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办事处只剩下他们两人，所以等到夜色降临，小陆就关了除了值班室外的所有灯光。

值班室就像茫茫沧海中唯一矗立的灯塔，虽然看着安全，却也格外显眼。

这是街道的规定：办事处熄灯时间与每天的落日时间要一致，但值班室的灯光不能关。熄灯之后，值班岗位人员原则上不能离开值班室。

这就是和被特殊对待的电脑一样，都是上面为了保护他们而制定的规则。

但真正吸引林筱注意的，还是点缀在天花板各处的照明灯。

寻常房间只需要一两盏灯就足够照明，但值班室不一样，它有数不尽的灯。

天花板上方是完美隐藏的光源，密密麻麻地排布让地面几乎毫无死角。即使林筱随便走动，都看不见明显的影子。

她微微垂头向下看。果然，地面上也没有这个双层床铺的本影。

“果然没有影子。”林筱喃喃道。

上方的这些灯光是参照了无影灯的原理设计出的一个无影房，所有物体在这里都找不到它们的阴影。

每个房间被设计出来都应该有它的理由，而值班室这样特殊的就意味着这些灯光有没有被公布出来的作用。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或许就会把这一切归结到鬼的身上。在传统说法中，鬼是一种生活于黑暗的阴属性生物，光明能够对他们造成伤害。

所以值班室才会有针对黑暗的夜班和无影灯，以此来防御鬼的入侵。

但林筱却不这么认为。

鬼这种生物，是人类死亡后的衍生产物，没有实体，只是一段特殊的磁场。它或许可以影响人们的神志，但不可能接触实体。

而林筱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房间的确存在过一个有实体的生物翻动的痕迹。所以她推断，这个游戏的敌对势力是一群以阴影为生存介质的非科学生物。

这样一来，那个关于古建筑的故事也就可以解释了。

[考场规则二：不要接触影子]

就在林筱这么想的时候，系统的提示再次突然响起。

这一次，她可没有接触能够给她传递消息的NPC。所以这个规则的出现应该就是基于她自己搜集到的信息与发现。

游戏的难度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洗漱间内，小陆还在洗衣服。

值班室还没到可以安装洗衣机的程度，所以换下的衣物都需要他们自己清洗。为了拖延时间，林筱之前就在里面做了小手脚，水龙头内流出的水流量会很小，这样小陆就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做同样的事情。

而这个时间差，她就可以试探“影子”的实力。

就姑且将它们称呼为“影子”。

她想要尝试的破局方法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现在“根本”出现了，她就需要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就比如这些“影子”出现的规律，它们的弱点，以及如何让它们全部消失在这个世界。这些问题都需要她去解决，而机会就在眼前。

打开门，外面是属于影子的世界，关上门，值班室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为了确保安全屋的可靠性，她蹲下身来仔细观察。

影子是光照射物体产生的，包括本影与半影。完全没有光线的的地方称为本影，半明半暗的位置则是半影。光源越密集，本影就越小，半影也会更淡。

值班室的光源密集程度就几乎可以让本影消失。而且现在的这个影子是惰性的，对外在的刺激毫无反应，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没有被借住的影子。

冒险前的准备工作就绪，林筱将手握在门把上，轻轻一拧。

比黑暗更快的，居然是来自系统的警告。

[第一次警告，第一次警告，考生请勿违反考场规则。]

第一条规则，夜间不出门。

这倒是意料外的惊喜，没想到触犯规则还会引起系统警告。

系统像是感觉到了她的不以为意，再次在她的脑海内发生机械的蜂鸣：［第一次警告，岗位表现扣十分，第二次警告岗位表现扣二十分，第三次警告取消本次考试成绩，请考生引以为戒。］

三次，那也还行。

不顾颅内翻天蹈海犹如大脑被放进榨汁机般的惩戒，林筱的手向下用力，打开了房门。

她犹如看见了深海，静寂无声，但四周却又遍布无数不可知的存在。眼前是无法辨识的黑，视觉受到限制，其他感觉却骤然敏感。她仿佛感觉到千万只眼睛都将目光都汇聚在这唯一的光源之上，等待这自投罗网的血肉之躯与它们融为一体。

