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正盯着王平。王平走过去把饭盒一个一个打开：“你吃哪个？”里语指着土豆泥，王平把这一盒推给他，自己吃扁豆焖面。
还好王平特意做了一份土豆泥，要不然李敏的菜里语不一定吃。
王平看到他的一头长发有点锈：“吃完了给你洗头。”里语小口舔着土豆泥：“你给我洗？”
“嗯，”王平把扁豆焖面里的一大块肉夹给他，“一会儿刷牙。”
“可是我今天看到医院走廊里有宣传，早晚刷牙，饭后漱口。”
“饭后残渣残留会繁殖…你怎么看见医院了？”陈晰不会瞒着王平带他去医院吧？
“在网上看到的。”里衣想多了解王平的工作环境，就在网上随便搜了搜。现在网络发达，什么东西都能从网上看到，甚至是实时监控。
王平不想问太多：“饭后漱口是因为有些时候我们不能保证吃完东西就能有刷牙的条件，但是饭后刷牙是有必要的。”
“嗯。”里语捂着肚子，“医生，我吃不下了。一会儿再吃可以吗？”
“可以。”王平把自己的碗拿走：“我去刷碗。”
里语的勺子突然摔在地上，他捂着头。王平扔下钢丝球跑过去：“头疼吗？哪里疼？”里语不停拍着自己的前额，发出痛苦的低吼。
“我马上拿针。”王平想冲回去，被里语拉住手腕，温和地拍拍他，“没事了没事了，放心，一会儿就不疼了。”里语听到这样温和的声音，放松了很多，松开他的手。
王平拿着针灸包，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里语身后，两只手按在里语头顶两侧的穴位上：“疼吗？”里语点头。
王平一用劲，里语就疼得夺，但是躲了一会儿又硬着头皮把头送上来。王平看到头疼发作的病人捶胸顿地，大概明白疼得厉害有多难受：“放松、呼吸。”
“疼…不要……”
王平不停地按着他的穴位：“上午发作过吗？里语，你坚持一下。”他听到里语不停地说不要、不要、放我出去等等字眼，心里猜测越来越多。
“还痛对吗？”王平看到里语痛苦的样子，从抽屉里拿了一颗布洛芬：“吞下去。”里语不张嘴，王平只能掰开他的嘴塞进去。有时候作为医生，他有一反常态的粗暴。
里语突然手部痉挛，手虽然从头部松开，还是不停喊疼。
王平做好消毒后开始行针：“可能有点疼，尽量不要躲。”
“啊！”里语突然低头，然后仰头：“我…我……”
王平短暂停下，继续找准时机出手。他很清楚，偏头痛多发于这个年纪，针灸半个月就会有明显效果，所以他不能停。
里语哽咽着，努力把头放正。
“好了。我把室温调高，今天不要洗头。”王平喷了点酒精在附近，转过来看他的脸。里语哭起来的样子……眼睛带着泪，水灵灵的，鼻尖红红的，樱红嘴唇也紧咬着，特别像受了极大委屈，让人忍不住想去抬手擦干他的眼泪。
王平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离他太近，但还是坚持拿纸擦干净了他的脸。里语的肤色很白，可以说是带着病态的惨白，可是配合这惊艳的五官，却不显得突兀，倒是显得超逸绝伦。
王平记得陈晰说过，这样的基因太好了。可是他并不觉得里宁宁或者张斌基因很好，他们都是普通人，张潜书也是，阳光得吸引人，但容貌并没有特别惊艳。
刚才近距离那一眼，王平注意到他的皮肤很好，不出油，也根本看不到毛孔。这样的皮肤，李敏肯定会羡慕妒忌好几天了。
里语坐着坐着，睡着了。王平看着他，就觉得这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过了一会儿，王平看到他醒了：“去刷牙。以后吃完饭过一会儿去刷牙。”这样对牙齿最好。
里语按了轮椅上一个按键，轮椅带他到卫生间。王平觉得新奇，他总感觉是昏迷的里语活过来这么做，觉得特好玩。再说，这个轮椅也是里宁宁新买的，他学得倒是快，王平都不知道怎么用。
他探头进卫生间，看到里语直接坐着刷牙，差点笑出来。这小孩子，怎么那么好玩？
“你醒了，自己用毛巾擦擦脸，别擦到头发。”王平随便用手机翻出一个儿童清洁的教学，摆在洗手台上，省得教他。王平一向不喜欢废话，要是里语没有大毛病他是不会挑刺的。
“回去睡觉，”王平盯着手机的育儿百科，这时候应该夸赞，“做得不错，回去睡觉。”
里语突然愣住，这几天李敏对他很好，陈晰也一直陪着他，可沉默寡言的王平第一次肯定他！
王平见他过来，退后一步：“去上厕所。”
“你出去。”
王平一笑，走出去了。孩子长大了，知道遮遮掩掩了。他走到厨房刷锅时在锅的把手上看到自己的脸，自己居然一直在笑？
王平拍了拍脸，收了笑。
“啊！”厕所里发出一声响，好像是里语摔倒了。
王平过去的时候看到里语正在摸着地爬起来，伸手拎小鸡一般把他拎起来。他看到里语……长大了。里语慌忙用手去捂着。
王平拉着他但是别过脸，这样给他一个空间。他心里一直笑，想知道里语此刻什么表情。“医生，我不想晚上戴尿不湿。”
“可以。”王平心里想着，反正还有大尺寸的尿垫，能铺满床面。
“医生，我…”
王平知道他久坐无力，几乎是拉着他所有体重才把他弄到轮椅上。这一拎感觉还是挺轻的，一会儿王平要给他称一称体重。
“你能站起来吗？”
里语摇头。
王平伸手勾在他两肋下，把他架起来：“给你称体重。”体重秤上示数显示不稳定，王平拍了拍他：“别动。”
里语被拍了屁股，夹紧自己揽着王平，特别紧张。王平看清示数后把他放下来：“226-138……八十八斤，快到九十斤了。”长了好几斤，但感觉更瘦了。
王平想了想，他正在发育，好像…长高了。王平想着给李敏发了个信息，明天把所有即食食品拿过来，日久天长，肯定能喂胖。
