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钰走到水池边洗干净手，拿纸巾擦干。张明意呆站在旁边，不知道对方想干嘛。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苏凌钰把洗净的手放在对方的额头。
冰冷的触感激的张明意一哆嗦。
她嘶了一声，双手放在对方的手腕上，想要把头上的手挪开。
对方察觉到她的想法，把放在额头上的手往下移动放在了张明意的脸颊旁。
“还是很烫，你个骗人的小鬼。”
“你拿碰过水的手摸我，当然是烫的啊。”
听见对方的辩解，放在脸上的手拍了两下。
苏凌钰面无表情的说：“管你那么多，生病就老实坐着。”
接着又拿放在脸上的手轻推对方的脸往后，这力道引得张明意龇了龇牙。
一边后退一边说：“知道啦，我坐着就是。”
把碍事的人请走，苏凌钰又拿起手里的青菜处理。
无事可做的病号又回到了客厅里，她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天花板。
耳朵边是水龙头打在水池面板上络绎不绝的哗哗声。
思考了一会儿，她猛地坐起来对厨房里的人卑微的建议道：“什么都可以，我可不可以不吃青椒。”
刚刚在袋子里看到青椒。
对方处理食材的动作不断，轻飘飘地回复道：“小孩子不可以挑食。”
张明意在客厅里嚎了一声，刚要讨价还价，对方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今天你是病号，你说的算。”
张明意听到对方的回答，刚刚扭曲的面容一收。
接着由面无表情转而缓慢地咧开一个笑容，“那就感谢老板咯。”
没管这人的想一出是一出，苏凌钰摇了摇头，接着把买的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
了却心中大事的张明意恢复了活力，还是打算把刚刚没看完的电影调出来重看。
打开电视，把进度条拉到自己还存在意识的部分，又把放在一旁的薄毯盖回了脚上，聚精会神地看着。
在她正在为绝美爱情流泪的时候，在厨房里忙活半个小时的苏凌钰喊道：“煮好了，可以吃饭了。”
听到对方的呼唤，张明意走出客厅，顺手把电视关上。
看到苏凌钰还在端汤，走到厨房的张明意也不敢闲着，屁颠屁颠的去拿碗和筷子。
托对方的福，回来家乡这么久，总是因为一些原因而不能准时吃上饭的张明意同学，第一次按时吃上热饭。
正拿着勺子打汤的苏凌钰对奋力扒饭的病号说：“我特地买了一条鱼炖汤，你多喝点，补充营养。”
这句话把埋在碗里的张明意从饭里扒拉出来。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对方，差一点就要认妈了。
接收到对方感激的小眼神，盛好汤的苏凌钰把碗放到对方面前，看到她吃这么香，也不由自主的多吃了一些。
*
苏凌钰吃饭很快，吃饱之后就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人吃。
把脸埋进碗里的饿鬼没什么好看的。
没一会儿，她就移开了视线，转而好奇的四处打量张明意的住所。
前面几次来都忙着有事情处理，也就没有心思欣赏一下其他的地方。
趁着现在无事，苏凌钰就想转悠转悠。
她对还在往嘴里塞东西的病号说：“那我逛逛你家?”
那人塞着东西，嘴里嘟囔着说：“自便。”
虽然主人这样说，但苏凌钰也没有真的瞎逛。
张明意家住的离市区不算近，可也确实是单独一栋的房子。
刚进来时门口的院子曾经应该种满花草，但现在由于无人照料变得有些枯黄。
整体的装修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极具格调，可以看出主人对其的用心设计。
苏凌钰正为之惊叹时，蓦然发现了对方放在玄关处的照片。
巴掌大小，装在相框里，竖立在桌上。她好奇的拿起细看。
是一家人的合照。
她顺着顺序盘算：“左边的是爸爸吧，然后是妈妈……”
一共有四个人。
说实话，苏凌钰从高中时与张明意相识。
但几乎没听过对方谈及自己的父母，只是有时聊到家庭有关的话题，会偶尔提及自己的奶奶。
她轻抚过相框里对方稚嫩青涩的脸庞，这应该是小学时期照的全家福吧。
她又认真端详着张明意的父母。心想：“果然还是女儿像爸爸。”
张明意的父亲生的就很好看，母亲温婉大方，有一种异域美人的感觉。
看着看着，苏凌钰笑着眯了眼：“原来卷毛遗传到爸爸了吗？真是会挑着长。”
其实张明意和父母乍一眼看都不太像，但仔细辨认能从父母的五官中看出她的模子。
两头的优点都让这人占了，真算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
苏凌钰看得入神，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张明意看她看得如此认真，站在一旁和她搭话。
“这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照的。”
