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站在单位附近的古楼前。

这是一栋很典型的古建筑，红墙绿瓦，木质材料上能看出风雨雕刻的痕迹。阳光之下，琉璃瓦折射出刺目的光闪，古楼的阴影覆盖到周边的绿荫之上，倒是不见夏日的热烈。

如果不是秦主任和王姐对她提起，她想不出这里会是一切的起源。

最初出现事故的是这里，午夜黑影的故事最早的发布位置也是这里，甚至街道办事处的前身就是那个精神病院。

这里，是公认的两界通道点之一。

值班室被袭击的事情上报后引起了上面的轰动。它们突然的激进行为代表二维世界有了他们不知道的变化，为了不让自己沦为劣势，上面组建了几支敢死队前往二维世界。

古钟楼这边，就由王姐和她前往。时间就在今天晚上，所以她特意来踩个点。

到了夜晚，从值班室门口到钟楼前开辟出一条全新的光路。无数的灯光聚拢形成一个明亮的包围圈，也就是他们临时的汇合点。

王姐已经在那里等待她。

周围的工作人员还在帮她们准备各种设备，包括但不限于各种符箓手电。林筱甚至看见了西方的十字架和大蒜被挂在了胸前。

王姐看见她就调侃：“年轻人就是心态好，一点也不紧张，不像我早早就等在这里。”

“紧张也没用。”林筱和她打了声招呼，张开手方便工作人员给她套上特制外套，在有限的负重内尽可能地塞了更多的防护用具，一脸无所谓，“现在还是等会？”

工作人员为她们做好最后的整理工作，神色凝重而敬佩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

王姐深吸了一口气，皎洁的月光撒在她们前行的道路，留下斑驳的光亮。她没有再看熟悉的同事，闭着眼生怕自己因为留恋而迟疑：“走吧。”

前方的道路并没有安排灯光，随着她们越来越接近钟楼，身前的阴影也逐渐庞大，斜斜地映在钟楼的台阶上。

她们跨入钟楼，就像投入阴影的怀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

“啦啦啦，啦啦啦，明天我就发达啦。”

荒腔走板的歌声在耳边就像驱逐不尽的蚊子般扰民，林筱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五彩斑斓的黑。

那是有着不同灰度的世界，但偶尔也能从纯黑中看出红蓝色泽的痕迹。素描般的世界只能左右上下，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宽度，却能自由移动。

她和王姐进入钟楼后就失去了意识。她能感觉到那种灵魂与□□剥离的感觉，但不知道是不是多次的试探让她产生了抗体，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清醒是一回事，但面对穿越世界的强压，她还是没能逃过昏厥。在昏迷前一秒，她看见了钟楼内部躺着她们两人的身体，就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东西穿上。

左手传来的牵扯感强迫她向左移动，林筱这才想起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也不能说是别人，应该说别的二维世界生物。

她扭头看了过去。

扭头的这个行为很难以言语描述。因为这个世界不存在第三个维度，它们只能在平面上移动，扭动这个包含三维空间的概念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但她却能清晰地看见左边的那个生物。

那是一个完整的人形。这个完整是指头身体四肢齐全，之所以说是人形，那是因为这就是一个简笔画火柴人。

一个圆圈和几根线条组成的那种。

不科学的世界不能用科学来解释，明明那个圆圈内没有五官，但林筱还是感觉到它在说话：“你醒了呀。”

林筱下意识地挥了挥手：“你好。”

她在这个世界也有了新的形态。和火柴人不一样，她的形象大致就是比较精致的素描人像。不同灰度的线条勾勒出肌肉纹理，甚至还会随着她的移动出现不同的褶皱纹理变化。

虽然有些意外，但她可以确定自己感知到火柴人羡慕的情绪。

“猎食失败了？”火柴人遗憾地安慰她，“不用难过，下次继续努力，总有一天我们也可以生活在阳光下。”

猎食可能是代指它们取代人类的行为，但下句话也解释了她之前一直觉得别扭的地方——这个世界没有光。

这里的天空是空白荒芜的，就像个残缺品。

“两年时间而已，阳光很快就会属于我们的。”这是打入敌营的好机会，林筱自然不会错过，顺势接下话来。

比起这里生长的人类，林筱有一个他们没有的优势：她知道这个世界本该消亡的时间。系统不会提出一个无用的任务时间，这个两年必然有它的用途。

果然，

“都是觉醒者的荣光指引我们前行。”

