一次如实回答:“不知道。”

“你又来捣乱是不是?”

宝珠摆摆手,“不是的,我是真不知道,我失忆了。”

工作人员听完这理由,才觉得她之前的胡言乱语也情有可原。在系统上查询宝珠,出来了三个结果,于是一一念给宝珠听:“目前我们这里登记有死亡信息又刚好叫宝珠的有三个,第一个陈宝珠,68岁,刚死了没几天,嗯,这个应该不是你。”她对比着宝珠的面容:“不过不好说,现在整容技术发达,也有那种容貌回春的。”

宝珠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我这是原装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扯一下我的脸。”她垫脚伸长了脑袋,努力让自己的脸出现在柜台上,眼睛也瞪圆了。

本来还严肃的工作人员咬紧牙关才没有笑出声来:“好了,第二个。赵宝珠,35岁,死于生产时羊水栓塞。”她上下扫了宝珠一眼,没等宝珠再度开口证明,就接着说:“很明显这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秦宝珠,13岁,死于交通事故。”她最终摇了摇头,“看来我这里的宝珠一个也没对得上。”

沮丧再度占领高地,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了,宝珠跟着叹了一口气:“算了,没有就算了。”

“喂,你会不会不是这个地方的居民?”

宝珠照旧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来的?”

宝珠小声嘟囔:“事实上我连自己死没死都不知道。”

工作人员再度翻了一个白眼,这次不是先前的不耐烦,更像是恨铁不成钢:“那你自己的事儿不知道着急,倒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管三管四的,你是傻子吗?”

哪知宝珠回答顺口了,一句:“我不知道。”再度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急忙补充:“要你管!”

看来这一处注定是没什么收获,宝珠示意傅钊和他们赶紧去排队,不用管自己。傅钊和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心想反正现在再也没什么事等着自己处理,于是问宝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珠不想让他们还担心自己,就简单地补充了几句,最后说:“没事的,我没事。大不了我以后就投胎到猫肚子里,变成一只小猫,也是快活的一辈子,嘿嘿。”

傅钊和脑子里,没有她这个年纪女孩子的跳跃想象力,但他刚刚经历了从生到死的质变,很多事情也看开了,很欣赏宝珠的乐观,点了点头:“那好,只要你觉得开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三言两语的功夫,宝珠已将这小烦恼小挫折抛之脑后,只放心不下成亮,他不能与别人沟通,不知道到时又会遇到什么事。胡春花似乎明白她的担忧,主动开口:“这样吧,我排在他后头,我离三年之期时间还远,可以把他送走我再走。”

宝珠连连道谢,和他们做了最终分别后就要往门口走去,准备和陈晋北汇合后再作打算。

傅钊和叫住了她:“宝珠,我可能需要重新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总体上不后悔,不代表我没有愧对的人,只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珍惜眼前人。”

不管他是最后有感而发还是意有所指,未等宝珠反应过来,傅钊和就转身走了,留给她一个洒脱的背影。

然而就在她打算回去,踏出门口的时候,被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太太挡住了去路。老太太花白头发,皮肤微黑发黄,瘦长的脸上布满纵横的皱纹,每一条似乎都藏着一个长短不一的故事,年纪蛮大,腰微微弯着,她刚刚就排在宝珠后面几位,将他们的事情听得分明,再三犹豫,才拦住了宝珠。

“你叫宝珠?”她凑近了反复打量:“我在寺庙里也曾见过宝珠这个名字,叫谢宝珠。”

“谢宝珠?婆婆你在哪里的寺庙见过。”

老太太手上攥紧了一张纸证,当发现宝珠注意到时,忙把纸证塞进了随身的口袋里。她没有立即回答宝珠的问题,又去看那边熙熙攘攘排队的鬼魂,自觉无望后才对宝珠说:“反正我在这里等也是白等,我就带你去一趟吧,顺便我也有事要问问。”

鬼魂和活人的世界进出不在同一扇门,宝珠被老太太拉着左拐,彻底进入了死后的空间,她本欲挣脱,未料老太太一生做惯了农活,手劲儿特别大,宝珠惊奇地望向她那枯瘦的手指,放佛一把拧紧了弹簧的老虎钳,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手腕处,虽然没有被抓伤,却任由她如何也甩不开。

未等宝珠想明白其中的古怪,转眼间老太太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庙宇外,只见人间香客往来络绎不绝,那向天的飞檐和闪光的琉璃瓦,都被笼罩在袅袅升起的香火之中。这寺庙占地面积颇大,正殿有三进的院门,左右两边还有两进的侧殿和院门,其中包括了僧人的居室。

“婆婆,咱们来这干嘛?”

