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说，人算不如天算？但这算什么“天算”？原本我认为，这种感叹我最多会在薄思湖畔进行某个所谓“计划”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虽然事实上也确实……但与结果总算是ok的事件对比，到了目前这个境地，我并没有办法用这么轻率的想法应对。

简单来说，在我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总算能站在薄思道馆的门前时，却被看上去好像专门在等我的那个叫做月次的青年告知，香罗小姐并不在道馆内。

“大姐头要我转告你，既然你到现在还在薄思湖畔附近，就不要再去冻雨市了，请向相反的风松镇前进吧，对你来说这算不上耽误时间，不如说在这里等待香罗小姐回到道馆进行挑战才是浪费时间……这只是转告内容哦？不要这样看我啊，我只是复述一下而已。“

青年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补充了一句，“啊，不过我本人还是建议你听大姐头的话，直接去风松镇比较好哦，现在这个季节，比起干燥的冻雨市，还是气候温和的风松镇更好一点。”

“你是在向我介绍避暑胜地吗？那还真是谢谢了。”我皱着眉盯着他，却说不出其他多余的话。这是什么情况？是打定主意不会给我徽章？我真的有把人得罪的那么狠吗？？

大概是我的表情真的看起来相当难看，月次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懂，感觉好像被算计了是吧？不过你现在应该也知道是为什么了吧？啊，不是，大姐头并不是因为个人情绪之类的原因才这样做的，她也是有她的工作啊，只是不巧……而且她的‘感觉’是很准的，我觉得听从她的建议是没错的啦，实际上香罗小姐出发前特意叮嘱我这些事，不就是因为她意识到你还是不会放弃，依旧前来挑战道馆嘛。”

啊，对了，如果你真的执意想要挑战薄思道馆，在最后时限之前赶过来，大姐头也会接受你的挑战，这一点我忘记告知了，抱歉——！月次好像突然想起这件事一样做出夸张的表情，双手合十深深鞠躬向我表达歉意，只是如果我在之前听到那些话就干脆放弃，大概这一部分也不会被传达给我吧。

我沉默地看着他，以及他身边看上去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如果忽略身后那条基本可以确定是故意显露出来的灰色尾巴，确实可以说得上是一模一样。

是什么奇怪的爱好吗？还是说即使成为了它的训练家还是逃不过被恶作剧的命运？我想笑一下，大概只能扯出一个四不像的笑容。

“我知道了。”最终我这样回答，“我会了解一下情况再行动的。”

·

一路无话回到民宿，进到我的房间，我坐在床边想了想，掏出了一颗精灵球。这颗精灵球属于一只新的宝可梦，是让我能够站在薄思道馆前的重要一员。然而现在，挑战道馆这件事已经变成了“以后”的事，那么我是否真的需要继续带着它，也是它需要做出选择的事。

精灵球应声打开了，红蓝相间的身影安静地浮现在空中。

是风铃铃。

“发生了什么你也听到了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否能理解就是了。”我这样说到，“带着你在身边的理由已经没有了。或者直接地说，这样下去我也许早晚有一天会将你寄存，会让你留在我的老家被还要过个好几年才能走出家门的小屁孩当做什么好玩的东西拽来拽去，而我也无法帮你找到你可能想要找的人……总而言之，如果继续跟在我身边，你最终将会面对的就是这种结局，这些你能听明白吗？”

风铃铃清脆的回响在室内响起，它只是浮在我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未来，就将它打破吧，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后悔的。”——原本就是你硬要跟上来，偏偏就出现在想要利用一只超能力属性宝可梦的我面前，如今也不要有怨言吧，尽管想这样说，最终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将精灵球——纯白的纪念球放在桌子上。这算是某种巧合吗，它也好，超能妙喵也好……我确实没什么资格当它们的训练家。

希望至少轻一点，不要把桌子打坏吧，那样还要赔钱。我没有边际地想着，风铃铃歪了歪头，用它那像飘带一样的尾巴卷起了纪念球，扔回了我的包里。

“……你确定吗？你要选择这种路线啊？”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它，这只宝可梦到底在想什么？说到底，捕获它根本就是一场意外。原本从那个大学生那里听到了好斗、会去袭击人类的人造细胞卵的情报，四天前，我前往那片区域的目标就是那个家伙。

好斗意味着好强、有竞争心，袭击人类意味着并不介意和人类产生交集，在佛烈托斯落败后直接离开则意味着确实存在着冷静状态下能够做出基本判断的知性。在和大学生的交谈中我得知，那只人造细胞卵似乎总是在那附近寻找对手，无论是野生宝可梦还是训练家的宝可梦，它都会用它那引以为豪的“双臂”摆出请不吝赐教的态势。

如果只是单纯想要挑战强者，那实在是很好办，我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包括不仅限于已经精准定位到决胜时点的香罗小姐的对战录像，一些从少年漫画和老牌游戏里抄下来的台词，观看这些作品所补充满的原本不属于我的高昂情绪，大学生友情提供的对于人造细胞卵这种宝可梦的个人研究资料，以及我和手持宝可梦做出的某种具有针对性的战术。无论是软还是硬，我总有办法说服它至少和我站在同一边的场地上参与一场道馆战。

