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蕴红轻盈地跳下废墟，一骨碌变回人形，把唐烁他们从废墟里拉出来——陈蕴红危机关头现出原形扛下了大部分冲击，毕竟是快两千岁的老狐狸了，这点伤害对他原身来说算不得什么，唐烁几人因此才能安然无恙?。见余新成呆立不动，陈蕴红不由得提醒道：“余长官，你没事吧？”

余新成的眼光此时有些呆滞。见陈蕴红向他伸出手来，他瑟缩了一下，同手同脚地往前爬去，神情恍惚地道：“我、我没事。我还能走。”说着手脚并用地从瓦砾堆里爬了出来，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陈蕴红心里奇怪但并没放在心上，向秦甄招呼道：“秦甄！你那边怎么样？”

唐烁脸色苍白，仿佛已经要站不稳，他刚才失血太多，现在还能站着已经是奇迹了。秦甄正给他把脉，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道：“李晚明夺舍了高霖跑掉了。他有可能去找指使高霖的人，他夺舍的能力太强，而且……等他下次夺舍，肯定会更强大。”

陈蕴红凑上来看秦甄把脉，听完低声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死，龙乾不是自诩九处第一人么怎么就没搞定他——调查高霖肯定要从军方那边入手，邵老妈子现在晕着，我们跟军方的沟通主要是他在负责，现在怎么办？”后半句是对唐烁说的，虽然余新成也在这里，但是这件事他也脱不开关系，他听了也无妨。

唐烁看了秦甄一眼，收回手，淡淡道：“让白荇平回来吧。我来跟上头的人谈，让他从西北调回来。最近有些人的口风有点松动了，我再活动活动……”

“调查高霖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上点忙。”一旁呆滞许久的余新成突然开口，机械地道，同时心有戚戚地看了陈蕴红一眼：“你们不就是缺乏军方的关系吗……我可以替你们去纪委说说，协助你们对高霖的调查。”

唐烁皱眉道：“什么？”倒不是他疑心病重，而是余新成从前虽然跟九处打过交道，但是一直不尴不尬的，这时候突然这样出力，他不能不有所疑心。

余新成看了一眼邵靖宇，道：“就算是邵靖宇去谈跟我去谈也差不多。反正今天的事情也少不了要找我问话，你找不找我都是一样的。”

唐烁上下打量了一圈余新成。余新成的提议倒是可以让他省不少事，但是——余新成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道：“我是看在邵靖宇的面子上……你找你们那什么白荇平也一样，得了，你信不过我就算了。”

唐烁想说点什么，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身后废墟里的动静吸引了过去——不明的震动带起一阵轻微的余震，他还没站定就感到一阵眩晕，秦甄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肩膀飞掠后退站定，微微错过头去看向那边，似乎心有所想，唐烁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就算注意到了他也没时间在乎了：废墟里升腾起浓郁的黑气形成气旋席卷起周围的固体物，几乎要形成沙尘暴的气旋。

唐烁不得不捂住眼睛，片刻后感觉到风声似乎平息了些，才放下手往那边看去——之间一道人形悬在半空，身上黑色长衫残破不堪，露出伤痕交错皮肉外翻的身躯，披散的黑发下一双眼睛下是漆黑的液体痕迹。

这正是刚才在地下被高霖唤醒的玄昭——但是他为什么会如此这般？

唐烁深吸口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向秦甄道：“刚才李晚明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不是被李晚明夺舍了，怎么还能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秦甄转头看了唐烁一眼，他比唐烁高出半个头，微微垂下眼时唐烁看不清楚他眼睛里的情绪，只听他道：“李晚明夺舍能力了得，一开始夺舍了玄昭，被玄昭反制了，但玄昭刚刚苏醒意识并不稳定，所以昏迷了过去……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应该带上他的，失察了。”

唐烁敏锐地感觉到秦甄话里隐瞒了什么重要信息，但是此时并不是向秦甄刨根问底的好时机，因为不知现下状况如何的玄昭正在朝他——或者秦甄——慢慢移动而来。

他还没什么反应，秦甄先行一步挡在他身前，缓声道：“陈蕴红，你先带他们离开。玄昭现在这样子……必须先带回九处。”

这下不仅是唐烁，连陈蕴红都感到微微诧异。但是秦甄已经不由他们质疑，镇命赫然出现在他手中，迎面对上玄昭手中漆黑的长镰，锵的一声金属激鸣之声散开，离得最近的唐烁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甚至出现了暂时的失聪！

余新成哪里见过这阵仗，但出于责任感他下意识上前拉住唐烁，陈蕴红面色凝重，又化出原身叼起还在昏迷的邵靖宇，向余新成低吼道：“快走！”

