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唐僧眼皮微颤，陡然睁开双眼，顷刻之间痛楚如潮水般袭来。他痛得张嘴喘气，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浓重的铁锈味从舌尖弥漫开来。

“怎么醒了？”不解的孩童之声从身旁传来。

唐僧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毛脸小孩跨过门槛，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

“你是虎头？”唐僧语气有些迟疑。老婆婆给顾钱钱讲毛脸小孩的事时，他就坐在一旁，对此印象深刻。

虎头没有说话，他拿起桌上的刀，放在手中颠了颠，然后看了唐僧一眼，似是想到什么，转身向后走去。

唐僧眼中满是震惊，见虎头与老婆婆口中所述的形象不大相符，便挣扎着想从桌子上爬下去，却不慎摔落在地。背部蓦地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下一刻他双眼瞪大，虎头正站在他旁边，微扬的嘴角带着一丝嘲弄。

“你为何......”唐僧话未说话，虎头便俯身将一块黑色的布塞到了他的嘴里。布上的陈年油腻与霉味直往唐僧的鼻子里钻，胃不受控制地翻滚，他猛地干呕起来。

虎头视若无睹单手将他提起，放于桌上。

“你安静点，要是吵到祖母，我就杀了你！”虎头语气淡漠，他将刀拿起，摸了摸刀刃，一道白光从他脸上闪过，带来一股肃杀之意。

唐僧剧烈地扭动起来，他此刻已知晓，眼前这毛脸小孩，要杀他。

虎头左手紧紧摁住他的腿，右手抬起，刀从半空快速落下，眼见那刀就要落到唐僧的腿上，“哐当”一声，门陡然被踢开，虎头的刀被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死死抓住。

虎头顺着手看向来人，这人头戴黑色幞头、身着青色锦袍，面如冠玉，正是顾钱钱。

“你在做什么！”顾钱钱欲把刀扔到地上，不想那刀却纹丝不动。

虎头歪头笑了笑，然后提刀快如闪电地砍在顾钱钱的脖子上，瞬时一阵金石之音响起。

“果然砍不断！”虎头收回刀，眼中有些遗憾。

这个该死的熊孩子居然拿自己做实验！顾钱钱后怕地摸了摸脖子，心中燃起怒火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怪异。她身影微闪，直接绕到虎头后面伸手抓去，不想抓了个空。

“我现在不想和你打，你最好别碍事！”虎头倒挂于房梁之上，冷冷地看着顾钱钱。

那双眼猩红如血，看向她时没有丝毫温度，顾钱钱心头一惊，视线落到桌上的唐僧，开口迟疑道：“你......你不是虎头！”

虎头咧嘴一笑，没有说话，手中的刀直接瞄准唐僧的右腿。

“砰”顾钱钱抬腿踢向桌子，桌子连同唐僧顿时撞到了墙壁上。她刚松口气，就见原本在房梁之上的虎头倏忽之间扑到唐僧身上，然后向他脖间咬去。

“不要！”顾钱钱飞身而去，伸手拉他，不想手刚碰到虎头的衣服，他便抬起头。

只见他满脸鲜血，眼中满是得意，嘴里正咬着一大块肉，那肉上的血正滴滴答答往下掉。

顾钱钱瞳孔剧烈地收缩，随即向唐僧看去。

却见唐僧白净的脖间有一块馒头大小的血洞，洞里正咕噜咕噜冒着血。而他已痛得额露青筋，浑身抽搐。

这样下去他会死！顾钱钱慌张地打量四周，随即直接将自己的衣袍撕下，捂在唐僧的伤口之上，那血顷刻间染红了青色的锦袍，顾钱钱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不要，不要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随即她又摸了摸腰间，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丹药也没有法宝。

“虎头！虎头！”王婆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想必是这边打斗的动静太大，被她听到了。虎头将嘴里的肉拿下，然后神色漠然地从顾钱钱身旁走过。

温热的血洇湿了袍子，然后从顾钱钱的掌心滴落。

唐僧的脸色惨白如纸，他看着顾钱钱眼中闪过痛苦与不甘。顾钱钱将他嘴里的布扯掉，然后眨了眨眼，“没事，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说着说着，她想到往日两人相处的情形，眼中的泪突然大颗大颗突然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唐僧怎么会死呢？他还没取完真经，他一定不会死的。

唐僧抬起右手，抬到一半又无力落下。顾钱钱咬了咬唇，脑中突然浮现某个画面。

“李大夫说祖母感染了风疾。”

“对了，李大夫，村里有大夫！”顾钱钱眼中迸出希望，她将唐僧抱起，直接向外走去。

这头一群浩浩荡荡的妖怪刚进云岩村，最前头的妖怪抬着一顶金光闪闪的轿子

轿子里面一个头顶金冠、身穿金袍、长相阴柔的男人正歪坐在榻上，右手托腮。旁边跪着一个清秀的女妖怪，正捧着果盘，上头摆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正是敖天。

