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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午市，火旺正打算趴在桌面上睡一会儿，贺家大夫人居然亲自来到店铺。
“......”火旺一时错乱，不知如何应对。
大夫人认出他来，“我听说关家的幺女在这间店铺打工，请问她现在在吗？”
“阿难！阿难！”火旺偏头向仓库那边喊。
出来见到大夫人，阿难也错愕定住。见气氛尴尬，大夫人优雅落座，微笑地问火旺：“我午饭吃得不多，现在有点肚饿，可以点碗粥吗？随便哪种粥都可以。”
“可......可以！当然可以啦！”火旺应声道。他知大夫人有话要对阿难讲，又怕阿难受欺负，在后厨一边盛粥一边伸着脖子张望。
“关小姐，我听你朋友叫你阿难，你介不介意我也这样称呼你？”
“我的本命是关家佩。”阿难正色婉拒。
“......哦，那我还是叫你关小姐，好吗？”
火旺将粥和小菜端上来，大夫人从筷筒里抽出两只，对齐了摆在碗上，并不着急吃。金家店铺开了许多年头，连那些筷子也都多少显得残旧了。
“希望你不要怪我唐突......上次在酒店，听你说不打算读书了，我觉得有些可惜。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在砚光中学念书的，对吗？”
“对。”
“我其实是砚光的校董，我问过校长，他说你的成绩向来都很好，上次是因为爸妈出事，你赶着去酒店才缺席了联考。如果按你平常发挥，应该考得上大学的。”
“反正已经错过了......”阿难的声音略低。
“其实你明年都可以再考的。如果不想多浪费一年时间，我或许可以帮到忙。你心仪哪间大学？如果是在本澳的，我可以帮你打听下，有没有补录的资格。”
“大夫人......我爸爸欠债的事，没猜错应该是您开口帮忙，酒店那边才会平掉账目的吧？多谢！但是我很确定，我爸爸不是故意堕海，又或者假扮堕海来企图赖掉那笔数。我妈妈车祸去世了，我也不会以此为借口讹酒店钱。”
大夫人的神情有些疑惑，却也很快猜到发生过什么故事。
“可能您觉得我可怜，爸妈接连出事，我孤身一人，所以您想帮我。但我不想再同酒店，同贺家有任何纠纷。何况还要不要继续念书，是我私人事，不便与外人讨论。”
大夫人有些失落，又感觉不难理解。低头看那碗粥还冒着热气，用调羹搅动几下送入口中，眉间稍稍舒展，味道比她想象中好。
“你们这间店铺是老字号了吧？”她笑着问火旺。
“是啊！我们在这条街上开了好多年了！我们铺头的粥味道不错的，品种又多，样样都是真材实料，老街坊们捧场，一开就开了这么多年！”
“味道真是好好！吃得出食材很新鲜！以后有机会，我再来帮衬！”
“欢迎！欢迎！”
大夫人赞粥味道好却没吃下几口，可见不是真饿，这趟过来只为见阿难一面。
起身要走，又犹豫着回头，看着阿难说：“其实......我与关家还有些缘分。我没退圈之前，粉丝当中有一位很年轻的妹妹仔，她那时还在读书，却经常逃学来看我。有一次她捧着鲜花等我收工，跟我说希望长大了能像我一样。可惜......可惜过了几年之后，我在报纸上看到，她在一间影院的火灾中丧生了。出事的那间影院当天晚上重映我曾经有份演出的电影。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时那个妹妹仔是不是因为想去看我演的戏份，才去那间影院？才会遭遇火灾？”
火旺同阿难同时怔住，原来大夫人同关家的大女儿还有这一段缘分。
“现在看看，你同你家姐的长相其实很相似”，大夫人向前走了一步，仔细打量着阿难的脸庞又说，“原谅我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你来，你父亲出事之后，我都是等了好些天才发现他是那位妹妹仔的阿爸。与其说我是可怜你一家的遭遇，不如说我是想为你家姐，为我自己的歌迷做些事。如果你家姐还在生，或许你整家人的命运会有所不同。”
“关小姐，保重！将来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请只管来找我。”交待完这句，大夫人被司机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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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金叔金婶一起吃晚饭，金婶听过下午的故事后哀叹：“都说前世缘，今生债，想不到你们关家同贺家这样有渊源。”
“我记得了！”金叔一拍餐桌，恍然大悟状，“我听二顺讲过，贺家大夫人原先是很出名的红歌星，是嫁给贺老爷之后才退圈的。她个名叫乜？叫乜？”
“祝欢颜！是了！她个名叫祝欢颜！她还有个亲生妹妹叫祝欢欣，也是个歌星，但名气远不够她大！”
阿难此时也记起，家姐去世前曾经迷恋过的那位红歌星，确确实实是叫祝欢颜。
“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原来家姐那天晚上是想去影院看祝欢颜演出的电影......”
