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舟趁裴青分神没有防备，两指捻住剑刃用力一抽。裴青向前扑倒，被他按住肩膀，盖了个板硬的东西在脸上，顺势又夺了剑，拖着向殿上躲去。

“魔教妖人，不要故弄玄虚。哪个是你们教主，快快站出来！”台阶下有人喊道。

裴青怒极，一把挣脱薛远舟，扶住被套在脸上的面具戴好，快走到教主的宝座坐下来，冷冷地说：“我便是，你有何指教？”

“自然是要你血债血偿！”

“快快拿命来！”

台阶下一片讨伐之声，就要杀上来。

“且慢，我已知晓你们为何而来，那些事不是我无名教做的，”裴青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寻仇也不能乱咬人。”

“魔教妖人妖言惑众信口雌黄！”

“别听他废话，我看直接就杀了他！”

“诸位，诸位！切莫冲动行事！”佛觉大师急忙站出来安抚，又转身向裴青道：“魔教教主，你今日既已知晓天下英雄为那红毒草而来，红毒草又是你魔教山中独有之物，只怕也清楚自己所犯罪行，绝不能轻易抹消。为何不悬崖勒马，快快认罪，交出解药。”

“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裴青站起来，隔着几十个台阶，遥遥望着佛觉大师：“说起来，大师视权势名利为无物，以致武林盟主之位虚位以待多年，天下英雄皆唯大师马首是瞻，我魔教虽身不在中原，亦为大师高尚德行折服，信得过大师的人品。那么在下可否问中原武林一句话，请大师代为作答？”

“你一个魔教妖人，你配吗？”

“就是，这小子连脸都不敢露，你以为自己是谁？”

裴青不理会那些叫嚣，继续盯着佛觉：“佛觉大师，佛门讲诸生平等，你不会也觉得我没有资格同你讲话吧？”

佛觉大师倒是很坦荡：“只要与今日之事有关，裴施主都可以问，老衲也都可以回答。也希望裴施主在这一问一答以后，坦诚相待，绝不隐瞒所作所为。”

“那是自然，”裴青道，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聒噪地鼓动，手指亦不能自控的要颤抖起来：“数年前，武当派曾攻上德山，杀了我数十教众曝尸荒野，其中不乏妇孺老幼。山民存放在教中积年的粮食，也被尽数烧毁。佛觉大师和今天在场的宗主们，必然也听说过此事。无名教的教众其实都是周边的山民，农忙时节下地劳作，农闲时回教中练些把式，与武林素无来往。今日我便问一句，你们杀人屠村所依仗的道义是什么？刨人祖坟抛尸荒野哪条佛法里讲过？无辜百姓因一人之言成了流民，到底谁是魔教？”

那一人是谁，在场的人没有谁不知道。大殿里各路人马全看向武当弟子。

钟离脸色瞬间阴沉，向前几步，用剑指向裴青：“居心叵测颠倒是非。我师父心怀武林，怎容许你一个魔教妖人污蔑他，胁迫百姓入教，搜刮囤积钱粮，反被你说得好像做了善事，真是信口雌黄！”

“大师，”裴青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仍旧问佛觉：“你可否回答我的疑问？”

佛觉大师悠悠叹了一口气：“裴教主，当年讨伐无名教，有人心中愤慨失于控制，所行确实有不当之处。但你教中的不义之行，也确切存在，绝非一个人的言语编造。当年上山前，钟道长曾请山民来见过几位掌门，一切确如他所说。更不论你们挟持妇孺，负隅顽抗。而今裴教主当早日醒悟，束手就擒，若一意孤行执迷不悟，只怕会重蹈覆辙难逃恶果。”

裴青听完，只觉一股气血在胸中翻涌，心口钝痛，五味杂陈，一时间难以自持。

他转身向薛远舟手里的自己的佩剑摸去，薛远舟便抬手把剑递给了他。

“锵”地一声，裴青拔出了剑。

“你们这些人，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还要谋害别人性命！”他说道，“今日我便要和你们一一清算。谁先来？”

登时，底下便站出来人，一边骂他丧心病狂不可救药，持着刀剑要杀上来。

薛远舟知道裴青抵挡不了几时，真打起来，场面便不好控制，立刻从袖里抽出几个火引子，手拎着劲儿搓着了一发力，那东西便啸叫着冲黑火去了。底下人都在骂裴青，没一个防备他，就看着几簇冒火的东西直奔着大殿边角去，“轰隆”的巨响，一团热气裹夹着砂石直想将人掀翻在地。残缺的柱梁在黑烟中倒下去，撞在地上震得人脚底隐痛，火顺着帷幔烧起来。

“大家小心，是黑火！”

“快快快！拦住后面那个！”

裴青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间头晕目眩，薛远舟趁机从他袖里怀里一通乱摸，好家伙，竟然撸出来鼓鼓囊囊一袋子暗镖。他一边忍住笑，一边全给他甩出去了。顿时下边人乱了阵脚，四下里躲避。

“贤侄，钟离！小心你脚下！”丁墨拽着钟离往柱子后面躲，发现那柱矶上竟然盘着黑火。

“还边还有，大家小心！”

“这里也有！”

“梁柱上都捆了！快快避开！”

很快有人发现了情势严峻，立刻又聚回到大殿中央。一声巨响，又一根梁柱掉下来，大殿一角摇摇欲坠。

“大师，这大殿遍布黑火，不宜久留啊！”丁墨冲佛觉大师喊道。

裴青看他们自顾不暇，只觉得心中快意，飞踏一步，剑锋便冲着钟离而去。然而眼角银光一闪，他只能横滚开来，扭头便看见薛远舟手里还捏着枚没有打出的铁镖。

机不可失，他立刻又踏一步，一边防着薛远舟放冷箭，一边借机向被黑烟熏得睁不开眼的钟离刺去。谁知薛远舟比他更快，只瞬间便来到他眼前，拦住他：“裴青，还不是时候！”

“关你何事？让开！”裴青不欲于他纠缠，抬手想逼退他。

又一声巨响，已经不知道第几个根柱子倒下来，大殿的穹顶失去支撑，慢慢的向下沉，几欲坍塌。佛觉大师只得号令众英雄暂时先退出去。众人正心有不甘，欲要再拼一拼，于千钧一发间血刃裴青，就见黑烟缭绕的高台之上，裴青和那戴面具的男子徒手打起来了。

机会转瞬即逝，裴青满心愤懑，出手不留余力，却都被薛远舟一一化解。对方甚至比他更狠绝，拳拳到肉，擂在裴青身上痛得像被对穿，压制得他招架不住，被一脚飞踹出去，摔到教主的宝座后面。

底下那些人，先还在观望，眼见后面两个人奔着争一个你死我活要同归于尽在废墟之中的架势，深觉看到了命不久矣的两条性命，便接连朝殿外逃去。

裴青摔到地上，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见薛远舟探手过来，他还想还击，挣扎了半天动不了，只睁着眼看头顶上雕花飞速旋转，慢慢地眼前一片血红晕上来，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