火柴人不仅没有对这个数字表示疑惑，甚至虔诚地俯首祈祷。

这个俯首就有些恐怖故事的意味了，代表身体的线条插入代表头颅的圆形，远看就像是个上吊的人形。

林筱也随大流地俯首。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会变成怎么样，但绝对不会比火柴人更差。

觉醒者，显然就是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甚至可能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人物。哪怕能套出一点关于它的消息带回现实，也能给外面的现实世界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觉醒者一面。”林筱试探着说道。

“觉醒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见的，”火柴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但你们这些贵族能见到觉醒者的可能性当然会比我们大。”

贵族。

又有一个新的名词了。

从字面意义上看，她现在的外形或者其他特质符合这个世界贵族的标准，既然有贵族，那火柴人代表的就是更低阶级的存在。

最大的可能性，这个世界的地位就是靠人物精致程度来辨别的。甚至，这个世界的生物有相互捕猎的习性。

林筱可没有忘记在她昏迷的时候，是这个火柴人拖着她前行的。纯黑的线条绑在她的左手，就像是在一件货物般。

不过那根线条在她清醒后颜色逐渐浅淡，很快就被火柴人收回，而她则在之后有了更清醒的意识。

这很难不让她怀疑她是在消化完这根线条后实力得到了增益。

火柴人想要吃掉她实现阶级跨越，她也想利用火柴人了解这个世界，就看谁能活到最后了。

林筱假装看不见火柴人的嫉妒，语气中模仿着属于部分贵族天真浪漫的气息：“真希望有一天能亲眼看见它。”

然后杀掉它。

二维世界的情绪是极其容易被捕捉的，所以火柴人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或许还带着嘲讽这个无知贵族的得意，炫耀道：“我虽然不知道觉醒者现在在哪里，但我知道在中央城的宫殿里，有一本专门记载它的荣光。”

“这是真的吗？”虽然这做作的语气让林筱恶心，但她还是完美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可是那里可以随便我们参观吗？”

“普通人当然不行，但我有一个兄弟在那里值守，我们可以偷偷进去。”火柴人得意地叉腰，“你也不要和别人说哦。”

“嗯呐。”她当然不会和别人说，她甚至会在背下里面的内容后烧了它们的宫殿再栽赃给这个火柴人的尸体，让它为她发挥最后的余热。

两个各怀心思的东西在火柴人的带领下来到一扇朴素的门前。在说出“开门”后，他们来到了新世界。

熟悉的黑暗过后，林筱就发现自己转移了空间，来到了一个陌生而狭窄的平面。

杂乱的房间内是模糊成团的黑色污渍，周围有看上去像桌子的线条，只不过桌上的东西却是奇形怪状，飘荡在东西上方的几根扭曲线条暗示着这里散发着诡异的气味。

林筱没有感觉到气味，但一旁的火柴人已经痛苦到直接把自己的头拧下来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地拧下来，它的脚甚至非常熟练地把头踢到房门口呼吸新鲜空气。

为了不引起怀疑，林筱还是装出了难受的样子：“你不是说书在中央城的宫殿吗？这里这么破烂，怎么可能是中央城的宫殿！”

“我们当然不可能从大门进去，”在地面滚动的圆形发出声音，在这个奇怪的房间内更显得诡异，“这是宫殿角落的杂物间，也是我兄弟休息的地方。从这里出去，也是距离那本书最近的杂物间。

“我没有通知我的兄弟。我们悄悄地去，不要惊动其他人。”

这些火柴人在这个世界的待遇和历史中的奴隶相差无几，所以它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实现阶级跨越，甚至都不去了解一下想要下手的对象是怎么样的存在。

这份急迫恰好是她可以利用的东西，没有外人的存在也就意味着真相可以被完美隐藏。

“那我们快点去吧。”林筱这回是真心实意地催促，“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见证觉醒者的荣光了。”

“我也期待着。”在门外将自己组建完成的火柴人也由衷地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