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易你在警校还学唇语了？能确定死者跳楼前说的什么吗？也许可以作为补充证据。”闻嘉慧问道，两人一边往大楼里走去。

“我不太确定......”林易踟蹰了一下，一句没头没尾的“他来了”，估计对于办案起不到什么作用。

闻嘉慧没太放在心上，鼓励他：“你能多会一门技能很好的，以后办案总能用的上。”

林易换了鞋套，戴上口罩，跟在闻嘉慧身后进了现场。

柯振南住的公寓面积不大，一室一厅，地上有些放了不知几天的外卖袋子，拉开客厅窗帘后，空气中甚至浮起一层扬尘，。

呛人的劣质烟味让林易捂了捂鼻子，眼前这个房间，和刚才摔下楼的人一样，完美符合了大众对死宅的刻板印象。

说起来，这算是林易第一次正经出现场，之前实习的时候总是以局里杂活为主，出现场顶多像刚才似的在外围打打下手。

想起柯振南死不瞑目的灰暗脸庞，他的心沉了沉，往男人跳楼的窗口，卧室里走去。

卧室不大，堪堪放下一张书桌，一张大床，床单上还有些肉眼可见的油渍和薯片碎渣。

闻嘉慧正翻着桌上的书稿，叮嘱技侦的人小心收拢起来，大张则蹲在床边，捡起一小袋彩色的药丸。

“这家伙还嗑药？”林易好奇地看向大张手里的小药丸。

“我一闻就是这个味儿，拿给技侦化验一下。”大张点点头，皱眉道：“搞创作的，倒也不奇怪。”

闻嘉慧将书稿收拢好，走过来道：“别废话，快点干活。”

屋里零零碎碎的垃圾不少，真正有价值的证物却没几件，搜查了半天，无非都是些二次元周边。

林易趴在窗沿往下看去，围观的人群散了大半，法医已经给柯振南盖上白布，正在把担架往车上抬，一切看起来有条不紊，十分正常。

白布有些地方洇出了淡淡的血色，林易的鼻尖好像又萦绕起了那种腥气，他想要收回视线，然而下一秒，死者面上的白布无风自动，滑落下来，露出一张惨白灰暗的肥硕面庞。

不甘心的亡者睁着充盈满暗红血液的眼珠，朝着天空，嘴唇一张一合，让惊诧地动弹不得的年轻警察清楚地读出那句话：“他来了”

明明日头高照，林易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他的身体甚至不由自主的往外探去，即使心中已翻起了惊涛骇浪，右脚还是僵硬地提了起来。

“吾命休矣”

下一秒，法医伸手拉上了白布，悚然之感陡然褪去，林易一时站不稳，微麻的双手推着窗框，重重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有些年份的实木书桌上。

“嘶......”真实的痛感让林易一瞬间回过神来，然而柯振南那怨毒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

青天白日的，他这是见鬼了？在心里骂娘的林易差点没听清楚被卧室动静吸引过来的同事的问话。

“林易？林易？你还好吧，要不先回局里休息，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以后勘查现场的机会多着呢。”摇着他手臂，略带担忧的中年男人叫黄一征，是一队的副队，自然在两年前就和林易认识了。

“黄叔，我没事，绊了一下。”林易勉强笑笑，站起来，警用皮鞋踩在“嘎吱”作响的地板上，即使两腿发软，年轻警察仍在电光火石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顿了顿，用后脚跟轻轻跺了刚才用力踩着时触感略显奇怪的地板，然后低下头，后撤了一步，半蹲着细细打量起脏兮兮的木质地板。

柯振南大概总是在窗边抽烟，地上落了不少烟灰，还有些黑色的小洞。

他伸手探向贴在墙边的小半块木板。

“咯噔。”

木板下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空间，里面有一个黑色的U盘。

黄征看着他的动作，担忧的眼神变成了惊喜，干了这么多年刑侦，他当然知道这种地方藏起来的东西一定对案件侦破有重大意义，笑道：“行啊，好小子，拿给队长去吧。”

