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狸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揪出害死艺妓的犯人，一边往郑州的府邸走。原来她一直觉得一个月两次见面频率挺低的，真正实行下来才感到这来往频率，加上平日里时不时的工作交集，都可以算得上至亲好友了，她在山上的时候那可是好几年都未必能见到她同门师兄弟一眼呢。

“姐姐，可以收留我吗。”京狸走路时心不在焉，恰好撞上了个小孩子。她定了神，俯视跟前的小少年，他的脸色苍白，局部有些脏乱，衣物很粗糙还有点破损，但因为太好看，反而生出了种战损美。

“······”京狸撇了撇嘴，这小孩，干什么大街上这么多人偏偏挑中了她，她长得像是个好心人吗，他是不是看她衣物面料不错，想骗取她的信任，长大后谋取她的家产，然后和中意的白富美一起把她杀了。“看你年纪不大，不要一天天想着歪门邪道不劳而获，看见那个医馆没有。”京狸指了指不远处的济世堂，“现在医馆招小徒弟，实在不行就跑跑堂，姐姐家里穷，多养不起一个人。”京狸一脸严肃地教育完眼前的小鬼后绕开他，没再停留，继续往官府走去。

怪不得她当不了女主，安年抽搐了一把嘴角，正常流程她不是应该先问问他发生了些什么吗，他想好的一大段说辞一句都还没出口啊！今天已经失败两次了，看来靠美人计博取同情这一招对京狸毫无作用，得换个方法了。

京狸回头看了一眼，小少年已经无影无踪，这里面定有些蹊跷，一天内遇见两个需要捡回家的好看男生，不是女主的话这波是必死局。这两个人她倒是都没有感到有任何灵气，也许是她多虑了，不过她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她还有很多很多事还没做。

······

郑州的脸色在京狸出现时缓了缓，但也只是缓了缓，又回复成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京狸喝了口桌面上已经备好的茶水，不解郑州怎么这么焦虑，往日她看见郑州，他总是一副稳如老狗，胜券在握的神情。

“秘境开放日就要到了。”京狸主动提起这件事，想和郑州说一下她到时候要出门的想法，还没等她开口，郑州便大大叹了口气。她挑了挑眉，“怎么了，才把幽冥通道关了，还没高兴多久，你为何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郑州给了京狸一沓卷宗，示意她打开看看，“这是往年昙华宗秘境开放前后一个月内城里出现的事故。”

一沓而已，大惊小怪，这不比他们平日里处理的少多了，“这不挺好的，就这么多，说明这些修道者在这里确实能镇压邪祟。”

“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我挑了影响最大，至今仍未破案的给你而已。”

京狸眼皮一跳，郑州拍了拍手，随即几个家仆将几个桌柜的卷宗推了过来，桌柜上贴心标明了年月日，只是前两年的桌柜就堆满了五面桌柜。京狸大为震撼，“这，这，怎会如此，修道者在这不是减少妖邪作祟的频率吗？”

郑州大大叹了口气，“修道者，修道者也是人啊。”

京狸闻言沉默了下来，是啊，他们是修道者，又不是已经成了仙，他们不可能没有任何脾性，欲望，假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或者他们和居民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又怎么能不被波及，又哪里有还手之力呢，如果碰到一些人品差的，城里所立下的法律规章又如何能约束的了他们呢。他们的灵力或许可以压制邪祟，但比起他们，邪祟京狸她还可以对付，那些修道者，京狸又该怎么对付？她未必打得过他们，就算打得过，她现在还是昙华宗的弟子，伤了门派间的和气，她又有什么能力能够承担起后果。

她原来还乐观地想着出个门还有人帮忙看一看家里，现在看她怎么这么天真，这些人又不是什么慈善家，没有报酬他们凭什么帮你守城。京狸随着郑州一同长吁短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其实今早我就亲眼目睹了一起案子，平安湖畔死了些艺妓，我以为应该只是偶然发生了这么一起。”要是自己再强一些就好了，他们修仙界中没什么王法，强者就是最大的王法，要是她有些威望，其他修道者看在她的面子上便不敢在安平城城内肆意妄为了。或者自己要是认识什么很强的修道者······等等，京狸忽然想起了血饮。目前她能想到的人就只有血饮了。