当然，它的这种行为会不会是出于某种怨恨？最终还是放过他的事不提，那天遭受袭击的大学生虽然看上去很惨，不过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仔细一看，他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尽管有他的佛烈托斯的帮助——不如说几乎完全都是佛烈托斯在和人造细胞卵进行对战——人类遭遇野生宝可梦的袭击只受这么一点伤，已经是可以去买彩票的幸运程度了。

只要我不在最初就被它锤到歇菜，我的计划就存在着可能性。

结果打算了这么多，在前往大学生转给我的坐标的半路上，我就被一只风铃铃紧紧地跟在身后。

一米，不多不少正好一米，无论我前进的步伐是缓是急，它总是在看上去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跟着我。在这奇妙遭遇的十多分钟后，我甚至因为好奇拿出了卷尺，倒退着前进，发现它正正好好跟在我身后一米的地方。这是什么游戏？我要拿它怎么办？就在我这样考虑，谜拟丘也犹豫着是否要进行攻击的时候，这只风铃铃突然……不，也不能说是突然，它只是慢悠悠地飘到我的眼前，因为这副样子太过平静，我和谜拟丘都没能做出什么反应。

这只风铃铃，突然“唱”出了一首听上去有些熟悉的旋律。

说是旋律也好，单纯的排列音符也罢，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表演行为，既然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性，反而像小孩子一样，也许夸夸它就满足了。只是那时一些奇怪的感觉阻止了我这样做，我在脑海中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熟悉感的源头。

风铃铃发出的声音非常像我以前曾经玩到的一个试做版独立游戏，程序简单到有点复古的游戏中有一些奇怪的谜题，在正式版流产、制作者id自杀之后彻底无人知晓正确答案。这样的半路中断让后来偶尔玩到的我太过在意，最终翻遍论坛总算在汇总贴里找到并加入了只有六人的游戏玩家讨论组，和其他同样在意的闲人对于未知的谜题进行讨论。而在那些音律相关的谜面中，其中一问就包含着这样的旋律。

当时我们讨论出的一个解题方法是将音符对照着某个冷僻古文字列表，结合游戏内诡异的时间变更拼接成一句话——当然，这个解答方法未必是正确的，只是得出的答案最通顺。而这段旋律所对照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会再次迎接你』，是这个意思吗？”

也许是我的错觉，在我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风也好，随风微微飘动的风铃铃也好，一切都变得安静了起来。

是正确答案？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我一跳，这只是无端联想吧？也许风铃铃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说到底，这只是无人问津的游戏带来的巧合，也许还是夸夸它比较好？正在这样想的时候，风铃铃动了——它的尾巴对准我背包的空隙钻了进去。

突然搞什么？？想要吃东西？竟然直接用抢的啊！我赶紧拉住背包，对谜拟丘作出指示，只是在谜拟丘进行攻击之前，风铃铃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

如果我没记错，风铃铃并不会变小，也不会瞬间移动。我默默地打开背包，其中一个精灵球——纪念球，正好停止不自然的晃动。

这算什么？我拿起纪念球，里面果然已经住上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

发生了这种意外事件，我自然没办法继续执行我的“计划”。将风铃铃放出来之后它看上去一问三不知，硬要说的话，我感觉它心情很好。我的手持宝可梦除了宝石海星多少都有点爱玩的性格，很快就和它相处融洽——可是等一下，我可从来没有想要收服风铃铃啊？

如果风铃铃在我手边，我就很难再去尝试收服、或者说说服单纯有着超能力属性的人造细胞卵。尽管还没有登记，它依然会算在手持宝可梦的数量计算中，也就是说，如果我继续增添手持宝可梦，属于超能妙喵的空位就会消失无踪。

而无论如何，我没办法擅自放生的擅自跟着我的风铃铃，也终会让我在之后面临一些抉择。

当然，风铃铃也是超能力属性的宝可梦，而且就我个人的判断来说，它的等级看起来不低，也是适合的道馆挑战选手。问题在于，为什么风铃铃会这样做？真的是因为那个游戏的谜题？在我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从风铃铃的脸上看出任何能解答我疑问的信息之后，我只能原路返回，坐上开往香烛市市区的巴士。

查询过导航仪，我在香烛市市内找到了一家网吧，通过账号内的历史记录，我终于把那个讨论组翻了出来，从共享文件里下载了那个试做版的游戏。

尽管看上去没有什么意义，我还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那个谜题之前。

“就是这个吧，风铃铃。”我在单独隔间里将风铃铃放了出来——多付的服务费就是为了这件事。“也许是巧合，也许你唱的真的是这句谜题，总而言之，我并不是真正知道它的人，我只是一个游戏玩家，甚至给出的那个答案也不是我个人解答出来的……如果你是因为这种事跟着我，那也许你错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风铃铃盯着电脑屏幕，它的尾巴灵活地敲下了键盘，我没来得及阻止，只听到音箱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那段音乐。

