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过后,一连后面的几天,秦阮几乎每次都会在温以心去练舞室的时候跟着一起过去,在看温以心练舞之余,也会被温以心带着练一会儿。
偶尔,秦阮动作做不对时,温以心还会亲手去矫正她的动作,而这个期间,两人自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许的肢体触碰。
每每与温以心身体接触,秦阮的唇角总会不自觉地悄悄弯起。
以至于后来,温以心就发现,秦阮练舞时需要矫正的动作好像更多了,虽然有舞蹈越来越难的原因,可秦阮跳错的也太多了,完全不像一开始练舞时的水平。
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退步了。
终于,在又一次练舞结束后,温以心拿毛巾擦去额边的薄汗后,又习惯性地执起另一边干净的毛巾,去替秦阮擦汗。
她小心捋开沾在秦阮鬓边的湿发,用毛巾沾去湿发上的汗水,便慢慢将那缕乌发勾到了秦阮耳后。
她将毛巾捏出一个小三角,才缓缓压上秦阮的额际,动作温和地替秦阮拭去她额上细细密密的薄汗。
秦阮脑袋微仰,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却又在即将与温以心视线相交时垂下目光,掩住自己的神情。
整个过程里,丝毫没有让人觉察到一丝一毫的异常。
温以心擦完汗,将毛巾搭到旁边的架子上后,也学着秦阮席地坐到了地板上。
她面朝镜子,一边抬手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一边睨向镜中的秦阮,温声问:“秦阮 ,等会儿我打算出门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出去么?”
秦阮抬眸:“温姐姐要去哪儿?”
“我前几天不是让人帮我找舞蹈室么?那人昨天和我说,她选出了几处地方,让我今天过去看看有没有满意的。”温以心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将洒落在后脖颈的碎发捞起,再用宽发夹把它们全部夹起来,露出了莹润的细颈。
秦阮的视线在那抹皙白的颈项上一晃而过,眸光轻闪:“我和温姐姐一起出去。”
“好,那我们先回房间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就一起出去。”
“嗯。”秦阮应了声。
*
温以心两人出门时是下午两点,等看完几个舞蹈室的选址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好在这一趟下来也不算白跑一趟,因为温以心看上了最后一个极其宽敞又设施齐全、地段不错的舞蹈室。
等温以心和中介敲下舞蹈室的归属,太阳俨然已经偏西许多,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踱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那层浅淡的光辉虽不刺眼,却极其夺目。
至少、秦阮的目光就迟迟没能从温以心身上移开。
直到温以心结束交谈,朝秦阮走过来,秦阮的眼睫才慢慢眨了眨,她眸光半敛,轻喊一声:“温姐姐、”
温以心应了声嗯,问她:“饿了吗?”
“还好。”
温以心笑了声,继续问她:“时间有点晚了,我们今天就在外面吃晚餐,如何?”
“嗯,我都可以。”秦阮慢慢点了下头。
“你想吃什么?”温以心问。
秦阮摇头:“我不怎么饿,温姐姐决定就好。”
温以心沉吟片刻,缓缓启唇:“刚才过来的时候,我有看到一家装潢不错的川餐馆,要不、我们就去那里看看?”
秦阮毫不犹豫地应下:“好。”
温以心见状,也不再迟疑,径直带着秦阮朝对面的某一条街缓缓走过去了。
乘着落日夕阳而行的两人,随着夕阳愈西下,两人映在地上的影子变得愈长,并肩行走间,两人的影子甚至会渐渐重叠一部分,晃了秦阮的眼。
*
川菜馆。
温以心点了两样招牌菜后便把菜单递给旁边的秦阮,唇畔漾起一抹浅笑:“秦阮,你也来点两个菜。”
秦阮怔了下,她捏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菜单,眸眼微垂,指尖在各式菜色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两道不太辣的菜色上。
“再加这两道菜就好。”她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记好菜,准备退下去时又被温以心叫住:“等等 。”
“麻烦你再帮我加一道八宝酿梨。”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一应下,就重新掉头离开。
一时间,靠近窗边的这块区域里便只剩下温以心和秦阮两个人。
秦阮看向温以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温以心道:“酿梨解辣,等会儿你要是被辣到了,就可以多吃点这个压压。”
闻言,秦阮的眉眼不自禁弯起一道浅弧:“好。”
*
等温以心和秦阮慢悠悠地在菜馆吃完饭,时针便已准备指向八了。
温以心垂眸睨了眼自己的白色腕表,再抬眸时不禁问起秦阮:“听说附近很热闹,我们要不就在附近逛一会儿,消消食?”
