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任谁也不会放过一个活好儿还效率高的工具人。

拉斐尔还对祂放射垃圾话影响，“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比你跑得快。”

“下不去就下不去吧，白夜城管理严格，不会对这种建筑物没有限制。”

“人事部应该也是清楚这点才放心让你住进去的。”

也对，同为被屑上司压迫的打工人，谁会丧心病狂地对同僚下死手呢？

那么多大风大浪不是白见的。放下心，重新看向电视，天使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我觉得里面的确实是我。”是低配版的无能力自己。

“分身？”玛利亚一语道破真相。

可惜天使没感觉出来，“感应不到，不太像。”

还是拉斐尔那边静默一会儿，给出了答案，“你的灵魂气息被拿走了一部分。”

与此同时，一个陌生的联络打了过来。

天使跟通讯器里的两位对了个眼神，号码下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官方备注——“猎人总会”

祂把通讯器摆到面前，视频聊天的同时接起通讯开了免提，“你好。”

“嗯，是我，咦？你怎么知道……”

“孔翎？”天使下意识瞄向了电视。

屏幕里的两位天使对口型交流。

“是这样么……”

趁着天使正说话，玛利亚张嘴面向拉斐尔：“怎么看出来的？”

静默无声，拉斐尔的嘴唇张张合合，“傻啊你，没看祂萎了不少？”

灵魂气息和生命之火差不多，都能反映出当事人的状态。

玛利亚一言难尽，憋出一句，“这是能看出来的吗？”

天使确实不存在黑眼圈脱发等问题，但也只能从日常散发的气息推断出祂们的身体和心理状况。

打通讯的这位三年都是一副劳苦命累成狗的样子，社畜气息就跟焊身上了一样，能发现异常真不太容易。

仗着天使的注意力被转移，拉斐尔光明正大说悄悄话，“都睡过丛林沙漠丧尸堆了，住这种房间不是小菜一碟？”

“上面压榨了那么久，祂不拿公费住一把对得起自己吗？”

“自费？算了吧，你不觉得ooc了吗？”

玛利亚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嗯，除非是没办法或者精神衰弱思想错乱了。”

再一次感叹天使对上头深恶痛绝，狠起来连诞生地都骂的人设，玛利亚瞄了眼对方，决定思考另一个问题，“这是来解决问题的？”

“嗯……”拉斐尔沉吟了一下，表情略正经了些，“但为什么是猎人总会？”

魂息入影，通常是怪谈们的常用手段。

“来个怪谈界的分会就算了，怎么连专门负责魇牙的总会都打过来了？”

就像天使不了解白夜城会被唐正反复惊奇询问一样，如果有人不知道比其更有名的猎人会，就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哪个山旮沓……哦不，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知道猎人会的乡巴佬呢？

不存在的好吗。

这并非夸张，而在于猎人会是一个因魇牙而生的官方组织，魇牙存在了多久，猎人会就持续了多长时间。

在最初的从前，远古魇牙入侵万千宇宙，神明自顾不暇，各地被鲜血战乱冲刷的时候。是一群自称“猎众心诡情”的生灵们掀起了对抗魇牙的大旗，创立起专为抗击狙杀魇牙的猎人会。

讼咏之战后，远古魇牙或被剿灭或被封印，普通魇牙却始终不断滋生。

各地元气大伤，战后的神明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无暇顾及魇牙。

只有一门心思追剿魇牙的猎人会在风岚族的帮助下成为白夜城隶下官方组织，前往各地缉灭着杀戮作恶的魇牙。

如此延续百年、千年、数万年，等哑炮神明们终于掰扯完了的时候，猎人会早已脱离白夜城，成了万千宇宙性的官方组织，万千宇宙也早就没有了神明们的一亩三分地。

生灵们更加崇敬向往的是作风凌厉纪律严明，强大而公正的猎人们。

拉斐尔负责天堂的文书工作，自然和设立在蓝星的猎人分会有接触。

平心而论，祂很欣赏他们的工作风格。

严谨周密、尽职尽责，圆滑而不世故，坚定而不固执。

是一群始于信仰、忠于责任的存在。

拉斐尔的人脉不必说，几个君子之交的猎人朋友祂还是能交上的。

也正因如此，祂才会对猎人总会的突然介入感到惊讶和不妙。

天使祂了解，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除非是十万火急、真关乎祂修行的事，否则麻烦来了也只能看着祂在屋里睡大觉。