本来他昨日便该到云岩村，奈何挑衣服便花了两个时辰，出发时又嫌轿子不够华丽，体现不了他敖天龙王的地位，便让人连夜赶工做了一顶威风凛凛的金轿子，这才满意。待出发后，他又不喜偏僻肮脏之处，抬轿的妖怪们便绕了点路。

小时候他曾被兄长欺辱，让奴仆往他的屋子里倒粪便，自那以后他便有了洁癖，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闻到不干净的东西，便浑身不舒服。

这样耽搁下来，导致他虽出发得早，却比顾钱钱来得还晚。

“月娥，将镜子给我！”

“是，大王！”女妖怪眼皮微微抽动，然后将镜子递上。大王平日英明神武，就是过于喜欢揽镜自照了些。

敖天对镜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的容颜还是如往日般英俊。

“可到地方了？”

月娥恭敬道：“回禀大王，已到了地方，不过暂时不知唐僧藏在何处！”

敖天将镜子放下，语气懒散道：“一间间搜查，务必把唐僧给我抓到！”

“是！”

*

这边虎头看着神情害怕的王婆婆有些不解，他将手中的肉递过去道：“祖母，快吃，吃了这肉，你的病就好了。”

王婆婆看着犹滴着血的红肉不断逼近自己的脸，呼吸越来越急促，待闻到肉上浓重的铁锈味，她猛地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我不吃，我不吃！”王婆婆挥着手，眼中满是惊恐。

虎头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他伸出袖子擦了擦王婆婆嘴角的血迹，轻声道：“祖母，你快死了，但我不想你死，我要你永远陪着我！你乖乖地把这肉吃下去后，你就不会死了。来，听话，张嘴！”

虎头用王婆婆小时候哄他吃饭的方法来哄王婆婆，王婆婆却始终咬紧牙关，左右躲闪。她看着眼前双目赤红、满脸鲜血的虎头，脑中一下浮现了牛发狂的那天。

那天虎头也是这般，双目赤红地回到家中，然后坐在桌前道：“我救了那些小孩子，他们不但感激，还视我如猛虎，我要杀了他们！”

王婆婆坐在桌子对面听着胆颤心惊，一夜没合眼，不想第二天醒来后，虎头就又变回乖巧的样子。她本以为那不过他一时胡言，但现下想想，虎头一向乖巧善良，怎么会说那番话。

本已虚弱的王婆婆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用力抓住虎头的肩膀道：“你......你不是虎头，虎头哪去了？你把他还给我！”

虎头眉眼冷了几分，他一把捏住王婆婆的嘴，将那块肉硬塞进她嘴里道：“祖母，你老糊涂了，我就是虎头。”说着他捂住王婆婆的嘴，按住她不断挣扎的双手。

王婆婆眼睛一下睁大，眼底的血丝爬上，宛如蛛网，她的双腿不断地蹬着，然后身子剧烈地动弹了几下，不一会就没了动静。

虎头神色疑惑地松开了手，却见王婆婆的脸色发青，嘴张得老大，眼睛黯淡无光地看着半空。

却是被噎死了。

“祖母！”虎头轻声喊道，王婆婆却一动也不动。

虎头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探了探王婆婆的鼻尖，过了良久，指间无一丝气息。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将王婆婆的手放于自己的脸上，只觉那手上还有余温。陌生的情绪从他心脏蔓延向四肢，他猛地捶了捶胸口，一下比一下重，不知为何，他觉得心口有些痛。

“砰”大门突然打开，不一会两个妖怪就走了进来，见到虎头，两妖相视一笑。

“这有个小毛孩！”

“是呀，有个小毛孩！”说着那妖怪舔了舔唇。

虎头将王婆婆的尸体盖好，然后转过身来，对着两个妖怪勾了勾手指。

这边李大夫已将唐僧的伤口包扎好，正在写方子。顾钱钱急忙问道：“怎么样？”

李大夫将最后一笔写好，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这才道：“伤势过重，如今该做的都做了，就看他能不能熬过去了。”

顾钱钱如今才知心急如焚是个什么滋味，她抓住李大夫的衣服道：“什么叫伤势过重？他到底能不能醒过来，你给我一句准话！”

李大夫眉头微皱：“我不过是个山野大夫，医术浅薄，他是死是活，全凭天意！”说着他将顾钱钱的手拽下来，伸手道，“诊金一两银子。”

顾钱钱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却什么都没摸到，她面露尴尬，搓了搓手道：“那个......能先赊账吗？”

作者有话要说：虎头眨巴着大眼睛：我这么可爱，你们真的忍心不收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