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辞转到于海潮这里适应一段时间了，于海潮本身就是个很友好的人，对他很有耐心，程瑶作为前辈也经常指导他，工作氛围很是愉悦。

工作日早上，还不到8点，因为他们对接的客户都是欧美那边的，因为时差的缘故公司的上班时间是10点，现在公共办公区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元辞一个人坐在椅子里发呆。

他入职快要一个月了，虽然工作氛围很友好，但他们做外贸的是要看业绩说话，元辞这一个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虽然大家都没说什么，但这也让他很难不焦虑。

今天早上李纯要查房，于海潮起了个大早把人送去上班，把人送下之后没事就来公司了，不曾想元辞居然早到了。

元辞一直都很稳当，是年轻人里少见的沉稳，但于海潮这两天也看出他有些浮躁。

于海潮从背后出现，元辞吓了一跳，“于哥！”

于海潮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你这么大早来干什么呢。”

元辞无奈说出最近的困惑，“于哥，我来一个月了，至今为止只有两个人来询盘，都是在平台上问了一下之后就没了下文，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成一单业务？”

于海潮：“你着什么急，你们一起来的同期生里也都没做成什么。”

元辞叹气，“您作为我的带教师父怎么一点也不急呢。”

于海潮随口道：“我急也没用啊，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别看老贺现在牛逼哄哄的，当时他做第一个客户的时候跟了客户大半年。”

元辞在公司里呆了一个月，已经知道了他的顶头上司于海潮是公司的三元老之一，跟两位老总是一起光膀子穿裤衩的友谊。

元辞耳朵动了动，“跟了客户大半年之后呢？”

于海潮轻哼，“拿下来了呗，那一单几十万美刀，比我和周承俩人黑白颠倒干半年加起来都多。”

元辞瞬间对贺冰肃然起敬，崇拜都要溢出来了，于海潮逗他，“没看出来老贺也是干业务出身的吧。”

元辞脑袋摇地像是拨浪鼓，贺冰的办公室在顶上，很少光临他们业务大办公室，就算是见到了，他也很少说话，甚至不如周承周总和蔼和亲，不明白的要以为公司的老大是贺冰。

这么寡言沉默的人居然是业务大拿，他是怎么跟客户谈的？强买强卖么？

正好于海潮接了个电话，贺冰来的。

“我在公司了……早饭？没吃呢，要一起么？……行，不过我多带个人过去啊。”

挂断电话，于海潮说：“有空么？老贺要请我们吃早茶。”

元辞眼睛亮了下，“有空！”

元辞卷了本子和笔记站起身，于海潮悚然：“你不会要当面问他有什么经验传授给你吧？是不是还得给你搭个理论框架？”

元辞小心翼翼，“不行么？”

于海潮摸摸下巴，“你……要不试试？”

元辞想了一下贺冰的臭脸，估摸着确实不行，但他又很想从前辈那里得到一些经验。

于海潮点他，“吃个饭，你还能指望他说多少东西？再说他架子那么大，你要是冒冒失失上来就问，他得从6楼把你扔到8楼。”

6楼到8楼……元辞想了一下贺冰的二头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遂悻悻作罢。

于海潮熟门熟路带元辞去了一家早茶店，装修精致，食客三三两两，元辞进门后就在假装处理业务，其实是在大众点评上偷偷翻人均价格和特色菜。

于海潮带他拐上二楼，这层是用屏风隔出来的半开隔间，方便谈些事情，贺冰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他俩人上来的时候贺冰正在低头翻菜单。

“贺总早上好。”元辞打招呼。

贺冰点头，“坐。”

于海潮坐在贺冰对面，元辞坐在他旁边，正好靠走廊方便外出。

“要吃点什么？”

于海潮捣了捣元辞，“问你呢？”

元辞刚才临时抱佛脚看了一圈特色菜，本来想装个熟手，但见到贺冰又临时改了主意，很坦诚地说：“我没吃过广式早点，贺总可以推荐几道么？”

贺冰：“有过敏和忌口的东西么？”

元辞：“没有。”

贺冰对服务员招了招手，把菜单递出去，“流沙包、红米肠、排骨蒸芋头各一份，杨枝……算了，再来一份鱼片粥。”

都是元辞刚才在网上看到的招牌菜，进店必选。

服务员很快把东西端上来，三个人各吃各的。

于海潮边吃边聊，“你外甥高考怎么样？”

贺冰：“成绩出来了，642。”

于海潮：“不错嘛小子，想报哪个大学？”

贺冰：“他之前拿到了A大历史专业定向降分20分，他裸分上A大有点悬，要进A大只能选历史专业。”

