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穆臣走了，夏烨并没有急着发动，而是给刚才的未接来电回了个电话。
那头是李莲生，问她刚刚挂电话的原因，夏烨不想多解释，只说是不方便。
李莲生也没有多问，面对她时，她似乎总有些小心翼翼。
可实际上对于她真正想了解的问题，又会刨根问底。
“涵涵，你们清明节放三天假吧？要不要回来看看？妈给你做好吃的。”
夏烨想了想，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拒绝道：“不了，这种节日不适合走亲戚。”
那边顿了一下，然后传来她嗔怪的声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父母怎么能说是亲戚。”
“......”夏烨头埋在方向盘上，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李莲生见她不说话也没再坚持，继而提到其他：“最近是不是被郑美乔那丫头的事弄得没休息好？她后来是怎么跟警察说的？”
“不知道”
“她强.奸是骗你的对吗？”
“嗯。”
“警察后来还找过你吗？”
“没有。”
“郑美乔呢？”
“没有。”
“赵卉呢？”
“没有。”
“那就好，涵涵，我跟你说，离那丫头远一点，当初我就说了要你别管那些破事，你非要往上面凑，最后搞得自己被忽悠得团团转，还里外不是人，那丫头就是个白眼狼，没良心的，她自己要作死就让她自己去，你管不了她的，保护自己最重要明白吗......”
“你瞎说些什么，她们俩是姐妹，你少挑拨离间......”
听筒里传来郑林压低的不满声。
夏烨趴在方向盘上，呆滞的把手机搁在耳边，大脑一片空白。
等那头安静下来，她才说：“好，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挂了。”
“诶，再陪妈妈说说话，我听说这事穆臣也帮了不少忙？”
“嗯。”
“人是他帮你找到的？”
“算是。”
“那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不知是奔波了大半天，劳累所致，还是受穆臣影响，夏烨有些头疼，语气里也带了些不耐烦：“我自己有分寸的，您别操心了。”
“我就说穆臣这孩子挺好的，善良又正直，你好好跟人家处处，女孩子熬不过时间的，别再挑来挑去了。”
夏烨明白若想快速的结束与长辈之间的对话，最好的办法就是顺从，于是干脆说：“好，我知道了。”
......
夏烨以为这些糟心事都已经过去，没想到又有人不请自来。
清明节的最后一天假期，夏烨正躺在床上准备虚度光阴的时候，门铃被人按响了。
夏烨心脏一紧，她并没有约人来家里，而不请自来的客人往往都不会带着什么好事。
之前是郑美乔，后来又是赵卉。
她披上外套，轻手轻脚的凑去猫眼上看。
外面是王晓。
夏烨打开门，倚在门框上，并没有要请进门的意思。
王晓这次没有穿一丝不苟的正装，换了条粉色的碎花长裙，外面罩着乳白的针织衫，身上斜跨一个毛茸茸的小方包，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显得温柔，哪像一个审问时不苟言笑的警察。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夏小姐。”王晓两手抓着包包的袋子，下意识的往她屋子里瞟了一眼，礼貌的问：“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来我家做客？当然可以。”夏烨喜欢她今天的这身打扮，并没有为难，大方的将其迎进门。
她去厨房泡茶，王晓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快速搜索任何有用信息。
夏烨的房子不大，估摸着只有八九十平，但好在格局是一室一厅，并不会显得空间狭小，室内是简单的装修，墙面刷着白色的乳胶漆，挂着几张色彩柔和的风景画，靠墙放着一组绿色的绒布沙发，上面随意的放了张民族风毛毯，对面挂了电视，背景墙没有过多的装饰只钉了一条长长的深色木板，用来放机顶盒，木板下面是一排可爱的龟背竹，墙角还有一颗挺拔的平安树。
她视线转去阳台，上面有几个盆栽架，上面都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盆栽，长得茂盛。
夏烨出来前，王晓迅速收回乱瞟的目光，站在客厅中间，显得有些局促。
夏烨朝沙发努努嘴，让她坐下，并把茶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客气的说：“下次来做客可以随意一些，地址可以直接问我，不用暗地里查。”
王晓面色一僵，夏烨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很会察言观色。
她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不好意思夏小姐，我今天来是想问一下关于你之前说郑美乔被性.侵的事情。”
