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媳妇儿，不是妈挑你，你去大街瞅瞅别人家的孩子，哪个不去补习班，哪个不学到大半夜？”

老太太拭着额头上的汗，一把坐到沙发上，严肃地看着坐在一边剥着蒜的儿媳妇，埋怨地喘着大气，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爬楼梯累的。

儿媳妇见怪不怪 ，继续剥着手里的蒜，语气平和的安慰。

“妈，那些补习班，都是给些跟不上的孩子上的，我们俩孩子成绩都不差，没必要去。”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紧握了一把手里跳广场舞的折扇，提高了嗓门：“那小的妈不管，可我们余良都高三了，妈委屈，妈心疼!”

儿媳妇继续剥着蒜，并没有说话。

看儿媳妇没话说，老太太气急败坏：“也就你这当亲妈的大大咧咧，对自己孩子的前途不管不顾，一天只知道剥蒜，只知道做饭!”

儿媳妇放下手里的蒜，耐心说：“妈，等余良上了大学，得住校，现在省着些，以后总会用得着。成则一个人挣钱不容易，我也和成则商量好了，等兄弟俩都上了大学，就去制衣厂做长工。”

老太太看向远处的门，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们还要供那小的上大学？白眼狼和狐狸精能生出什么好货？我看那小的，长大会比他爹妈更甚!”

儿媳妇难以置信地看着婆婆，说：“妈，当初他小叔最疼的就是余良，每月开了工资就大包小包的往家拎，倒是我这大娘，连套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给孩子买。”

老太太不乐意道：“你是嫌我们老两口，当初没给你看孩子？我们老两口拼命挣钱，一天都不舍得休，还不是为了你们能过得更好？”

听着客厅里的谈话，余沐躺在房间戴上了耳机。

看着手机上的日历，他恨不得日子能过得跟翻页面一样，马上就成年。

随着开门声，余沐转过头，见伯母拿着盆惊讶地看着他，他起身理了理厚到都要盖过眼睛的留海。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伯母着急走到余沐跟前，探着他的额头。

余沐摇头：“没。”又解释：“哥同学临时约哥去城西买文具，我不认识就没跟去。这一躺，睡着了。”

伯母松了一口气，捧着盆坐到一边：“难受就跟大娘说，别硬撑着。”

“嗯。”余沐淡淡应了一声。

这时，余老太太走进来，板着脸看着余沐道：“在家里还关着门，待会儿跟奶奶去趟市场!”

伯母忙问：“妈，您要买啥跟我说，明早我去市场直接买回来。”

余老太太趾高气昂起了范：“王老头和张老太家孙子上高三补习班，天天晚上给孙子吃核桃补脑，我也去给余良买些。”

没等伯母说话，余沐起身，面无表情说：“我去拿袋。”

核桃这些干果不便宜，余沐见老太太要花钱，很是稀罕，就算自己不吃，也要找个最大的手提袋给她装。

路上，祖孙二人一路无话，只有手提袋蹭裤子上沙沙作响。余沐一直划着手机，不想给老太太跟他搭话的机会。

“不是奶奶说你，瞧瞧你哥头发剪的多精神，再瞅瞅你，都要把脸给盖上了。”余老太太看小家伙一直玩手机，很是看不上眼，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而余沐面无表情，不急不气，毕竟这六年来，他已经彻底免疫了，别人再难听的话，他都记着不做声。

一路辗转，两人进了市场，去了干果摊。

摊位上，余老太太和卖货老太太热情聊着天，显然也是她们广场舞大家族的一员，熟悉的很。

“称十斤核桃，要最好的。”

“给你这价，可千万别往外说。”

“那你得再给我抓把瓜子。”

“你这老太婆，我给孩子抓把开心果路上吃。”

听着两人的笑声，余沐呆呆看着俩老太太手和嘴都不闲着，临了自己还平白得了一把开心果。

余老太太掏着钱，把头转向余沐，说：“你走路快，奶奶跟不上，你先回去，把东西放奶奶屋，省得你大伯偷吃。”