A大……元辞听了默默叹气，再让他读八遍高三他也不能考进去。

于海潮：“历史专业，这专业可不好就业，他要走学术道路么？”

贺冰摇头：“不像，这专业是他自己选的，他自己的路自己走。”

于海潮：“行吧，等开学后他于叔叔请他吃饭。”

元辞拎着叉子在心里叹气，学业好、家境好，亲朋好友都惦记，这样的人生他有亿点点羡慕。

“老贺，你当年做美林公司那一单的时候，半年没开张是怎么顶过去的？”

元辞一下精神起来，于大善人终于还是替他问了。

贺冰抬头看他一眼，“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

于海潮理所当然道：“我可是在带徒弟，向有经验的前辈请教不是很正常么？”

贺冰看了元辞一眼：“你之前问过？”

于海潮：“这不之前也没人问过我么？”

贺冰瞪他，没说话。

于海潮心虚地说：“我就是嘴滑，不小心说了你的光辉历史，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元辞满含期待，于海潮信誓旦旦，贺冰低下头继续吃饭。

于海潮失望道：“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元辞于心不忍，对贺冰的印象下降好几个度，这人怎么能这么犟啊，朋友面子都不给。

“等着。”贺冰忽然说。

元辞小耳朵一下子立起来，确定是对他说的之后，小心翼翼问：“别的不需要了么？”

“该做的都做好了？”贺冰沉声道。

元辞努力回想自己这一个月的工作，跟着于海潮跑供货商，写了几百封有去无回的开发信，在外贸网站上留产品信息，打了几百个没有下文的电话……

看上去做了很多很多，也很忙碌，但……就一直是在粗浅的模仿，就像一个打渔的新手，看上去很卖力的在水面上撒网，但……就是捞不上什么鱼来。

元辞：“没有，但我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贺冰：“连哪里有问题都不知道，是哪里都有问题。”

元辞：“……”

贺冰点到即止，留给元辞一肚子问号，又和于海潮聊起了别的生意。

元辞心里十分郁卒，心里对贺冰的好感度直接down到谷底，怎么能有这么讨厌的人？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不说。

又想起了之前和刘宪在会所里发生冲突，他当时慌得只想跑，贺冰什么态度他也没敢细想，肯定是那时候他就对自己不满了，要不是大老板对自己网开一面，贺冰肯定立刻让他滚蛋。

元辞越想越悲伤，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为什么非要跟着来吃这顿饭，他已经受人讨厌，非得过来自找没趣，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进了水。

饭吃的差不多了，元辞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于海潮大手一挥，“你别拘束，去去去去。”

元辞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洗手间在一楼，他不是真的想去厕所，进了隔间之后坐在马桶上思索了一会儿人生，没思索完呢程瑶给他来了电话，元辞连忙冲水，从厕所里出去。

程瑶问他之前跟进的一单业务，这单业务是于海潮带着全组做的，大量数据都是元辞汇总整理，程瑶急着用，元辞只好电话里告诉他文件位置。

“没找到么？就在E盘--正在进行--西班牙--……”

路过收银台，元辞从兜里摸出准备好的二百块钱放在收银台上，作为刚入行的菜鸡，与上司一起吃饭的时候主动付钱是心照不宣的“职场潜规则”，来之前元辞就带好了钱。

二百块钱应该足够了，早餐还能贵到哪里去。

元辞跟收银小姐姐比了个口型，“二楼18号隔间。”

小姐姐疑惑地看着他，电话里程瑶还在讲话，元辞指了指楼上，又拿过小姐姐手里的笔在旁边纸上写了个“18号”。

元辞写完，没注意小姐姐依旧迷惑的神情，小跑着上了楼。

元辞刚落座，小姐姐后脚就跟上来，手里还抓着元辞递给她的的二百块钱。

元辞心道不妙，果然，小姐姐直说道：“先生，我们这里不收小费。”

贺冰和于海潮统一看向元辞，元辞十分尴尬，硬着头皮说道，“这不是小费，是应该付的账。”

收款小姐姐：“贺先生有我们店里的会员储值卡，消费已经从账上扣过了，而且……”

小姐姐看了看手里的两张大票，不无遗憾地说：“您这些钱不够。”

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于海潮憋着没笑，贺冰倒是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吃饭。

元辞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内心一片荒芜，上面写着“我心已死”。

作者有话要说：说点题外话，跟领导出去要不要付钱是个人自由，从人性的角度分析，别人付钱当然是好事，内心愉悦是正常的，但当享受这种好事成为一种习惯，就会成为潜规则，不遵守潜规则就会被成为不懂事，就成了矛盾的根源。当然，这种不懂事的事情我干过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