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林筱坚决地否决道。

“你们两个人是不同的想法，我应该听谁的呢？”火柴人东看看，西看看，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看守者消失，牢房的暂时管理权限就转移到唯一的自由人身上。火柴人挥了挥手，就将属于王姐的笼子拖了过来。

现在，王姐和林筱一左一右包围着火柴人，等待它的选择。

“我是她的领导，她的决定并不重要。”关键时刻，王姐也不再柔和。那种因为退休而带来的松弛感瞬间消失，她看着火柴人的样子犀利地如同一名战士。

她也的确是一位战士。

“你说得有道理。”火柴人点了点头，不顾一旁林筱的反对，走到王姐身边，两个人握起了手。

这就是王姐提出的主意：由火柴人吸收她的能量去消耗林筱的笼牢。

如果这些能量不足以让林筱的牢门消失，那就是她们命不好，她们也就认命不再搞事。但如果这些能量有余，剩下的就全归火柴人所有。

从这个牢房设计的理念来看，这种牺牲一人拯救一人的想法是可行的。

牢房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从现实中来的人变成火柴人，这就代表这些牢门的吸收上限就是一个人的能量。

林筱的牢门已经吸收了一部分属于她自己的能量和一个完整的看守者，从理论层面上讲，这个计划是有利于火柴人的。

但现在最大的难题是——

“可是你怎么保证不会私吞这些能量？”林筱质疑地看着火柴人。

既然和火柴人讲不通，那就让王姐自己放弃。

还没等王姐犹豫，火柴人已经摇了摇头：“少年，时代变了。不是我的选择只有你们，而是你们只能相信我。”

它在她们笼牢之间的走道上来回走动：“你看，只有我会选择救你。除了相信我，你们别无选择。”

林筱很清楚这个事实，但她同样不相信这个二维世界的投机分子。

这个骗子有着纯熟的演技和无法被看清的内心，她不能确定此刻的火柴人是倾向于二维世界抑或是她们。

她只能保证自己选择一个风险更小的方向：“我觉得还会有其他办法逃离这里。”

“来不及了。”王姐打断林筱的发言，“我听到它们说，明天就要对我们的世界发动进攻。”

和林筱不同，王姐一开始就陷入了昏迷，顺着二维世界的牵引就来到了这处牢房。

这里人烟罕至，除了偶尔有几个像她这样的倒霉蛋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看守者看到了难得的活人，也有了兴致和她聊天。

从看守者口中，她得知这里的觉醒者早已潜伏在他们的世界，而最终决战的时间迫在眉睫。

当时的她即使知道消息也毫无办法，这也是看守者会放心大胆告诉她的原因。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有了希望。

“林筱，我知道这么做对你不公平。”王姐看着她，目光诚恳，“这样的重担不应该放在像你这般刚毕业的学生身上。

“但也请你原谅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太婆的私心，我不想再看见任何孩子牺牲在我面前。

“你是最有可能逃出这里的人，请带着我们的希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林筱没再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王姐的华丽线条逐渐消退，成为潦草的人像。再后来，脸上的五官淡去，她最终也成为了分不出性别的火柴人。

“王姐，王姐，单位里的人都只称呼您为王姐，可我却还不知道您的全名是什么。”林筱看着呆滞死板的火柴人被拦在牢门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希望下次，您能亲自和我说出您的名字。”

变成火柴人的王姐没有回应，但已经不是火柴人形象的火柴人却积极在林筱面前显摆。

“嘿，来看看我。”它嚣张地看着林筱，“该轮到你求我了。”

她本来也没指望这个火柴人会真的遵守诺言。

虽然她现在的想法也天真，但她认为在系统没有达成它的目的前，它会一直保护着她，就像那次她误入两界交界处一样。

她真正倚仗的底牌，就是系统。

她相信就算她变成火柴人，系统也可以保持她的理智。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在这个世界的死亡，就像她来之前的打算一样，她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在火柴人震惊的表情中，她握住了栏杆。

“不是，你这……”火柴人被吓得语无伦次，“我就是逗你一下，你至于吗？你快放手！”

林筱自然没有理会它。

“欸，你这人！”火柴人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么倔强的人，不得不把自己的手也放在栏杆上，另一只手还在试图打开林筱的手，“我这个人最讲信誉，说到做到，你别败坏我的名声。”