那样的话,她还可以熟悉熟悉舞蹈室附近的街区情况。
秦阮似乎猜到温以心的打算,因而答应时也没有丝毫犹豫:“可以啊。”
温以心得到回应,睨向一副乖巧模样的秦阮时,唇角不禁翘了翘。
秦阮看见温以心唇畔的笑意,眉间的弯弧也不禁悄然加深。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温以心离开餐馆,东逛逛西逛逛,一路上还被温以心投喂了不少小吃。
她的心情也随着温以心的投喂变得愈来愈好,某一瞬间,甚至产生了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的想法。
可她所有的想法……
都在闻到路边大排档逸散出来、越来越重的酒气以及喧闹的喝酒声后夏然而止。
她拉住温以心,唇瓣紧紧抿起一条直线:“温姐姐,我们换个方向走吧。”
“怎么了?”温以心不解。
秦阮咬唇,薄嫩的下唇几欲被她咬得出血,但她却浑然不知,只紧紧拉着温以心的手,垂眸默然不语。
她沉默着不开口,脚步也没有再往前踏,只默默静立着。
若不是温以心感受到附在自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说不定还会以为此时的秦阮已经灵魂出窍,徒留一个躯壳在这里了。
秦阮低着头,温以心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却也能透过相牵的手隐隐感受到,她目前的情绪不太稳定,甚至是、压抑。
温以心低叹一声,默默回握住她,牵着人往另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走过去了。
她本意是想牵着秦阮找个僻静的茶馆坐会儿,顺便好好聊聊。
却没想到她的脚还没踏进幽静的茶馆,旁边马路上忽然呼啦冲出一群初/高中生模样的女孩。
首当其冲的便是被众人犹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女孩。
她虽然面容稚嫩,但五官妍丽,足以让人窥见她未来的倾人之姿。
而且,她的眸眼清澈透亮,天真无邪,最是引人喜欢。
种种一切都可以看得出,这一定是一个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女孩。
温以心瞧着这个冲到她面前的女孩,觉得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便不禁定睛多瞧了她几眼。
可就在她朝女孩投去目光的同时,一直被人紧紧拉着的手忽然稍稍松了松。
温以心一怔,不禁扭头去看秦阮,她目光投去,却见秦阮别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秦阮……”她话到一半,却忽地被另一个人稚嫩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余下的话。
“姐姐,你也在这啊。”
温以心微愣,循声看去,却见那道清脆的声音叫的不是自己,而是秦阮。
几乎是同时,温以心立刻想起了这个女孩的身份——秦阮的妹妹,也是原女主秦伊。
原主以前见过秦伊几次,所以她刚刚才会觉得秦伊眼熟。
秦伊和秦阮说了句话,又把目光放到温以心身上,眉眼间尽是蓬勃的朝意:“温老师,晚上好啊。”
温以心颔首,淡声回:“晚上好。”
秦伊看着温以心,又看了看旁边的秦阮,好奇地问:“温老师怎么会和我姐姐在一起?”
“没什么,只是想和她一起逛逛附近的街区,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秦二小姐。”
“原来是这样。”秦伊应了一句,也不再和温以心说什么,只是看向秦阮:“姐姐,我最近一直没在家里看到你,你去哪儿了?”
秦伊问完,又补了一句:“你最近都是和温老师在一起吗?”
秦阮听着这一串话,再忆及温以心刚刚投注在秦伊身上的目光,不自禁抿紧了唇瓣。
她唇线绷直,拉着温以心的手时而松时而紧的握着,似乎是在斟酌什么。
还没等她斟酌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温以心开口说话了。
她的声音很淡很轻:“秦二小姐,你和秦阮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那么久,却什么都不知道吗?”
秦阮,包括秦伊,两个人都被温以心的话弄得一愣。
秦伊最先回过神,问温以心:“温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温以心敛眸,她望着秦伊至纯的眼睛,忽然勾唇轻笑了下,眸底满是清冷。
多有意思啊。
秦家两个女儿,一个至纯,宛如众星捧月,可与日月争辉,可另一个……却暗淡得宛如萤火,只要风一大,那一缕萤火便随时有可能随风消逝于世间。
原著里,这缕萤火后来的确也消逝了,就在秦伊十八岁那年盛大的成人礼上,默默无闻地消逝了。
想到这,温以心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不适。
她眸光半敛,掩下眸底的情绪,唇瓣微张:“秦二小姐,或许你可以、”
话至一半,秦阮忽然出声打断她:“温姐姐,我们走吧。”
温以心声音一顿,她转头看向秦阮,却见秦阮抿唇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再说。
温以心默然,站到一边不说话了。
秦阮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向秦伊,启唇道:“秦伊,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秦伊问。
秦阮垂眸:“我这段时间都不会回去。”
“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话,秦阮也不再关注秦伊,她转身走向温以心,微微抿着唇瓣询问:“温姐姐,我们也回去吧,可以吗?”
