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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阿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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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打不到车,三个人几乎跑断气,却连一具尸体都没见到。

听酒店的人讲,新酒店装修日程忙碌,深夜还有一批家私运来岛上。关伯父随其他酒店工人一齐来到码头卸货,还是把一小樽酒带在身上,不时从衣袋里掏出来抿一口,整个人浑身酒气,走路摇摇摆??。

“我们都不知道他是几时堕海的,总之收工打算返酒店时,发现你阿爸不见了。最后只找到他随身带的那个酒樽,落在货船甲板上,那个位置不见人,只可能是堕海啦。”

“哎!都一把年纪啦!日日饮酒,不淹死都醉死啦!”工头摇摇头,叹着气走开了。

方姨坐在甲板上对着海哭喊,阿难到岸上求警察再仔细找找。无奈警察说已经尽力了,天气不好,海里能见度低,堕海三四个小时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

天开始蒙蒙亮,云起得很低,阿难望着甲板上的妈妈,她一声比一声凄厉,双手不停在空中挥舞,好似要将爸爸的魂召回来那样。

她忽然不恨那个每天醉酒的阿爸了,只求他能活着,在这世上继续做一个不负责任的醉汉都好。

火旺走到身后,“阿难”两个字唤不出声,只能蹲下,轻轻扶住老友一双肩膀,想给她些力量。

“哭啦,哭出来舒服点。我帮你挡住,其他人看不到的。”

“是我条命生得唔好,我条命生得唔好!我连累家人,我连累家姐,连累爸妈......”

“怎么会啊......不怪你!是意外,都是意外!”

阿难埋下头,眼泪从眼尾先涌出,一抬头望见妈妈倒在了甲板上,顾不上喊,她赶忙往货船那边跑去,脚下扬起一层细沙。

方姨是伤心过度,郁气堵上心头,呼吸不过来所以晕过去。

送到医院之后,阿难守在妈妈病床前寸步不离,火旺每隔几个小时过来探望,小声告诉老友:“还没有关伯父的消息。我爸雇了几个水鬼,还在海里找,晚点一定有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其实阿难心中已经不抱期望。如果老天爷会对他们一家人好,这些年又怎么会过成这样。

护士过来让阿难去医生办公室,说有重要事情要商量。阿难叫火旺帮忙看守妈妈,不放心地跟护士去了。

“你妈妈晕倒的事情不必太担心,一时情绪所致,人醒过来就好了。但是我看了你妈妈检查的报告,她的肾病越来越严重了,按照现在的情况,应该拖不了多久了。”

阿难只觉听不明白。“医生,你是乜意思?我妈......我妈活不了多久了吗?”

“就算是定期来医院洗肾,都只可能是勉强维持你阿妈的身体。形势恶化得好快,你妈本身还有其他基础病,加上情绪不好,身体营养不足,很难坚持得久了。”

见阿难好久不回来,火旺到病房门口观望,终于等到阿难低垂着眼发着愣从走廊那边慢慢走过来,连被着急的医护不小心撞了下肩膀都没反应,走出几米眼都不见眨。

火旺迎上去,陪她走回病房,盯着她的脸用目光发问,想知道医生说过些什么。

“好好笑......哈哈哈......真是好好笑......”阿难突然大笑,眼泪都笑出两行。

“那个医生神经病啊,我妈还在生呢,好好地躺在那里,他叫我节哀顺变。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医生啊?哈哈哈哈......”

火旺看着阿难摸着方姨的床边趴了下去,抱着妈妈的腰一直发笑,竟跟着开始流泪,过了会儿鼻涕也出来了,不知怎么安慰她好。

爸爸生死未卜,妈妈昏迷不醒,老天想叫这位小女儿如何节哀。

阿难决定不将医生的话转述给妈妈听,妈妈醒过来之后,只叫她安心养病。

“顾水鬼是不是好贵啊?按天还是按小时算钱的?”妈妈还是挂念着爸爸,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是问人找到没。

“你不要管这些啦!金叔会帮忙的,不管花费多少我将来都会还给他们的。”

“我们真是今生有福了,认识金叔金婶一家,你同火旺青梅竹马长大,他们真是帮了我们太多了......”

“嗯......”阿难握住妈妈的手,“阿妈,我想好了,我不再读书了,大学好难考,录取率好低,我考不上的。我决定去火旺的粥铺打工,从学徒做起,将来等我出师,攒够钱了自己也开店铺,你做老板娘,好不好?”

当了父母才会知道,子女太孝顺,也令父母担忧。

“女啊!你有想做的事,阿妈都会支持你!但是你要明白,人生苦短,最重要是活得开心,你一定要做你真正喜欢的事,不要勉强。知吗?”

这天难得晴朗,火旺从店铺提了一壶粥、几碟菜过来替换阿难,让她可以回家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帮方姨收拾些日常用品。

护士过来找,说费用越积越多了,问何时才能缴费,好多病人等着排病床。

“我替他们交!”

