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十四,
上午,伯母带着俩孩子去市场买完菜,还没走到楼上,就听到了屋里的口琴声。
小姑带孩子来了。
小姑离婚三年,每逢过年过节都会带孩子来。孩子是挺可爱,就是闹腾,一会儿也闲不住,而大人就嘴闲不住,出奇的懒。要说小姑唯一的优点,就是不差钱。
“大哥哥,大舅妈。”七岁小姑娘给他们开了门。
“兮兮来了,兮兮怎么又漂亮了?”伯母弯着身夸赞。
兮兮笑笑,摆了个poss:“那是因为戴了妈妈新给我买的蝴蝶结。”
小家伙大眼睛圆脸,自信的可爱。
小姑在远处道:“兮兮,你不是有首新学的曲子,要吹给舅妈和哥哥们听?”
大伯余成则放下剥蒜的手,在旁边道:“快去帮你大嫂提提东西!”
余成茹白他一眼:“大哥也真是,我这大包小包拎的,也没见大哥过来给我提。”
余成则起身,走来向伯母说:“你去歇会儿,我带着俩孩子收拾菜。”
余良俩人也向小姑打了招呼。
在兮兮的口琴声中,余成则带着俩孩子把东西拎到了厨房。
成茹在外地开了家美甲店,生意不错,有些闲钱。
“大嫂,我给你买了套护肤品,给俩孩子买了套蓝牙耳机。”
“来就来,每次都这么破费,看这包装,得不少钱吧?”
“给大嫂用的,自然得是国外的,省得大哥老说我带着孩子来混吃混喝。”
“你大哥就那脾气,不来还总念叨你。妈呢?”
“兮兮想吃煎饼果子,妈去买煎饼果子去了。”
余成则拿着该收拾的菜,带俩孩子坐到客厅。
听着两人的话,他向俩孩子嫌弃道:“你俩记住,以后你俩找对象,像你们小姑那样的,领都别想领进来!”
两人择着豆角沉默不语,小姑不乐意了。
“大哥,现在社会,都是靠自己的独立女性,眼光高的很,男方没有个几百万,想找个丑媳妇儿都难,也亏着我俩外甥长得出挑,要么还真得头疼。”
余成则扔下手中的小葱,不乐意道:“独立女性没有错,错就错在大数觉得自己是独立女性的人,只是单纯眼光高而已。我可不想俩孩子,被女方嫌弃一辈子。”
伯母笑笑:“俩孩子这都没成年,要成家不还得个十年八年的?”
余成则朝俩孩子笑笑:“我不反对你们早恋,前提得有担当,承担后果的担当,也不能不尊重女性。”
余良挠头:“爸,您这话要被奶奶听到,我们仨加一起也救不了您。”
余成则拍他一下头。
小姑余成茹看着余沐道:“小沐,将来你可得好好孝顺大伯大娘。”
余沐彷徨,每次听到这样的话,他都会迷茫。
余成则抚了下余沐的头,笑笑:“别听你小姑的,大伯大娘可不指着你们养,只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等老了以后,偶尔也能坐在一起择豆角,就知足了。”
小家伙凑过来道:“我不会择豆角,我会吹口琴。”
屋里笑成一团。
余沐看着大伯眼角上的细纹,和鬓边的几根白发,突然感觉大伯也老了。
择完菜,余老太太也拎着煎饼果子回了家,看大人们在聊天,余沐两人就回了屋,戴上耳机写起了作业。
余成茹看着远处摇头,吃着煎饼果子说:“二哥也真是狠得下心,这么些年,一点联系都没有。”
老太太气喘吁吁:“他敢回来,看我打不死他!”
余成茹气愤:“那女的也毒,心得多黑,才能往孩子脸上划口子?好好的孩子弄成这样,还是亲妈么!”
伯母林美琴听不下去了:“妈,成茹,孩子还在屋呢。”
余老太太不乐意道:“听就听,我看那小的,长相脾性都随他妈,小时候不好好管,等长大了更得不省心!”
林美琴将心比心:“您看同龄孩子里,还有比小沐更懂事的么?拿省出来的钱给哥哥买衣服,说出去都让人心疼。”
余老太太立马道:“那是我这奶奶教的好!不像你们俩,就知道惯着孩子。”
余成茹咬了口煎饼果子,提醒:“大嫂,你可真得注意了,小沐现在青春期,正是叛逆的时候,还长了张招女孩子喜欢的脸,这要把人肚子搞大,你们可有的受的。你别不信,新闻里天天报。”
余老太太生气,咬牙切齿道:“男孩长太俊了就是祸害!初中那档子事不提,前些天还有个叫什么露露的,给他巧克力。唉,那狐狸精也是!当初怎么就没往小的脸上割?”