“先不讲这个了。”焦虑也没什么用，比起往年，起码现在还有个可以商量的人在，光是这点就比往年不知道好上多少，郑州想，“先交接一下这半个月我们的工作内容吧。秘境的事在这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近来城里的巡捕已经可以慢慢处理一些精怪所造成的小型事故，加上京狸的符咒，妖邪的数量也慢慢减少，因此她和郑州处理事务的速度每个月都有提升，吃过午饭后不多时他们就把半个月来城里发生的情况互相交代完毕，除了幽冥通道事发诡异，其余都尚可处理。他们对外招聘固定在安平市内帮忙处理事务的散修助手，这事儿仍旧没有着落，修道者不论去哪里都能挣口饭吃，安平市对他们来说与其余市镇并无不同，只是巡游在外寻找机缘的一个短暂落脚点，甚至支付不了修仙界中的流通货币——灵石。因而就算安平市一直在招人，一直都没招到，这个月也不例外，连愿意固定巡回的都没有。

所以当京狸说她去试试看找一个厉害的修道者回来坐镇时，郑州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们根本没有能够支付给这种人的报酬。可是京狸很执着，“还没试怎么就放弃了，你等我回来。”京狸说完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

别看上回陆恣送她从血饮那回来速度贼快，等京狸自己上门去才发现这路程她骑着霞姻要骑大半天，到山洞下边后京狸的沉默震耳欲聋，远处看这山不高，到了近处她才发现这山被施了幻术，那个半山腰的山洞凭她这辆小破驴根本上不去。

好半晌，大约是感受到了京狸的灵气，血饮到了崖边往下扔了个东西，京狸捡起，发现是一个传音符，好家伙，这是有多懒啊······

“你怎么不，上来。”她的语调听起来比上次活泼了些。

“太高了，我上不去。”京狸回她。

又过了半晌，血饮从山腰一跃而下，停在京狸的头顶飘着，给她施了个法提到了山洞中。

一成不变的山洞，一成不变的石座，京狸不能理解。

“见笑，洞里没什么，好东，西。”她说话比之前流畅多了，都能一口气说五个字了。大晚上的，洞中视线不好，京狸看不清血饮的脸色，但她猜想应该比上次好些，眼睛都有神了几分。

“没什么好东西······你这根本就没东西啊。”京狸还是没忍住吐槽，她感到血饮的确对自己没什么恶意，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血饮老样子坐回了石座，京狸挺费解，“你一直在这儿？”看这也不是适合闭关打坐的环境啊，灵气稀薄到近乎没有。

血饮懒洋洋地歪着，“不想，动。”

“那你搞个床躺着不也挺好。”

血饮瞅了眼地上，“客人来了，坐。”

不是吧，她平常都直接躺地上的。她这粗糙得不行的石椅就是她这个地盘唯一的牌面了。京狸梗着脖子，难以置信，这究竟是哪里来的野人，活得如此地粗糙。

“你想住的好点吗？”算了刚好可以加大谈判的筹码。

血饮歪了歪头，指了指自己，“你问，吾？”

“这儿，还有第三个人？”

血饮点了点头，“陆恣。”

“这山头是你的地盘？”

血饮又沉默了，这山头，算是她地盘吗？她来的时候看这没人，也挺适合她体质，就削了个洞住下了，“这附近，就吾，和陆恣。”她琢磨了一下，回京狸。

“······”京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将对话继续下去。“那你会一直在这儿住吗？”

血饮觉得京狸问的问题都很难回答，她会一直在这儿住吗？她也不知道，她受人所托来这里寻仇，她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复完仇，也不知道自己复仇之后该做什么，该去哪。

“也许？”

毁灭吧，京狸觉得这对话已经到尽头了。

“你看，我觉得你这里真的挺简陋的，如果你不急着离开这个地方的话，改善一下生活环境还是很有必要的。改善生活环境的话，幸福感会提升哦。”京狸硬着头皮继续这个话题，血饮是她唯一的希望，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幸福感？会提升？”血饮疑惑道，随即点了点头，“这样，那吾要怎么，改善？”

不是吧？这真的行？难道自己还有传销的才能？京狸乘胜追击，“很简单，我可以找安平市内的专业工匠来帮你打造行居，只是这酬劳嘛······”京狸顿了顿，看了眼血饮，她目前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酬劳？”血饮看了圈自己，摇了摇头，“吾没有，货币。”