林易拿起U盘走到客厅，对着闻嘉慧说道：“嘉慧姐，我在窗台边地板下找到了一个U盘。”

闻嘉慧眼睛一亮，道：“他藏起来的？带回去，说不定是重要线索。”

“可以啊，小子，你怎么发现的。”大张往卧室里瞄了一眼，问道。

林易笑了笑，几人又回到窗台前，他举起那半块木板说道：“刚才绊了下，脚底有点重，感觉这块有些异样，再加上地上的烟灰很多，但唯独这块上只有一点我的脚印，我就试着掀了一下。”

他又将木板的侧面亮出来，指着上面的裂隙，说道：“而且上面毛刺的痕迹很新，不像是年久失修后松动开的。”

闻嘉慧对着技侦招了招手，说道：“这块木板的痕迹也拿回去分析一下，另外让人对各个角落再排查一遍。”

她看了眼时间，闹腾了半天，都快十一点了，对两人说道：“走，回队里，下午方队的案情分析会，林易你跟着学习一下。”

见她转身，大张悄悄用胳膊肘顶了顶林易，小声道：“下午可是重案组的会议，我们想听还听不到呢，你运气够好啊。”

回警局已经是中午了，他们匆匆在食堂吃了口午饭，林易这才第一次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靠窗，视野很不错，可以看见后面的训练场。

他没有午休的习惯，便从网上搜了一下柯振南目前连载的系列漫画，希望能从里面找出些线索来，然而看着封面上扭曲的人脸和鲜红的字体，他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龟裂，内心忍不住哀嚎：“小爷怕鬼啊......”

没错，警校优秀毕业生，文武双全的林小爷怕鬼，如果不是怕鬼，大概他也不会念念不忘爷爷没给他改名的事情。

这种怕甚至会反应在生理上，好不容易被午饭遮盖下去的糟糕回忆袭上心头，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那一幕是幻觉还是真的见鬼，现在只能安慰自己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人，太紧张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咳咳，林易，你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闻嘉慧路过，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听黄一征说了小伙子上午后背衬衣都湿着贴在身上的事情，盯着林易电脑的屏幕，故意打趣道：“你这么大个小伙子，鬼怕你才对，柯振南是个恐怖漫画作家，好像还蛮火的，不敢看就算了，让咱们方队看，以前我们几个玩鬼屋，那家伙一直面瘫到出来哦。”

“方队也会玩鬼屋？”林易脸一红，好奇地问道，很难想象一身寒气的方肇也会和闻嘉慧他们一起玩。

“很久之前啦。”闻嘉慧耸耸肩，将手里的文件塞给林易，说道：“正好下午会议要用到的材料，你去给方队送一份，顺便跟他报个到，剩下就放在会议室好了。”

林易趁她不注意，连忙关了网页，抱着文件往队长办公室冲去。

队长办公室空间不大，但异常整洁，连多余的绿植都没有，林易看着宽大的办公桌后，衬衣领带，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和上午的冰山队长是同一个人，看起来不像警察，倒像是医生律师什么的。

他将文件放在桌上，对着方肇敬了个礼，中气十足地喊道：“方队好，警员林易，警号440524于今天上午报道一大队。”

“知道了，不用这么大声，我能听得见。”方肇挥了挥手，起身拿了一份文件，翻了两页，又对他说道：“上午表现不错，以后继续努力。”

方肇的语气很温和，林易都怀疑自己之前感受到的那一丝阴冷是不是错觉了，他赧然道：“是，方队，那我把剩下的资料放到会议室去了。”

“好，你等一下。”方肇见他抱着文件就要往外走，叫住了他，见林易不明所以的回头，打开抽屉，拿了瓶药油，说道：“胳膊上的淤青搓一下，另外找时间去和心理科的孙医生聊聊。”

上午在柯振南家磕的那一下子挺狠，现在淤青散开来，大片的青紫看着就疼，不过林易在警校训练时没少磕碰，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就没管，他自诩堂堂男子汉，于是对着方肇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方队，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