林美琴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跟她们解释什么,只是鉴于他们对余良特别好,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替另一个忍气吞声:“我去看看肉熟没熟。”
余成茹向林美琴道:“大嫂别弄太咸了,对孩子不好。”
兮兮拿着平板看着动画片,向余成茹喊:“妈妈,我爱吃咸的,最爱吃蛋黄馅的月饼。”
余老太太宠溺地看着小丫头,越看越稀罕:“爱吃就赶紧挑好藏起来,省得你小哥哥偷吃。”
兮兮抱着平板就去拆礼盒,把所有礼盒里面的蛋黄月饼堆成了一小堆,又把椰蓉的和枣泥的堆成两堆,说:“姥姥牙口不好,爱吃枣泥的,妈妈美容,爱吃椰蓉的。”
余老太太笑笑:“兮兮真懂事,就兮兮知道牙口不好,知道疼姥姥。”
余成茹见孩子弄得乱七八糟,也怕被说,便指示兮兮:“先给姥姥剥一个,再给大舅剥一个,舅妈剥一个,两个哥哥一人一个。要不没人喜欢你。”
兮兮虽不乐意,但也怕别人不喜欢她,便藏好自己的月饼后,分起了月饼。
下午,余成茹来到余良二人房间,朝写着作业的余沐说:“小沐,大过节的,作业以后再写,跟姑姑下去拎箱酒回来,晚上咱们也喝些。”
余沐知道她又要唠叨了,反正躲是躲不过,还不如坦然接受,便披上外套跟她下了楼。
“小沐,大娘对你怎么样?”余成茹问。
余沐淡淡道:“很好。”
余成茹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细烟,说:“好归好,你可不能不懂事,平时在家里多帮帮忙,得有点眼力见儿。”
余沐毫无灵魂地应了一声:“嗯。”
余成茹点着烟,继续问:“你爸妈还是不联系你?”
“嗯。”余沐应声。
余成茹拍了下余沐的肩,说:“你奶奶就嘴坏,别跟她计较,也别往心里去,人老了都那样,就喜欢唠叨!可她也都是为了你好。”
“嗯。”余沐应声,只求谁都别搭理他。
余成茹抽了口烟,接着道:“在家得听奶奶话,就算奶奶错了,也别去争辩,让你干嘛就干嘛。讨好奶奶,你才能在这个家好好待下去。”
“嗯。”余沐崩溃,真的连一个字也懒得说。
余成茹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钱,递给余沐道:“别告诉大娘和哥哥,自己留着,想吃什么就买。”
余沐可不想收,立马拒绝:“大娘给的钱够花。”
余成茹直接把钱塞进他的口袋,说:“大娘给的是大娘给的,小姑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你不嫌小姑给的少就行。”
余沐妥协:“谢谢小姑。”
余成茹笑笑,然后叮嘱:“留好了自己花,别傻乎乎的给女生花,男人得学会让女人花钱才是本事。”
余沐不想说话了。
余成茹看他不说话,问:“奶奶说,有女孩子经常给你送巧克力?”
余沐没有说话。
余成茹继续道:“小姑不问,那是咱们小沐本事。小姑只想告诉你,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就得一直吊着,你越是不搭理,人就越是上杆子追着不放,等你放下姿态了,人也就没兴趣了。”
余沐好奇,转头看向余成茹,问:“放下姿态,人就没兴趣了?”
余成茹见余沐突然搭话,看出了猫腻,便亮出指甲,说:“你看小姑这美甲,没贴前特别特别喜欢,可这才贴完几天,小姑就不喜欢了。男人女人都一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算得到,也得让人有随时可能失去的危机感。”
余沐可对那大长指甲没半分兴趣,只是在想,任承川在他身上,到底想得到什么?
难道是全班只有自己不把他当回事儿,他想得到认同?
反正都闹掰了,余沐也不想再研究了。
正拎着箱啤酒回家,余沐看到有俩孩子在吃烤肠,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班霸。
他正控制着情绪跟小姑往前走,又见一个小哥哥在吃烤地瓜,然后又见一个大爷在啃玉米。
余沐崩溃,觉得任承川确实做到了,不管在街上看见人吃啥,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余成茹好奇:“怎么了小沐,干嘛叹气?”
余沐没有说话,拎着啤酒往前走着,心里却拼命想把任承川删除。
家里,伯母林美琴和余老太太忙活着晚饭,酱牛肉的香气,掺着其它菜香铺面而来。
伯父余成则一直忙着接打电话,小姑摆着桌,小不点兮兮则趴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
晚饭,小姑带着俩孩子陪余成则喝起了酒。
余良虽看着斯文,但这两年也积攒了些酒量,喝到最后也还是能陪,余沐则刚接触酒没多久,两罐下肚,就越发犯困,本来还趴在桌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余良的腿上。
兄弟俩感情向来好,因为哥哥有哥哥的担当,弟弟也愿意依靠。
“余良,这地上凉,你把弟弟扶回屋在陪着喝。”林美琴说。
余良抚了两下余沐的头,说:“妈,这时候弄醒了,可该吐了,那得难受一宿。”
余成则朝林美琴笑笑:“大过节的,就放着吧,等小沐酒醒了,还得让他多喝一罐。”
林美琴没辙,去拿了毯子,盖在了余沐身上。
余成则把林美琴拉到身边坐下,看着余沐,笑着摇头:“刚来时,才那么一点,现在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林美琴也看着余沐笑笑:“可不是,当初你还总怕余良欺负余沐,不带他玩儿。”
余沐醒了,只是脑袋胀的不想睁开眼睛而已。
听着大伯大娘的话,他很是迷茫,他可以无视别人对他坏,但消化不了别人对他好。
而这些消化不了的好,全都化成无形的压力,压的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或许正是这些压力,让他坚持着活到现在,也愿意继续活下去,并期待着自己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