“别喊我婆婆。”这让她想起自己的儿媳妇,“你喊我王婆吧。”

宝珠随她来到主殿,进门右侧放置祈福的长明灯前,这是一面巨大的展示墙,每一盏灯都嵌进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壁龛内,灯下写着祈福人的身份信息。

王婆上了年纪眼神不好,她带着宝珠,贴着外层的玻璃,一个个地找,口中喃喃自语:“奇怪了,怎么找不到了,我明明在这里见到过的。”当初她想找一盏快到供奉日期的灯,将小海的替换上来,凑巧看到过谢宝珠的长明灯。

“王婆婆,你觉得我就是谢宝珠吗?”

王婆停下来转头看她:“我不能肯定,但总要找一找,找一找,兴许是呢。”

天色渐渐昏暗,一老一少找得头昏眼花仍旧一无所获。寺庙关门了,宝珠瘫坐在蒲团上,垂头丧气道:“王婆婆,算了啦,可能这个谢宝珠的家里人,已经没有钱再供奉长明灯,寺里的师傅就将她的灯撤掉了,这也很正常吧,就连往生馆也讲究用钱财换一个金证银证,这里估计也是一样的,点灯还费油呢,况且还不环保。”

王婆听完她的话后并没有回答她,又急匆匆地去了侧殿,宝珠只得又跟在后面跑,小小声嘀咕,“王婆不是上了年纪吗,为什么她精力这么旺盛,我反而像不事生产的废柴呢?”

眼看着王婆进了侧殿就当头跪下,对着菩萨念念有词。宝珠也装模作样在她旁边跪坐下,靠近想听听王婆在念叨什么。却发现只有不停重复的四个字:菩萨保佑。

恰在此时,两位僧人进来侧殿打扫卫生,他们一边收拾东西打扫尘土,一边小声交谈。王婆去世还未出头七,宝珠是特殊缘故,都能听清楚二者的对话。

只听见其中一人说:“师兄,侧殿这边的长明灯也要清理吗?”

宝珠这才注意到,侧殿的右边墙壁上也有如同主殿一般点燃的灯墙,只是这边的地方小,灯墙的规模也小,也就没那么引人瞩目。

另一人回答:“当然,监院刚刚给了我一份名单,上面是需要清理的长明灯人员信息,你我都要手脚麻利点,不然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这一天天的,真累。”

小师弟又问:“这些人员认领的日期都还没到,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能怎么办,谁会每天都来查看这个呢,再说我们不换新的,哪来的钱,没有钱,寺庙的开支谁来承担,没有钱,你还能吃得上饭,穿得上僧衣吗?”

小师弟还想反驳,这些又用得上几个钱,可当他抬头看见这金碧辉煌庙宇里的金身菩萨,突然意识到这些也都是钱,就没再说话,老老实实地跟着师兄干活,将那一盏盏长明灯吹灭,将一张张写着供奉人信息的卡片,扔进火盆里烧得干干净净。

王婆望着不断吞噬纸张的火舌突然流泪,喑哑的声音喊道:“我儿,我儿,我命苦的孩子。”

宝珠才知,却原来她也为自己的孩子供奉了一盏长明灯,如今被这前来清理的师兄弟吹灭了。

王婆继续念叨:“我还向菩萨许了愿,为了表示诚心,我认捐给菩萨重塑了金身。”拿出了她积攒了半辈子的积蓄给了这座寺庙的主持让他们操办此事。

宝珠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想起王婆此前攥紧的那张纸证,开口问道:“你向佛祖许了愿,捐了钱,如果菩萨答应了你,是不是说明菩萨也是贪物爱财的神仙,难道说菩萨也做买卖吗?”不知道重山寺的菩萨是不是也需要香客的重塑金身,或者像慧常师傅所言,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在作为人的这次轮回里,人所能揣度的是自己的心,人心多欲贪财,以心度佛,则佛也爱那黄白之物,喜那铜臭之味。

王婆仍旧跪坐在蒲团上,她先跟菩萨道了声罪,才重新开口对宝珠道:“怎么好这样说呢,你小孩子家不懂,信奉菩萨,可不得拿出点诚意来,人的诚意能有什么,无非是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我既然虔诚皈依,当然是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最大限度的敬奉,这难道还错了不成?”

宝珠心想:在你看来是没错,在我看来却是不对。思及此,她顿时意识到,老太太给菩萨敬奉的又何止是诸多身外之物的钱财,她已经将自我献祭,这种深入骨髓的思想在她的脑中盘亘多年,历经沧桑后成为她身体血脉的一部份,所以即使是知道自己被僧人欺骗了,也仍旧割舍不了那份“虔诚”。一个外人的劝说真的有用吗?何况王婆都已经去世,就算意识到这座庙宇,只是凡人假借菩萨之名的敛财之所,但也曾给她提供了一个心灵的庇护所,免遭颠沛流离。

她没有再开口,陪着王婆一同看着那师兄弟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关灯关门出去了。在一片昏暗中,又静静地呆了片刻,宝珠因为心中始终牵挂着陈晋北还在等候,只能开口催促:“王婆,没什么事儿咱们就回去吧?”可恶她还不能随便透露自己着急的原因,也不认得路,也不能随便撇下老太太自己开溜。

“我还想回家看看,不远的,咱们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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