方肇知道年轻男孩这种奇怪的逞能心态，也不多说，微微一笑道：“药拿上，你住宿舍是吧，刚到队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谢谢方队。”林易放松下来，他本来以为方肇这种传奇人物，会很严肃古板，没想到私下里还挺有人情味的，难怪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市局刑侦支队的总队长。

离开方肇办公室，他抱着文件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三个人，林易认出其中一个是二队队长章辉，章辉记得他，又把旁边两个二队的人介绍给林易。

章辉身量不高，略显瘦削，对比他身后的罗彪，陆荣两人简直像是两尊门神，特别是罗彪，胸肌快要撑爆短袖了。

估计两尊门神在外面足以让一般小毛贼闻风丧胆，但在警局的会议室里，他们还是对年轻的新同事展现出了十分的友善。

陆荣道：“今天你在现场是吧，应该知道跳楼的死者柯振南和另一起命案有关，我给你说下情况吧，省得待会儿讨论会你搞不清楚。”

“好，谢谢陆哥。”林易坐下来洗耳恭听，反正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看那些恐怖漫画。

“两天前，周日下午，溪桥派出所接到一起报案，说是周家村附近的山沟里发现了人体组织，发现者是个小姑娘，和父母一起郊游，她跑到溪边发现了死者的头颅。”

章辉轻轻“啧”了一声，吸了口气叹道：“小姑娘吓坏了，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呢，可给孩子留下阴影了。”

“别说小孩了，我们看见都吓了一跳。”罗彪翻了两页，把照片怼到了林易面前，章辉挡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向后撤了撤，说道：“不好意思，没吓到你吧。”

“我还行，黑白的没那么吓人。”林易怕鬼，但对这种却是不怕的，毕竟再恐怖的碎块，也是死的，动不了的。

不过他现在算是理解章辉的叹息了，那颗脑袋上不知道是烧焦，还是被动物啃食，皮肉残缺不全，眼珠子早都不知道掉哪里了，再加上夏季闷热，腐烂处生出的蛆虫，确实很让人掉san。

“尸块太散碎，对我们的调查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过根据山脚处停放的车辆信息，我们确定了死者的信息，周皓，本地一家冷库的小老板，是个驴友，徒步露营爱好者，和今天跳楼的柯振南是好友。按照我们连夜恢复的聊天记录，他约了周五和柯振南，群里另外两个人一起上山露营，但除了他，其他三个人都因为天气没去，现场留下的露营工具和痕迹，加上法医的鉴定，应该是卡式炉爆炸，他重伤后，被林子里的动物分食了。”陆荣介绍道。

“上周六我记得是大暴雨，所以直到周日下午才有人发现，这个案子看起来像是个意外事故，你觉得呢。”章辉拿着笔在文件上圈圈点点，等陆荣说完，抬头看了眼林易。

“很多谋杀案也会尽力去伪造成意外或自杀，柯振南一个恐怖漫画作家，应该不会仅仅因为没陪好友去露营就吓到跳楼吧，我觉得有疑点，章队。”林易思索一瞬，答道，何况上午方肇那么凶悍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随便找相关人士问询的样子。

“挺聪明的嘛，我还没说疑点呢。”陆荣笑了笑，继续道：“我们核实信息时，得知周皓和柯振南最近闹了些矛盾，周皓小有资产，爆炸的卡式炉却和其他的装备不是一个级别的。”

“现在就是普通卡式炉，也很难出现这么严重的爆炸事故的，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那个炉子剩下的部件已经送去厂家鉴定了。”章辉点点头。

他们聊的过程，三队队长罗兴平和副队黎睿也进来了，两个人都很年轻，应该是新提上来的，林易以前实习时倒是和他们没什么交流。

比起发型时髦，穿搭讲究的罗队，副队黎睿显得更稳重些。

几人打了招呼，很快闻嘉慧和方肇也进来了，重案组并不是一个专门小组，每次大案要案的成员不尽相同，只不过核心的几位队长是都要参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