夏烨蹙眉，觉得奇怪，“郑美乔的事情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王晓咬了咬嘴唇，解释：“我们的职责就是伸张正义，惩奸除恶，不论何时，都不能让奸恶钻了空子。”
夏烨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可爱，忍不住问：“你多大啊？”
“啊？”王晓警惕的说：“这和本案无关。”
“怎么就无关了呢？我想知道伸张正义的女孩有多大。”
“......”王晓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不认真，于是又拿起在队里的架势，挺直腰杆严肃的说：“二十六。”
也不小了啊，夏烨无视她的架势，继续问：“你当警察多久了？”
在看到对方正言厉色的表情时，她牵强的解释：“知道你从警时间，我好知道你业务能力是否靠谱啊。”
王晓：“三年。”
“该我问你了夏小姐。”王晓说：“关于之前郑美乔说自己被性.侵的时候，具体情形你能跟我描绘一下吗？”
“可以，你今天是以工作的名义来调查呢，还是以私人的名义来了解？”
王晓想了想，“工作。”
“那你怎么没有穿正装？”
“......”实际上王晓今天是休息的，正准备和男朋友约会时便接到了林君的电话，只好取消计划，受命赶了过来，但她觉得没必要将自己的私事扯进来，于是说：“我们平时都是便衣，非特殊场合不要求穿警服。”
夏烨点头，又问：“你们清明节都不放假吗？”
王晓吐了口气，正色道：“夏小姐，我不想打扰您太多时间，我们早点谈完早点结束好吗？”
夏烨出奇的配合：“好，你问。”
王晓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关于之前郑美乔找你说自己被性.侵时候的情形你能跟我描绘一下吗？”
“从哪说起？”
“从头说起。”
“那天下雨，她突然来我家，说被强.奸，我准备带她去报警，但她不愿意，希望我保密并陪她去堕.胎，我答应了，然后送她回了学校。”
“......”等了一会儿后，王晓眨眨眼：“完了？”
夏烨挑眉，“完了。”
王晓在小本本上记录着，清清嗓子问：“她说你就信了？你当时有没有......有没有确认一下她是否真的被强.奸？”
“怎么确认？”
“就......”
王晓有些尴尬的组织着措辞，夏烨直接说：“如果是验伤，这些应该是医生的职责，如果是调查，应该是你们的职责。”
王晓一噎，嗓子里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不过她当时手臂和脖子上确实有一些伤，青青紫紫的。”
王晓眼眸一沉，飞快记下来，“还有呢？”
“她给我看过一个验孕报告。”
对上王晓期待的眼神，夏烨解释：“就是医院正常的报告，没有什么特别。”
“她那天情绪怎么样？”
“低落，一直哭。”
“你能回忆一下她当天还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她最反常的，应该就是找上我。”
“......”
王晓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夏烨漫不经心的回答，谈话结束，王晓将笔纸收回小包里，说了几句“打扰了”之类的客套话。
夏烨皮笑肉不笑的送她出门，出了门，王晓突然想起什么，扒着门框回头：“不好意思，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夏烨双手环胸，食指在胳膊上敲着，好整以暇的说：“你挺会得寸进尺。”
王晓不好意思的笑笑，“郑美乔的验孕报告是哪家医院的你还记得吗？”
夏烨很是回忆了一会儿，当时郑美乔的报告湿哒哒的皱起，她只是粗略的扫了几眼，甚至都没有拿起来过。
上面一个绿红相间的标志有些眼熟，像他们公司的某个客户。
她凭着记忆说：“好像是青州六院？”
“谢谢。”
王晓下了楼，上了不远处的一辆车。
林君将手里的烟灭掉，问：“问出什么了没？”
王晓将重要信息汇报一遍，又将包里的录音笔递给他，“我觉得我们可以去那家医院看看。”
林君笑了下：“你还挺机灵，难怪我们翻遍金台都查不出她的就诊记录，原来是跑到青州市去了，这丫头警惕性挺高。”
王晓系上安全带，拿出手机，一边开导航一边分析：“青州离得近，就在我们隔壁，坐大巴就可以直接到，又不需要实名认证，可以躲过我们的搜查。林队，我们直接过去吧，开车快的话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你别去了，好不容易休息，早上临时叫你过来是因为夏烨对我挺排斥，你们女生聊起来更方便，现在任务结束了，做自己的事去吧。”
“林队。”
“嗯？”
“其实她对我也挺排斥。”
林君无奈的笑了，忍不住自我怀疑：“我们警察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不一定。”王晓安慰：“也有很多人是非常支持我们的。”
“行了，现在刚过十二点，你不是跟男朋友约会吗，现在还能赶上饭点。”