栏杆吸收能量的速度是有限的，林筱感觉到自己样子转变的速度减慢，这才相信火柴人不是故意装个样子，慢慢松开了手。

“我们好歹也有些交情在，给点信任行吗？”哪怕被栏杆吸收能量难受得龇牙咧嘴，但火柴人还是忍不住嘴贫。

看着火柴人忙碌的林筱迷惑地看着它：“你要不再想想？”

终于想起林筱会沦落到这个境界的还得多亏了它的火柴人张了张嘴，最终在林筱的注视下闭了嘴。

随着时间流逝，栏杆的颜色越来越浅，只留下淡淡的印子，却依旧没有消失。

火柴人已经变回了它来到牢房时的样子，这也意味着王姐给它的能量都已经被它消耗殆尽。

加上林筱自己消耗的能量、看守者提供的能量，这已经远超出将一个普通人变成火柴人应该耗散的能量。

这也意味着，当初它们决定关押林筱的时候就没想过让她活着出来。

这唯一的差别，大概就出在那本书上。

火柴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不爽地看着这个若隐若现却真实存在的栏杆。

“你答应的已经完成了。”林筱也没在意火柴人的收手，能完成到这个阶段已经远超出她的预期，“剩下的我自己来。”

火柴人看了她一眼，“啧”了一声，继续把手放在上面：“算了，送佛送到西，正好我也想看看你们能不能给这个死水一样的世界带来变化。”

“你继续下去，就会变回平民。”林筱直白地描述这个事实。

“这还需要你告诉我吗？”火柴人恼羞成怒，“你不是摸到了那本书吗，里面没告诉你，平民阶级是无法接触外面世界的？”

而林筱，正好卡在这个界限。

如果她选择靠自己消融这个栏杆，她就注定回不到现实世界，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在这个二维世界生活两年直到游戏结束。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帮我？”林筱看着眼前的栏杆彻底消失，用的是疑问句，说的话却很平静。

她也是真心实意发问。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火柴人就想着吞噬她实现阶级跨越。如今目标已经实现，她不明白为什么火柴人会放弃自己离开的机会而去选择救她，选择一个不知道前途的未来。

眼前的火柴人再次成为火柴人。

只不过和之前比，它多了几根飘逸的头发，看上去浪荡不羁，就像个风流的浪子：“你那么多废话干嘛，对我产生了眷恋？”

看来从这个家伙嘴中是套不出有用的信息的。

“你沿着黑暗一直走，不要停。”火柴人指了指路的尽头，“那里有一个两界交界口，你可以从那里回去。”

“谢谢。”

她路过王姐。

王姐已经变成了一个最基础的火柴人，空白的圆形是她的脑袋，取代了曾经那些属于人类的繁复组织与情感。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即使林筱路过也不悲不喜。

外面世界的人变成火柴人会经过两次蜕变。一次是来到二维世界，他们会退去沉重的躯体，带着纯粹的精神化作一张画像。第二次是彻底变成火柴人的那一刻，他们会抛去所有带有重量的东西，包括情感与记忆。

也就是觉醒者口中的新生。

她不敢接触王姐，毕竟她现在也是个挣扎在贵族与平民交界线上的人。如果她被王姐的栏杆吸收走能量，那么她、王姐、火柴人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一场泡沫。

“我会带你走。”林筱低声说道。

没有人回应，她也不需要回应。

她迈入黑暗。

这里的黑暗并不是伸手看不进五指的黑，它是流动的，甚至带有活性的。它就像顽劣的墨滴肆意在纸张上挥洒，晕染出深浅不一的灰，构成扭曲却又真实存在的道路。

“喂！”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呼喊声。

或许是这里的黑色更加充沛，所以她听到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响亮：“我一直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所以它们不敢尝试的，我会尝试，它们不敢做的，我会做。

“是你们告诉我，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即使我成为贵族，我依旧是不自由的。但我相信，你们可以给我想要的自由。

“我不知道这条路的重点是什么，但我的确有个在宫里打工的兄弟。是它告诉我，这是属于大人物特殊通道，那里或许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活着，让我见证历史。”

林筱没有停留，一头撞进更深沉的黑暗中。

她会离开，但那必须是带着成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