她微微一顿。

光影交汇，她的影子狭长纤细，随着她的举动随之变化，却又莫名带着一丝不和谐的感觉。

她向前踏出一步，一只脚离开了房门的庇护。

她感觉四周似乎泛起了涟漪，像是穿透了一层透明的、无形的帘布，以脚为界，沟通了两个世界。

一方温暖，一方诡异。

阴影随之发生变化，房内的灯莫名地闪烁几下，间断的光照让身下的阴影扭曲变形，仿若狰狞的怪物。

有一道声音在黑暗之中呼唤着她，如同呼唤着自己族人的回归。

就像被蛊惑一般，林筱渐渐抬起左脚，就要把整个人投入黑暗中。

“怎么把门打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水声停歇，小陆擦着手从洗漱间走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在门边差一点就要走出去的林筱，“你要出去吗？”

耳边传来隐约的叹息声，带着遗憾与失落。林筱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也没有关上门：“我觉得房间里太亮了，想透透气。”

在小陆出声的那一刻，她的影子就恢复了正常，乖巧地停留在它应该在的位置。没有多出一根手指，也没有出现不对称的样子，就像是最普通不过的影子。

如果它疯狂的样子没有被林筱看见的话。

“看我这记性。”小陆拍了拍脑袋，“我忘了提醒你值班室的灯光太亮了。今天买眼罩也不方便，我有个一次性的，你先暂时用用，明天再买。”

他来到林筱身边，把门关上：“虽然不是强制要求，但理论上我们不能离开值班室，最好门也不要打开。”

门外的黑暗静悄悄，看着光明又逐渐远去。等到房门被彻底关上，压抑不住的躁动这才瞬间爆发，夜幕中是浓淡不同的黑色在流淌，空旷的空间内是无人听闻的窃窃私语：

“光明。”

“返回光明。”

“成为光明。”

屋内，林筱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同事小陆。

之前林筱从来没重视过她的这位同事，毕竟从他的行为上来看，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提供基础信息的身份为打工人的NPC。

但从刚才的行为上看，他更像是知道一些情况的高级角色。

“一晚上都在这个值班室不会无聊吗？”林筱挑起话题试探。

“是有些，”小陆拍了拍电脑，“所以你可以玩游戏。这里的网速很快，主机性能也不错，游戏体验可比在家里要舒服。”

“我不太会玩游戏。”林筱恰当好处地露出为难的神情。

“那就没办法了。”小陆耸了耸肩，“你可以尝试一种古人的作息方式，至少挺健康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吗？”林筱配合地开着玩笑，“看来这个岗位真正需要的品质是耐得住寂寞啊。”

小陆也配合着笑了一下。

“那你是怎么做到在这里坚持那么久的？”林筱看上去只是单纯对小陆的好奇。

小陆顿了一下，看着已经看不出什么的窗外，又掩饰性地转移视线：“这可是一个铁饭碗工作。我一没背景二没专长的，这个工作再适合不过了。”

“你也别太谦虚。我们这个岗位录取分数线可一直都是最高的，能考上就已经证明我们比很多人优秀了。”

“也对。”小陆笑了一下，收拾好东西就躺在了床上，“晚上可能会有一些动静，但不用理会。那是风吹过古建筑的声音，听着瘆人，听惯了也就那样。”

“那可以用耳塞吗？”林筱很“单纯”地提问。

“这就有点过分了，”小陆失笑，对着林筱眨了眨眼，“虽然我们是可以在规定范围内偷点懒，但毕竟我们是干值班的，而不是真的拿钱睡觉的。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也要最好有人求助的准备。”

“也是。”林筱长叹一声，“是这里的安逸让我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小陆又笑了一声：“不聊了，我昨天的觉都没补，今天就先睡了。”

“晚安。”林筱说道。

浅浅的鼾声渐起，林筱站在双层床边。这个格挡光线的地方助长了影子的形成，林筱的影子拉长，覆盖在小陆的身上。

她就这样看着小陆好久，直到确认他真的陷入了沉睡。

她来到窗边。

值班室只有那一扇窗户，窗户外正对古楼。风中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听上去就是从古楼内传出的。

她现在可以肯定，小陆的身上存在秘密，而这个秘密与古楼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