“没事，我已经跟他说过了。”王晓干劲十足的说：“虽然郑美乔谎话连篇，给我们开了个极大的玩笑，但是但凡她受到了任何非人的遭遇，我都要替她讨回公道，制裁罪犯。”
“诶。”林君侧了侧身，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人生不是只有工作，有时间也关心一下身边的人，你也不小了，珍惜眼前人，不要过几年我们还要操心你的终身大事。青州那边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王晓权衡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妥协：“那我走啦？”
“嗯。”林君发动车辆，“顺你去地铁站。”
黑色的越野缓缓启动，沿着蜿蜒的小道划出去，从高处看就像一只敏捷又谨慎的猎犬，穿梭在柏油路上，直至看不见。
夏烨倚着窗棱轻笑：“何必呢。”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
到达青州的时候将近两点，青州六院算是当地比较大的医院，此时人满为患，嘈杂不堪。
林君直接找到三楼妇产科的护士站，出示证件，简明扼要：“您好，金台市刑警，正在调查一起案件，希望你们给予配合。”
两个小护士见到是警察，慌慌张张的跑去找领导。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年纪稍长、身材微胖的女主任过来，看了他的证件后，便将人请进了办公室。
林君客套了两句后便直接切入主题：“能否帮我查一下前段时间是否有郑美乔的就诊记录。”
主任很配合：“大概是什么时候？”
“三月。”
主任在电脑上查了一番，面容严肃的说：“确实有，并且还有两次。”
“两次？”
“嗯，第一次是三月十一日，做验孕，第二次是三月二十五日，做人流。”
“接诊医生是谁呢？”
“两次都是我。”
“哦，是这样的，你们在做检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患者的隐私部位有明显的受伤痕迹呢？”
主任立即明白过来，脸色变得古怪：“受伤痕迹？难道她是被迫的？”
林君回答得很保守：“不确定，我们也只是在初步调查。”
主任又在电脑上浏览了一下，说：“这个得问宋医生，做验孕的时候只是查了个血，具体的还得问做手术的主治医生，但她今天轮休，你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好。”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宋医生才匆匆赶来。
林君没再废话，直接问她对郑美乔是否还有印象。
宋医生因来时太赶，此时吐气还未均匀，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问：“是不是那个短头发的小姑娘啊？”
林君：“是，短头发、皮肤白，有点瘦，个子小巧。”
“我想起来了，那天手术时并未发现患者隐私部位有任何异常。”
“确定吗？”
“嗯，因为如果外.阴有伤，这种反常现象我一般会印象深刻，但我对此并没印象，所以应该是没有异常的，并且她那天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我看她男朋友挺温柔，对她挺好，应该不会......弄伤她吧？”
林君沉默，想到另一种可能，不甘心的问：“那如果有伤的话，在不治疗的情况下大概多久能痊愈呢？”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伤，如果是轻微的外.阴撕裂，在未感染的情况下差不多一个月就能好。”
林君看向主任，“能否帮我查一下郑美乔的验孕结果，她当时已经怀孕多久了？”
主任看了眼显示屏，“当时已经怀孕五周。”
五周......
一切都无从查证了。
林君晚上回到局里的时候因为长时间开车，已经头晕眼花，还没进办公室就被刘洋拉住。
“老大，马上就要二十四小时了，伍梁在里面吃好睡好，跟在自家似的自在逍遥，啥也问不出来。”
林君揉揉眉心，打开办公室的灯，颓然的说：“放了。”
“啥？放了？”刘洋尾音不可置信的上扬，瞪大眼睛，跟在他后面进去，“好不容易抓回来的，我们明明已经查到他那天带走了郑美乔啊，一切不是很明了吗。”
林君把车钥匙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双手搭在腰上，声音里带着疲惫：“我们确实能够证实他那天带走了郑美乔，那走了之后呢？又做了什么？我们无从查证，并且监控里面显示当时郑美乔还是自愿跟他走的。”
“可伍梁这家伙明显不是好人啊，偷鸡摸狗的事干多了，那么晚把一个小丫头带走，能干什么事？”
“没有伤情鉴定、没有作案时间、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林君搓搓头发，力不从心的说：“甚至都无人指控。”
当事人的沉默才是最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