李敏发信息回来：他长高了？哎呀那体重不能这么低，迟早会出事，明天我调休，一定给他喂饱。
P.R的电话插进来了。
王平接了：“你要干嘛？”
陈晰：“能去你那边住吗？”
“好。”这边正好有三个房间，还都是男性。搞什么啊，王平的房子变成男女宿舍了。
王平以前有时候会想陈晰为什么用这个微信名，按照这俩首字母列了很多词，类似骗人、仆人、飘柔、胖人、胚乳、烹饪……都没发现什么正经的。之后王平注意到两个字母中间有一个点，那P.R说不定就是一个名字，陈晰的英文名。
对于这些只有本人知道的东西，王平也没再想。
“我进来了。”陈晰打开门把衣服挂在门后挂钩上，“臭小子睡了？有个游戏要凑几个人，你来不？”
“大可不必。”
“你总是这么没意思，电视也不看游戏也不玩，你生活里只有工作啊？”
“电视不好看。”好看的话他早上瘾了，王平知道自己泪点高笑点高，所以平时面瘫，看剧的时候觉得平淡如水无聊至极。他几年前就明白了，与其花时间看这些无趣的浪费时间，不如花时间去看一本书，钻研一台手术录像。
哪怕他已经没有上手术台主刀的资格了。
陈晰摊在沙发上：“王平，我找了一个工作，有点奇怪。”
王平坐着他旁边：“嗯？”
陈晰看见他坐得离自己有一个人的距离，自己便坐近点，靠着王平。他看到王平没躲，笑嘻嘻地：“就是大户人家的私人医生，我通过他们那个低级考试了。”
王平闭上眼向后靠：“你还没说奇怪……你胳膊起来。”陈晰居然把胳膊放在他身后。
“砰！”的一声传来，里语站着房间门口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陈晰靠近王平，还把手伸到王平身后。他的医生为什么能和别人这么亲昵？为什么？！他不能！！
王平向前倾，右手肘撑着膝盖：“怎么了？”
“睡不着。”带着愤怒和不满的里语几乎一瞬间声音拔高了。
陈晰打哈欠：“你别嚷嚷啊。”
里语看着王平，他没有说话，是也嫌自己嚷嚷？！也嫌自己破坏了他们二人世界？！
“你先去睡觉，”王平走过去把地上的粉色垂耳兔玩偶捡起来，塞在他握紧的手里，“明天李敏陪你。”
“为什么！”里语突然怒吼，“为什么是你们！她呢？他们呢？！”随着吼叫，他的头痛一瞬间蔓延，头痛欲裂。
王平知道里语说得是，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在。这种情况一个孩子吼出来，太残忍。王平的手指按在他的头顶上，一边缓解他的头痛一边说：“没事，他们很快会接你回去。没事的。”
里语一把抱住他，哭着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他们抛弃我一次就还能抛弃我第二次！我不要回去！求你………”里语再也不想回到他那个一进门就害怕、发抖、充满压抑的家。他不想看到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只有自己特立独行的样子！
“不回去。”王平的声音不大，却在这一刻给里语埋下了一颗无比坚定的种子。里语不知道为什么，遇到王平就会情绪崩溃，又对王平有极大的信任感。
“要是你送…”
王平把他的嘴堵上：“不要想未知的。”焦虑大多都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猜疑崩溃，或者是对过去的不好的事恐惧，只要安心过好每一天，把心放在现在，就能很大程度缓解焦虑。
“我睡不着。”里语被王平塞在被子里，抓着他的浮木——王平。王平坐下来：“在医院怎么睡现在就怎么睡。”
里语哽咽着：“醒来…有妈妈。可是……妈妈…不要我了。”
王平听得心里一抽：“我不会不要你。”
里语停了哽咽：“真的？”
王平点头：“我跟他有事要说，你先睡觉。”
“嗯。”
“好。”里语蜷缩在一小团被子里，乖得像只猫。王平怜惜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走出来：“抱歉陈晰。”
“怎么你一在这臭小子就这么闹腾？”
王平奇了：“你在的时候他不闹？”
“不闹啊。”
王平想起里语曾经晚上扑自己：“会不会是晚上情绪不稳定，一天结束的时候很多抑郁症患者会觉得自己没用，所以经常在夜晚再加睡不着觉的时候崩溃？”
陈晰一哂。王平一聊到工作就会话多。“可能吧。刚才我说的那工作，奇怪在每周的钱跟医院拼命累死累活一个月差不多，但是人家在需要的时候我才有用。”
“嗯。”
“我可不能身兼数职，因为人家说了，要随叫随到。关键是我连雇主面都没看到，奇不奇怪？”
“嗯。”
王平奇怪在现代社会医生都会极偏向一个专科：“你又不是什么都会，为什么找你？”
“嗨，我去应聘当然说我什么都会了！你放心，我真的什么都会一些，要不然我也不会是医生啊。”
“……小心。”王平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陈晰拍拍他：“放心，这段时间你的小孩子我会给你看着的。”
王平纠正事实：“不是我的孩子。这周末我去看爷爷，还是你带。”
“哥，你不能这样。”
“我其实该收你房租。”
“我看着他行吧！但是人家现在都醒了也有自尊，我总不能直接动手扒他裤子吧！”
王平觉得自己耳朵聋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觉得写得带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