“哎！你爸又会这么巧刚好喝醉了跑去贺家的新酒店地盘上闹事。真是前缘未了，后债又起！”金叔好似自言自语。
“吃饭啦吃饭啦！别想这么多了！”见大家都面色黯淡，火旺苦笑着劝。
阿难始终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好似数着数，没几粒真正吞下过肚子。
等金叔金婶收拾完碗筷，火旺向阿难提议，“出去吃糖水啦！腐竹炖白果，加两颗鹌鹑蛋，怎样？”
他不过是想阿难散散心，可惜阿难坐在糖水铺里仍旧兴致不高。
“我感觉从家姐出事之后，所有事就好像骨牌一样一张一张连续坍塌。你知吗？我们一家同贺家的缘分还不止于那些，我家姐遭遇火灾的那间影院，连同旁边的百货公司本身就是贺氏的物业。当时火势太大，影院被烧剩黑色的框架，没多久就被拆了，百货公司也一起拆了，整片区域都被贺氏拿来重建，变成了现在的环盛公寓。那栋公寓卖得有多贵你知道的！”
阿难眼中有恨，“我有时经过那栋公寓都会想，当年那场火烧死了那么多人，贺氏好似变魔法一样将那片地方变成公寓，赚的钱比以前更多！但是那些被烧死的人呢？他们的命值钱吗？我家姐条命值钱吗？”
“我听一些老人讲，被火烧死的人是不能投胎的，他们的魂魄会被留在被火烧的地方，他们的气息会被铭刻在原地。我爸妈都担心会这样，所以这些年每到家姐的忌日，他们都会去环盛公寓楼下烧些纸钱给家姐，想接她回家。”
“哎，那些老人的话都未必是真的，他们自己又没死过......”火旺一向嘴笨，连忙拍自己的嘴，“我是说，这些说法都是老一辈的人幻想出来的，不能作准！你家姐应该早就回家啦！你想啊，那一整片都被重建了，修公寓噢，肯定要掘地三尺打地基啦！土地都被翻开了，当年意外去世的那些人的灵魂还不走吗？肯定都飘走啦！你家姐一定回家了！”
不知阿难是否真被安慰到，只见她含泪微微笑了笑，糖水终于吞下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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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文笙从酒店返回大宅，途中经过环盛公寓，这里是两条主街交界处，每夜热闹。车流拥挤，车速就慢，他看到窗外公寓楼下挨着街边有人埋着头跪在地上往火盆里烧纸钱。
倒车镜中见他凝神，司机小声讲起：“以前这一片是百货公司，还有一间影院，开了很长时间了，那时这里又是另一种热闹法。几年前一场大火把影院几乎烧尽了，后来老爷将这片地方重建，修了公寓。时常都见到有人在楼下拜祭当年在火场里丧生的死者，那些风水佬都说，这一片的火很旺，旺得压不住，当年才会有火灾。而现在，这条街上烧的纸钱越多，火也就越旺，人流也越旺，注定这片是要用来做生意的！”
少爷其实没在听，车走出几米远，他忽然记起，他见过那双往火盆里送纸钱的手。
“你在这里做什么？”阿难先是看到地面上有人影向她靠近，接着才听见人问。
眼睛被车的尾灯照耀，一时难以将面前人辨认，认出之后才发觉火旺的二哥原先讲得很对，南栀酒店的文笙少爷虽生得一副娃娃脸，面相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气质举止却全然不是寻常人家少年。
这一刻低垂视线看着她的祝文笙眼露凶光。
司机跟过来，发觉火盆里除了纸钱，还有几张画报同相片，上面还签著名字。
“大胆！！”司机一脚将火盆踢开，“谁给你的胆子烧这些东西？！你知不知道相片上是什么人？她是我们贺家大夫人！”
见这少女身材纤瘦，不想竟然如此大力气，司机被猛然站起身的阿难推开得连连后退，回过神之后见她正是一副红眼发狂模样。
祝文笙比司机更早注意到她烧的那些物件不单只纸钱。
“我再问你一次，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他逼近，高出阿难整头，下一秒几乎是想要扯住阿难衣领将她提起。
“我烧给我家姐的！需要你们贺家批准吗？！”
背着光，祝文笙的眼眸又暗下一度。
“你家姐是之前影院火灾的受害者之一吗？”
“不止！我家姐还是你家姐祝欢颜的忠实歌迷！当年这里的影院重映你家姐参演的电影，我家姐就是想来看那出电影才从家里偷走出来，才会遇上火灾被烧死！”
阿难将被司机踢开的火盆拾回来摆好，又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其他画报和相片，点了火一把塞进火盆，再将一大沓纸钱飞扬到漫天都是，嘴里大声念着：“家姐！我来接你回家了！”
“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你是为乜事夜晚偷走，是我发现得太迟了！是我对你不够了解，没能知你心意。现在我烧了祝欢颜的画报和亲笔签名相片给你，你收到之后......就随我回家啦！不要在这里游荡了！”
她猫下身的影子太瘦弱，背上披着飘摇的浮光，哭声凄厉。
祝文笙拦住又想上来踢走火盆的司机，嘴唇几次张合，却终究没说出话来，安静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