看着摊前又来了一个老太太跟她们唠嗑，余沐拎着袋子出了市场。

大热的天气，余沐擦了把汗，想着就这点东西打车也不值当，便看着远处的大型超市，加快了脚步。

超市有按整点发的免费车，不过得有购物小票才能坐。

把东西寄存在储物柜后，他进了超市，看着整齐陈列的果蔬调料，恨不得全都搬回家放着。

走到肉禽区，他见好几个人排队买牛肉，便也跟着排在了后头。

刚升高中，他已经花了大伯一家不少的钱，以至于余老太太这些天气不顺，更不给他好脸色瞧。

堂哥升了高三，他也很想为堂哥做些什么，知道堂哥最爱吃牛肉，便决定多买些牛肉拿回家。

“小伙子，你来多少？”展柜大叔问。

“十斤。”余沐可不想输给那坏老太太一分一毫。

经大叔介绍，他要了五斤牛腩，五斤腱子肉，顺便还去拽来个购物车。

看着空空的车，他不解气，又去猪肉展柜称了十斤猪肉。

装好肉，他满意地抬头，发现旁边竟站着个人，当他看向对方，对方朝他挤出了个微笑，还招了下手。

两人四目相对，余沐立马收起表情，推着车若无其事地离开。

男孩尴尬在原地，仿佛那一头栗棕色的微卷，随着男孩面色，瞬间变得暗淡无光。

余沐认出那是他班里最有名的新同学，可他不擅长交朋友，也不想跟任何还不熟的人说话，觉得那很麻烦，还会被约束，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一口气花了六百多，他不想再买别的了，但见特价区豆油在打巨折，便再次没忍住上了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和那同学再次相遇，只是两人都装作不认识对方，很自然地擦肩而过。

他不愿打扰别人，也不愿被人打扰，只想安静当一个透明人。

超市车整点出发，余沐约么着发车时间，去结了账，还得到了七次超市抽奖的机会。

这种抽奖能抽到一盒抽纸已经算幸运了，可余沐今日却破天荒，抽到了两大袋的卷纸，瞬间觉得手里提再多的东西也不沉了。

他脸上罕见的露出笑，甚至有些想马上打车回家的冲动，只是理智告诉他，那样不成熟。

当他上车，发现那同学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再次收起了表情，正往后座走，可刚路过同学身边，就被绊倒在地，摔了个踉跄，惊的好几个大爷大妈半起了身看着。

“没伤着吧，孩子？”有秃头大爷热心道。

余沐立马起身，先理了理留海，向那秃头大爷道：“没。”

他庆幸，还好东西没散，只是胳膊蹭破点皮。

车整点出发，在一片新小区站，同学下了车。

那秃头大爷向几个大妈道：“那装睡的混小子也忒坏了!真是白瞎了那个头和长相。”

余沐从窗口看着同学进小区的白色背影，比起生气更多的却是羡慕，羡慕人可以不计后果，不压抑自己的情绪。

等爬楼到了家，余沐气喘吁吁，已经没有力气敲门了。

“一个大小伙子，连我这老太太都赶不上，这都几点了才到家？”余老太太抱怨着打开了门，就等她那堆核桃，可见地上一大堆东西，不禁愣了几秒。

伯母听声，凑了回来，看着地上的东西，也是一惊。

余老太太翻了翻，问：“哪来这么多东西？”

余沐面无表情，随口道：“抽奖抽的。”

对面两人四目相对。

三人还是先把东西拿进了屋，余沐组织好了语言，向伯母说：“大娘，我小舅给我转了些钱，让我给家里买些吃的，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就瞎买了些。”

伯母倒着水，向余沐道：“快坐着歇会儿，拎这么一堆东西回来，累坏了吧？”

余沐接过水，摇头表示不累，并强调：“那纸是抽的。”

伯母朝他会心一笑：“还真有本事。”

余沐被夸，为了掩盖高兴，喝了一大口水。

余老太太看着袋子上的价格，拍了下腿，直摇头：“哎呦，这些肉要在菜市场里买，不知得便宜多少钱。”

余沐可不想听老太太唠叨，直接起身，向伯母道：“我去记单词。”

东西已经买了，也退不了，伯母点头：“替大伯大娘谢谢你小舅。”

回到屋里，余沐听着门外老太太的抱怨声，戴上了耳塞，看着墙上贴着的世界地图，寻找着最安静的地方。

想着明天就是周一，余沐叹了口气，把提前装口袋里的开心果放到堂哥桌前，又看着胳膊上的伤口，摸了摸眉尾间的长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