也许确实是正确答案，也许是和它的“创作”相似的曲调让它开心，风铃铃旋转着发出的回响听上去像小孩子的笑声。

·

最终我也无法确定其中的真意。我在通讯器中找到那个大学生的联系方式——他在两天前已经离开了薄思湖畔周边——向他询问了是否在那附近遭遇过唱歌的风铃铃之后，我很快得到了“不曾有过”的答复，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据他所说，曾经民宿的老板也随意地问过他这种问题，也许这代表着那个奇怪的大叔知道什么吧。

尽管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即使向它解释了半天游戏、解读之类的事，风铃铃也没有表现出要离开的样子，看来只能接受这种现状，只是我也没办法做到就这样随意接受。于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我终于在快到零点的时候等到了民宿的老板。

说起来，这竟然只是这段时间我和他的第二次见面。

一进门看到我这个公共区域的稀客，这个神出鬼没的大叔露出了有点稀奇的表情——好在没有指责我浪费照明电力。而在我放出风铃铃，向他做出询问的时候，他身上的气氛好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真怀念啊，这只风铃铃。”

他的开场白让我背后一冷，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能让至少年过半百的大叔发出这种感叹的风铃铃是什么？很快，我就知道我的感想并不是空穴来风，民宿的老板继续说道：

“在年轻的时候，我就经常听人说在东边的湖畔偶尔会遇到一只会唱歌的风铃铃，好像别人怎么夸它都不会厌倦，也不会因此轻易靠近人类，没想到现在竟然跟在你的身边……那个时候，我也曾经被它跟在身后过啊。”

“……冒昧问一句，您说的年轻时候，是指的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大概三四十年前吧，大叔轻飘飘地说着。我瞪大眼睛看向这只风铃铃，原来它的年龄至少长我一辈？？这一派天真的样子……亏我还觉得它像小孩子，宝可梦的年龄果然不能用人类的思路来判断。

据说虽然不确定选择标准，但这只风铃铃似乎总是会跟在年轻的训练家身后唱出同一首曲调；据说即使被擅自发起对战，它也不会生气，只是轻飘飘地躲开，转身投入雾气之中消失无踪；据说这只风铃铃，曾经也是有训练家的宝可梦；据说……

从民宿老板那里也得不到太多有效的信息，只是在最后，他有些意味不明的长叹了一声，笑着说，“真是太好了啊，风铃铃，找到了能够跟随的人。”

真的吗？

但我并不觉得。我不觉得我真的就是它原本想要找的那个人，也许那个思路复古的游戏制作者真的和它有什么关系，只是在那个账号已经注销两年以上的现在，找到那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曾经那个平台闹出过一点事情，当时管理方特意发表过声明，这里的注销可是真的不会保留任何数据的彻底抹消。

只是如果它不愿意离开，那就这样吧，至少我可以带着它去挑战薄思道馆，而之后两天的训练它也确实愿意配合我的指示，这就足够了。

在今天吃到闭门羹之前，我都是这么想的。

·

劝说风铃铃无果。算了，我自暴自弃地将它收回了精灵球里，打开导航仪将它进行登记。既然是你这么选，那可怪不得我。

我能做的，也只有目前把它带在身边而已——目前，只是目前。姑且说来，我还是不打算更换我的目标计划。那么接下来，既然薄思道馆现在不接受我的挑战，也许我需要首先去挑战擂鼓市的道馆。

从薄思湖畔到擂鼓市，最通顺的方向就是向冻雨市前进，而某些人所建议的风松镇则需要向北边多绕一点路，虽然从时间上来讲并不是来不及，但我也不想轻易接受这个建议。

即使很多地方表明，来自香罗小姐的建议大概都是真的能起到某种作用的，但对我来说真的是遵从她所说的更好吗？尽管看过攻略可以轻松地通关游戏，但多数人还是更喜欢自己摸索，即使走了弯路遭遇bug也无所谓，不如说反而更有趣不是吗？更何况，我想要做的事，大概并不是她以为我应该做的事。

……虽然我也不是排斥攻略的玩家就是了。

那么就走吧，向冻雨市的方向，我倒要看看我会遭遇什么。正在我这样做出决定，准备向民宿老板发出退房申请的时候，我的通讯器先震动了起来。

是左炼。突然跳出的缩略信息让我的呼吸停了一拍，我沉默地盯着屏幕，大约十秒之后，才点开那条信息。

——冻雨市的宝可梦中心昨夜遭受了袭击，据说在那里抓到了什么人啊，临时找了很多专家过去参加审讯呢。你还在那附近吗？尽管一般来说不会告知普通训练家，但是你作为受害者和参与过相关事件的人，姑且也可以算是协助者，键先生也会帮你提供证明啦。总而言之，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向警方询问自己丢失的宝可梦的去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也许你可以过去看一看。左炼。

年轻气盛？是说谁？虽然我大概应该再多吐槽两句，只是实在没这份闲心，简单的回了一句“谢了”，我默默收拾起行李。

看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冻雨市。就让什么第六感什么建议统统都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