护士便领着火旺去办手续,谁知他才刚刚走,昏睡了一上午的方姨突然醒了过来。

“泳哥......是不是泳哥啊?你回来了吗?你没死啊泳哥......”她泪眼婆娑,顿时从床上起身,鞋都没穿稳就急着跑出病房。

火旺缴完费回来,远远听到走廊上吵闹,一群医护围着一台担架。起初不以为意,医院里这种场面太多了。却见担架上那病人的一边手臂耷了下来,被一群人抬着轻轻摇晃,他认出手臂上那串玉石珠链,是前两年老友阿难送给方姨的生日礼物。

“方姨!方姨!!”他往担架那边奔去。

原来是碰巧他走开那一阵,方姨睡梦中见到关伯父,以为他没死从海里爬上来了。她心急要去码头,跌跌撞撞冲到医院外面,一边鞋踩掉没走稳,扑出马路被经过的轿车撞倒了。

事故就发生在医院附近,虽然送救及时,人还是没能抢救回来。肾脏科的医生听到消息赶来探望,只能感叹病人未能等到最后时光。

火旺将头接连撞到墙上,医生护士合力都拉不住。他不知如何向老友交待,回转身时却看到阿难已经回来医院,整个人就快散架一样地拖着步子行走,一步一步前来急救室。她好像已经听闻噩耗,没能走到妈妈床前就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整间急救室噤了声,只听到阿难一声声哀嚎。火旺上去抱她,被她大力挣脱开。

“你为乜要走开?你为乜要走开?!!”她向火旺怒吼。

方姨下葬那天,除了小女儿阿难,还有火旺的父母金叔金婶做东道主,将她的葬礼一同操办。

火旺也穿着孝衣,却不敢在阿难面前出现,站在灵堂外面帮忙迎送客人,时不时回头看向棺木那边,阿难跪着守在那里,才几天时间,她的脸已经瘦脱相了。

金婶说,还是以前的老街坊有人情味,知道方姨过世,还在澳门生活的那些旧街坊几乎人人都来鞠躬致意。

整理好的一沓帛金送到阿难手里,金婶握着阿难的手交待:“关家现在就剩你一个,要好好活下去啊!不要钻牛角尖。”

阿难却想着,一个人留在世上受罪,到底有什么好?

整夜守孝,金叔金婶太累了,就枕在椅背上眯眼稍稍休息一阵。火旺轻手轻脚进来,跪在火盆旁边,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念有词:“对唔住方姨!对唔住......”

“火旺......”听到阿难低声唤他。

抹了把眼泪去阿难身旁蹲下,只觉得老友突然之间瘦了好多好多,身体卷缩在宽大的孝衣里,肩胛骨隆起的痕迹清晰可见。

“是我错......那天在医院,我不该骂你......我不是故意的......”

宁愿被她埋怨还好一点,她突然释怀了,反而担心她支撑不下去。火旺只能不停抹泪,从蹲着到跪在阿难身边。

“我妈说得对,我们一家人最有福气就是认识金叔金婶,还有你这个老友陪我一起长大。是我们对不起你们,这些年拖累了,欠你们一家的,我也不知如何来还......”

“别说这些啦!从小玩到大,计较这些做乜啊!”

火旺哭得鼻涕都出来,阿难神色十分黯淡,一张脸庞看来十分疲惫。

“你听我说......我之前不是说,我不读书了,让你收我做学徒在你的粥铺里打工,将来攒够钱,我想自己开店铺的?你跟金叔金婶说,我不收工资,你们就让我在店铺打一辈子工,当我用工资还债,好不好?我将来也不开店铺了,让我在店铺打工还你们的恩情,好不好?”

金婶听到这番话语醒过来,猫下身抱住阿难,“我们同你爸妈几十年交情,怎么能这样算?哪有什么你们欠我们的,我们欠你们的。方姨不在了,我们和火旺就是你的家人。无所谓打不打工,你就当店铺是你的依靠,想做多久做多久啦。”

火旺心中不肯答应,嘴上却不忍推辞。他只想着,阿难天赋那样高,不读书到店铺学煮粥,太浪费了。

没料到这么晚了还有人过来告别,火旺擦干眼泪随爸妈站到跪着的阿难身后。一队人进来,都穿黑色西装,最后面跟着的竟然是火旺的二哥。

这一行人的西装素净,却一眼便知价格不菲,除了二哥,与这队人格格不入。

身材最高大的那位,看起来四十出头光景,他上前一步从金叔手上接过一把点燃的香,再回过身递到略矮他不到半头的年轻男人手里。那年轻男人看来最多二十岁,目光冷淡,对着方姨的遗像微微躬身三下,动作机械到丝毫没有感情,再把那柱香递回去,领头的中年男人边帮他把香插在香坛上。

二哥贴过来耳语几句,金婶忙过去同金叔一起向来的这队人致谢。火旺小声讲给阿难听:“他们是南栀酒店过来的。”

毕竟关伯父是为酒店打工的时候出了事,礼貌上酒店理应派人过来打声招呼。

“少爷交待,关泳的丧葬费就由我们南栀酒店包了,等忙完了你们去酒店找我拿支票啦。”

那队人走了之后,灵堂内重又恢复寂静。阿难同火旺并排跪着,又折了许多纸钱烧进火盆。

“刚才那个......是南栀酒店的少爷吗?”阿难问,眼神还盯着盆中那团火光。

“嗯?哦!是。听我二哥讲,那个是大夫人的幺弟,还在读大学,一边读一边帮忙打理酒店。”

“我还以为叫‘少爷’的是太子爷,是南栀酒店贺老板的仔。”

“贺老板没有儿子,只得一个女儿,已经嫁人了。还有个孙子常年都在国外,二哥说他还没见过。你问这些做乜?”

“我见过这位少爷,前些时候我去南栀救我爸妈,出来的时候在酒店外面见过他。”

“哦。然后呢?”

火旺印象中,阿难好少对其他人的事情好奇。这时她问起南栀酒店的少爷,还以为她与他有过交集。

阿难却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悠闲成这样?他要下车走路,其他人就只能去别处躲雨,他来鞠躬,其他人就帮他敬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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