余新成拖过唐烁，三人一狐狸全力逃开，留下秦甄在这片废墟里跟已经失智的玄昭对战——只听轰的一声，秦甄居然被玄昭击落在地，玄昭飞速下移，用镰刀刀刃勾住秦甄的脖子！

陈蕴红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不敢再看，拼了命往九处总部方向跑——保住邵靖宇和唐烁才有后路，秦甄能化险为夷当然好，要是他就此再次死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秦甄一直留意陈蕴红那边的动静，等他们离开后秦甄才稍稍放心，为此他也没躲开玄昭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而是反手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重新祭出镇命，刀刃嗤啦一声捅进了玄昭的胸腔！

玄昭还是一脸麻木，但是动作出现了稍稍的迟疑，秦甄趁这一瞬间一转镇命，顺手拉住玄昭的镰刀柄站起来，将玄昭握镰刀的手臂用力按住——清脆的碎裂声顺着手臂传来，玄昭的手臂骨已经尽数碎裂。此时秦甄才看见，玄昭原本漆黑的眼眶已全然变红，猩红的光泽翻涌不息，而不断有黑色的液体从他眼眶里渗出又被周身的黑气蒸发殆尽——李晚明果然不会给玄昭留下任何生路。

但是玄昭仍然握着镰刀试图回勾，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痛，也没有视觉，猩红的水流蒙蔽了他的眼睛，只有杀戮才能让他感到清醒。秦甄不作他想，抽出镇命沿着关节砍掉玄昭两只小臂，单脚踢碎玄昭小腿骨，趁玄昭向前栽倒，秦甄侧身站到他身后，调转刀尖沿着脊柱割开玄昭的背，挑出他的“脊柱”——这其实并不是骨骼，而是一条黏糊糊的类似于血管的半透明条状物，里面幽蓝的光晕一闪一闪，随着最后一截离开玄昭体内，玄昭手里的镰刀随着浑身的黑气消散开来，整个人也不动了。

秦甄斩断这条“脊柱”后并没有上手拿起来，而是上前翻过玄昭的脸，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玄昭眼底的红潮已经退却，现在只剩下一片漆黑。

秦甄叹了口气，斜握住镇命，单手成诀念了个咒，随着他咒诀结定，原本只是半晴不阴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青黑的气息从地底升腾而起，一缕缕游魂茫然无措又空洞地齐齐看向秦甄——这些正是不久前枉死在这里的研究员和士兵们。当然，如果方晋在这里，他或许能够认出来，秦甄方才划出的咒诀，一直都刻在角宫山山门的门石上。

秦甄微微叹了口气，道：“阁下何故耽搁？此处境况，怕是等不到午夜罢。”

判官从地底浮现出来，像是某种地缚灵一般，但这个地缚灵满脸青黑，不断地摸着额头试图擦掉不存在的虚寒：“秦大人辛苦，卑职也只是怕贸然出来惊扰了大人的同伴……既然大人已经引出此处幽魂，卑职先谢过大人……”随后他吩咐身后跟着的两个鬼使处理这一地幽魂：“尔等须仔细清点，切勿遗漏。”

“谢就不必了，这本就是你我约定之事。不过既然我已经守约，阁下又为何要毁约呢？”秦甄没有理会那两个鬼使，只是横过浮起淡淡青光的镇命，对判官笑道。

那两个鬼使见状不敢上前，判官也心虚更甚，但这个节骨眼上——白荇平上次在地府搅和起来的黄泉水现在已经失控，不知道白荇平到底怎么操作的，现在整个黄泉不断涨潮，水势汹涌，整个地府为此事已经闹得鸡飞狗跳，并且血海那边最近也不太平，虽然地府相对整个冥界来说是最稳定的地方，但遭不住血海和地狱乱起来，他们无法独善其身。所以地府和人间一直联系紧密，其中最主要的纽带就是秦甄和角宫山，要稳住角宫山首先要稳住秦甄，而稳住秦甄最根本的是控制住他那个老相好的生死轮回——判官向秦甄作了一揖，赔笑道：“大人，此话又是怎讲？天道轮回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情，大人也是知道的，如今却……”

“我当然知道，但我也说过，你们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这话你们也是亲口答应了的，不是吗？”秦甄微笑着打断判官的话，虽然还是那么亲切优雅，嘴角的笑纹却让判官不寒而栗：“当然我也知道，阁下做任何事情都有理由，所以特地来问问，阁下何故毁约呢？”

如果判官还能出汗的话，现在肯定是冷汗簌簌，但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秦大人所指之事到底是……”

秦甄将镇命在手中转过一圈，判官心虚随之起伏一轮，只见秦甄淡淡道：“我知道你们言不由衷，在人间辗转也非易事，所以找到我也是不得已，但既然求人办事，就要拿出诚意来——既然已经要和我作对，又何必首鼠两端，敢做不敢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