“不需要钱，只要你接下来一个月驻守在安平城中，守卫城中居民的安全就可以。”京狸说完，紧张地等待血饮的反应。

血饮张了张嘴，还没发声，洞口便传来了声嗤笑。

月光柔和地洒在陆恣的身上，将他衬得像个仙人。

“我当是什么客人呢，这不是上次被五花大绑到我们这儿的囚徒吗，怎么，求人求到绑匪身上了？怕不是在城内布下了天罗地网报一箭之仇？”他一如既往地没礼貌，血饮看向京狸的眼神中带了丝怀疑。

“陆恣，不是说过，没有传唤，不得擅入宗，主居所。”血饮的语气中带了点恼怒。

“这不是怕我的救命恩人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好心提醒罢了。”陆恣倚在洞口的墙上，很显然也没打算再往前。

宗主？京狸敏锐地抓住了他们对话中的关键，“血饮······你是要在这里，开宗立派吗？”她皱着脸艰难开口问道。

“吾，宗主。陆恣，小弟。”

“······”两个人的宗派，京狸大为震撼，开宗立派也是可以拿来过家家的吗，这几座山头妖魔环绕，灵气中隐隐都有些邪性，哪个正经门派会在这里开宗立派？在这修炼可太容易走火入魔，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你们这宗，叫什么啊？”京狸颅内疯狂风暴，血饮，血饮，血饮，在江湖上她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号，她从没听过这名字。“开宗立派的话，就更需要建造一些气派的居室了，让人一看就感觉有排面，愿意来。”京狸还是决定接着忽悠，能说出两个人开宗立派这话，这血饮铁傻瓜无疑了。

“嗯······”血饮动摇了，陆恣却拉下了脸，释放出了灵力威压，在威胁京狸。京狸头皮发麻，却还是顶下了这波威压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还附赠衣服首饰化妆品，桌椅床具被褥等生活用具，琴棋书画钓具等一系列娱乐设施也全额免单。”京狸加大了推销力度，不过她忘记考虑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血饮到底，有多强？

“为何。”血饮没头没尾说了句。

“啊？”京狸被打断施法，“什么为何？”

“幽冥口，我开的。”

嗯嗯，京狸满意地点点头，连幽冥口都能开，这实力可见一斑。

“吾，害人。”不论如何，找一个曾经危害过城镇的人去保护城镇，血饮不觉得谁有实力伤害她，可这事确实不合理。“为何，找吾。”

因为她走投无路了，京狸垂眸，而且，“你，和他们不像。”血饮和山上那群人很不一样，她会很耐心地听完她所有的话，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就像，就像她们是独立而平等的个体，她很真诚，拥有在这个强者如林的，傲慢的时空中，难得一见的真诚。也许她愿意帮自己，京狸脑子里冒出她的身影时一个声音从她脑子里冒出来这么告诉自己，于是她来了。

“······”

这回她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或许那个声音只是她不切实际的期望罢了，从来没有人愿意对她伸出过援手，她不会因此感到失望沮丧。

“陆恣，走吧。”

果然。京狸轻叹了口气。

“去哪？”陆恣报复似地加重了威压，被血饮打断。

“打工。建气派山门。京狸，愣着干啥？带路。”

“？”京狸诧异地回头，血饮已经到了洞口，月光印衬下她那半旧不新的红色衣服显露出血一般的色彩，她的模样在那一刻突然就在京狸的生命中鲜活了起来。

“来，来了。”她大步跑上前去，和血饮陆恣一同前往安平城。

······

“话说，我应该早点问的。”京狸猛然想起她忘记了最重要的事，她颇为谄媚地朝着血饮笑着，血饮不明白京狸为什么这么笑，只是本能地觉得她这笑容有点恶心人。

“什么？”

“你是金丹下品，还是中品？难道是上品。”京狸话刚出就注意到陆恣也默默看了过来，难道陆恣也不知道。

血饮抽出剑，朝远处挥了挥，京狸仍旧没看清她的剑从哪出的，不过五秒，一旁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京狸讷讷地往血饮挥剑的方向看去，寸草不生的土地尽头一座小山丘轰然碎裂，“不用担心，吾，足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