活了那么久，拉斐尔还觉得刚才的事只是小打小闹，远不到大动干戈的程度。

直到猎人总会的一通联络打过来——平日里那群只可远观不可亵渎，除非远古魇牙现世，否则从来只坐镇后方的巨佬主动出击了。

拉斐尔大感不妙。

人家几个90%浓度左右的部长可不是说说玩玩的。

祂忧心忡忡地看了天使一会儿，发现这兔崽子对比起祂的担心忧愁，竟然还满面春风地和通讯对面有说有笑。

拉斐尔：错付了.jpg

玛利亚经祂提醒意识到关键，也跟着紧张地盯了半分钟，然后——脸上露出了相同的神情。

沉默，是今晚的大天使。

天使挂断通讯，缓缓吐出一口气，盯着早已亮起的房间，目光呆愣而充实。

玛利亚阴森森开口，“天使，对面跟你说了什么啊……”

“唔——”天使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脸，玛利亚表情变得狐疑，“你咋了？”

颤音断断续续传来，如怨如慕如痴如狂，“玛利亚……”

“你说……“

“我不会吃了你的饭菜到现在都没醒来吧？”

这句话从祂嘴里说出来，也不知道是恶毒还是赞扬。

玛利亚喉咙一梗，随即面色古怪，“你没事吧？灵魂气息又被抽了？”

这已经不是精神失常的程度了吧。

天使双腿并起，抱膝蜷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致的颓衰状态，“拉斐尔。”

祂缓缓抬起浮现三分不安三分阴沉四分绝望的眼睛，声音里含了希冀，“你说我……”

拉斐尔心头一梗，慈祥且快速地说道：“放心你既不是误入了热血少年漫也不是天选之子更没有越阶挑战莫欺少年穷的潜质，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年轻力壮被上司们搓圆揉扁的剩余劳动力和被天堂长辈们宠大的小可爱罢了。”

天使：“？”

直接被打回原形。

“最后一条你认真的吗？”

“当然。”

给玛利亚都整无语了。

“啧，你要点face。”

天使讨厌麻烦，确切的说，祂讨厌无缘无故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的麻烦。

年少轻狂的时候，还能趁着中二病立志拯救世界创造乌托邦。等步入社会遭到来自上司单位信徒甲方的360°全方位鞭策毒打，祂就彻底咸了。

什么，天堂又有任务？什么，信徒又出来作妖？

没事，赶紧找顿打，回来就能带薪休假了。

唐正那件事是天使主动管的，所以祂能忍住大半夜不睡觉的疲惫感，忙前忙后。

现在不一样了，灵魂气息被拿这事妥妥的无妄之灾，祂就看个电影放松心情，招谁惹谁了？

对此，天使只想说三个字：

——退！退！退！

想起打过来的电话，和那格外引人注目的官方备注，祂终于缓缓地、重重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地叹了口气。

余韵悠长，延绵不绝。

简直是“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的生动演绎。

搞得拉斐尔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毕竟像祂这种把自己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天使，笑得太缺德好像不怎么符合人设。

组织了一下语言，天使张张嘴，又是一声长叹，才慢慢开口说：“拉斐尔，你还记得上午跟我说的人造变种魇牙吗？”

拉斐尔顿住了，嘴角的笑容变得凝滞，“……不是吧？”

天使忍不住又捂脸了，“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睡醒啊，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巧的事——”

“抽我灵魂气息的怪谈就跟那件事有关。”

……

从玛利亚的呼唤中回神，天使抖了一下，浑身跟过了电似的。

把脸凑近屏幕的玛利亚当即被吓到，一句“wc”就脱口而出。

当然，由于老古板长老们对于“文化入侵”的严防死守，祂这句话被屏蔽了。

是真的屏蔽，天使就只听着——“哔哔”两声。

这才彻底回神，瞪圆眼睛，和对方来了个难以言喻的对视。

祂愣愣说，“你刚说脏话了？”

玛利亚反应过来，磨了磨牙，“你抖地跟个帕金森一样，我被鬼畜到了不行吗？”

然后，天使看到对方默默地、小心翼翼而又气愤填膺地在屏幕右下角比了个小小的中指。

当然，不是对祂的。

——是对那群成天指点江山没事找事干的元老院成员们。

与东方交流的规划是上帝定下来的，无天使敢质疑。但就如悄默声禁掉天使们的电器使用权一样，长老们总能整出令人眼前一黑的烂指令。

要防止来自东方的文化“入侵”，所以祂们不仅对学成归来的天使们实行“一年一小检三年一大检”的文化认同检验，还排斥学习、生活各方面的东方事物引入。

玛利亚想在食堂推出火锅、蒸饺、烤鸡烤鸭、狮子头红烧肉等中餐，都得说自己是受东方食堂磋磨太严重，所以立志要研发更符合祂们自己口味的西式中餐。

——不知道长老们是怎么被这个逻辑说服的，反正扯皮了好久才同意。

现在吃什么都得在前面加个“西式”，但其实大家都清楚，这就是原汁原味的中餐。

别说，还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