对方被她突如的话语声吓得一惊，张明意拉住对方拿相框的手，补充道：“特地去照相馆拍的，很漂亮吧。”
她说完，松开手。
“那年他们才三十五岁，而立之年，又快是接近不惑的年岁，是最好的年纪。”
她温柔地看着相片中父母的笑颜。
“照片停留在这个时刻，可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生命也停留在了这个时候。”
一直注意着对方神色的苏凌钰不知所措。
她松开拿着相框的手，往下拉住张明意垂落的手腕，揭示别人伤痛的惭愧涌上心头。
张明意深吸一口气，感到若有所失，平静地说：“那天邻居生日我去她家庆生，玩完回来就看到我家门口聚着了好多人。”
“我刚靠近，有一个叔叔就和我说我爸妈去世了。”
不管过去多久，想起这件事情的张明意总会喘不过气，她强忍着难过。
“我以为我做了一场噩梦。”
“为什么傍晚一家人才坐在一起吃饭，晚上怎么人就没了。”
悲伤的气氛笼罩着周围，明明已经伤心到浑身发抖，但她强迫自己把这种感觉压抑下去。
张明意顿了顿，还是接着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那天晚上他们出去，都是因为我。”
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张明意大口呼吸着。
“他们明明已经离开那了，却在知道那附近失火时跑去救火。”
这段话说完已经用光她所有的力气，张明意蹲了下来靠在玄关旁。
苏凌钰也跟着蹲下，眼里满是心疼。
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她紧紧的抱住张明意，耳朵里满是对方的自责。
“如果我不吵着要吃，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去那家店，也就不会去帮忙……”
张明意在这么多年里，时常在夜深人静时这样自私的想。
在这一刻，苏凌钰感到十分无助。
明明怀里的人如此痛苦，而自己在对方身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她能做的也就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对方。
苏凌钰把对方的脑袋按在怀里，手指轻轻地顺过对方的卷发，柔声安慰。
“你从来都没错，有错的永远是纵火的人，而不是成为受害者的你。”
她蓦然想起中学时期张明意常和她说的话。
“所以你才不过生日？”
怀里的人缓了一会儿，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脸埋在衣料里听上去有些含糊：“我有什么资格过生日呢，我不配。”
张明意把头抬起，小声补充：“有罪的人是不配快乐的。”
“我一岁一岁的长大，而他们已经不会再慢慢变老了。”
听到这人这样说自己，苏凌钰感到有些生气。
她松开张明意，双手捧着对方的脸，用手指温柔地抹去她沾了满脸的泪水。
用一种强硬又霸道的语气说：“你凭什么这样说自己？”
被这人唬住，张明意抽泣的动作一顿。
“不管是谁都不会想看到你这幅痛苦的样子，不要把不属于你的错揽在自己身上，叔叔阿姨也不想看到你在这莫须有的愧疚里出不来。”
她用一种极其严肃而又认真的语气强调。
气势太强，张明意被吓的呆坐了几秒，来不及抹去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看到这人傻兮兮的模样，她低吼了一句：“听见没有！”
吓得对方连连点头。
她松开对方，站起身来回到客厅拿了一包抽纸，走到玄关弯着腰递给了对方。
“笨死了，多大的小孩还爱哭鼻子。”
被对方念说了几句，张明意从悲伤气氛中缓了过来。
她脸颊红红的接过抽纸，抽出一张后把脸盖上，闷声说：“我自己呆一会儿。”
知道对方不好意思，苏凌钰知趣的退开。
今天晚上这人哭了这么久，第二天起来眼睛肯定会肿，苏凌钰决定去厨房弄点冰块。
*
过了别扭劲，独自呆在玄关的某人终于舍得出来了。
看到对方又在厨房捣鼓些什么，她赶忙说：“你不用收拾了。”
太麻烦你了。
听她这样说，苏凌钰哭笑不得。
把水倒进制冰模具里，她关上了冰箱门。
时间不早了，应该是要回家的时候了。
她走到餐桌拿自己落在那边的手机，准备离开。
但瞧见对方红彤彤的双眼又十分担心，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咽下。
东西带齐，苏凌钰抿了抿唇，“我走咯，晚上的药记得吃。”
说完就提着包往门口走。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刚想转头询问对方还有什么事，可那人在身后用力的抱着她的腰。
来不及转过去的头靠在对方的肩上，看上去好像依偎在张明意的怀里。
那人把下巴垫在苏凌钰的脖颈旁，缓缓把唇贴近对方的耳后，柔声询问。
“今天，留下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