温以心瞧着她不安的可怜样,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在秦阮的手指攥得发白时,忽然握上她的手,牵得紧紧的,把人牵着离开了。
路上,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直到坐上回家的车,温以心才终于忍不住问秦阮:“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秦阮垂眸:“那不关她的事。”
“她不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说到这,秦阮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上的安全带上勾划了好几下。
秦伊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她被瞒得太好,也被保护得太好,任何污糟的事情,似乎都传不到她那边,她的世界里,除了美好,仿佛还是美好。
那样的世界,与她的世界相比,仿佛是两个极端。
可秦阮怪不了任何人,因为她除了被动接受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温以心看着秦阮,默然半晌,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微涩:“秦阮,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会帮你的。”
“嗯,谢谢温姐姐。”她虽然一如既往地说着谢谢,可温以心能察觉到,秦阮这会儿的情绪一点儿也不高,因为她的道谢声里,少了以往的一分甜意。
温以心知道秦阮这时最想要的大抵是安静,因而也不再多言,只默默把视线移开,望着窗外。
到家之后,秦阮歉意地和温以心说了一句想早点休息后,就率先回房了。
房间里,秦阮一回到房间就忍不住直直奔向洗手间,趴在洗手台面前干呕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阮才面色青白的撑着沁凉的洗手台面直起身子。
她迈步转进浴室,草草冲了个澡便换上睡衣躺进了被窝里,阖眼的那一刹,眉眼间尽是肉眼可见的倦意。
另一边,温以心也早早收拾好了自己躺到床上,只是她翻来覆去的,始终无法入睡。
后来,她干脆就睁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放空思绪了。
随着夜深人静,温以心放空得久了,也慢慢地产生了一丝困意。
她任着那困意钻进脑海深处,正想慢慢阖眼入睡时,耳边忽地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
这一声尖叫把温以心刺得猛地清醒过来,早已钻进脑海里潜伏的困意也于顷刻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声音、是秦阮的。
意识到这一点,温以心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跳了下去,慌忙踩着拖鞋跑去隔壁房间了。
万幸的是,秦阮没有锁门,所以温以心一拧上门把手,严实的门扉就被推开了。
推开门的刹那,温以心随手摁亮房间里的灯,刹那间,秦阮的身影就直接映入了温以心的眼帘。
她面色苍白,额头遍布冷汗,看起来受惊不小,像是做了很厉害的噩梦。
以至于这会儿好像还没有脱离梦魇的后遗症,即便是见到了温以心,也依旧维持着抱膝而坐的姿势。
秦阮垂眸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在温以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之时,忍不住埋头于双膝之间,把自己的脸彻底的藏了起来。
她不敢阖眼,因为一阖眼,眼前就似乎会闪过那一道道血色,以及指尖所触碰到的湿黏触感,黏腻,沉重,几欲让人呕吐。
某一瞬间,秦阮甚至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虚幻,以至于她连眼睛都不敢眨,因为怕额上黏腻的血会被卷进眼睛里。
温以心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人,心底不自禁泛起细密的怜惜与疼意。
她坐到床边,不由分说地将秦阮拥入怀里,掌心贴着她的背脊缓缓安抚着。
“别怕。”
“我会陪在你身边。”
感受到背上轻柔的安抚和温以心话语中的怜意,秦阮本就起伏不定的情绪一时压不住,慢慢红了眼眶。
她慢慢圈上温以心的腰,苍白的小脸顺势埋到如玉的脖颈上,睫毛轻扫,便在温以心的脖颈上留下一片痒意,以及……潮意。
“你怎么了?”温以心心情微涩。
秦阮没有作声,只是沉默着圈紧了温以心的腰。
只有真切地感受到怀抱之人的温度,秦阮才有了几分回归现实的真实感。
虽然梦里的事情,无一不提醒着她,她这几天的生活和臆想,宛如一场美梦。
秦阮不说话,温以心也没有再追问,只静静揽着她,温润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隔着单薄的睡衣轻轻拍抚着她消瘦的背脊。
许久许久。
秦阮终于缓缓启唇,嗓音干干的:“温姐姐、”
“你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对我这么好吗?”
“会。”温以心应声:“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秦阮埋首于温以心的颈间,声音止不住地发涩:“真的吗?”
“可我……”她的身世,和温姐姐比起来,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两者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这样的人,她能奢望吗?
秦阮想着,心底越发生涩,声音低得犹如呓语:“我有温姐姐这句话就够了,就算哪天温姐姐烦了我,也没关系的。”
“反正他们都说我不值得,我早已习惯了。”
温以心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
“我从不轻易许诺,既是许了诺,就一定会做到。”
她环抱着秦阮纤瘦的躯体,手指轻柔地在她后脑勺上轻抚,蕴着温意的眸光缓缓凝向她:
“何况……”
“我见你如明月,皎皎洁洁。”
“自然值得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