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至，大雪连续下了几天，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白雪，白的亮人。

一片白雪中出现一片红，婚期将近，狐族和将军府都在为婚事紧锣密鼓筹备着。

东方珏站在门前眺望远方，他已经站在这里有些时辰，但还是没看到想要看的人。

陆方明出去好些天了，一个消息也没有，他有些担心。

爹和娘说成亲之前不能见面，派人来接他了，他想着同陆方明告个别，只是一直没等到。

东方珏慢吞吞走着，突然折返回去，进屋把陆方明的一副字画抱走，这才跟着护卫离开。

字画是他随手拿的，他不爱看字画，但能解相思。

直到见到东方珏之前，狐王和狐后始终反对这次婚事，但见东方珏抱着字画，魂不守舍地走向他们。

他们便知道，这婚事不成也得成。

他们从小便娇惯这孩子，多一次少一次没什么差别。

婚事本就紧张，自定下婚期起，婚服便加紧赶制，前日方才送过来。

“娘，怎么样？”东方珏换上了婚服，屏风后走出来。

狐后绕着东方珏打量一圈，帮他理了理头发：“丰神俊朗！”

东方珏眉眼弯弯，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衣服只是衬托，我本仪表不凡。”

“臭美。”狐后嗔怪地轻拍东方珏。

“王后，王上有急事找您。”护卫急匆匆跑进来说。

狐后揉揉东方珏的脸颊，眼中止不住的怜爱，“珏儿要成亲了，为娘很高兴。你哪里都不要去，等娘回来。”

东方珏乖乖地点头。

人走后，他在镜子前上下端详自己。

满意。

十分满意。

一旁挂着他带回来的字画，东方珏对着字画展示一番，“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喜欢？”

东方珏心中欢喜，但看到字画便想到了人，他想看看陆方明穿婚服的样子。

定然与他最相配。

门外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两个人，不是狐族，是人族。

陆方明后退一步，提防他们问道：“你们是何人，从何处进来的？”

狐族戒备森严，轻易不能进来。

两个人弯腰行礼：“少主，是将军派我们来的，将军想见您，在外面等着您。”

东方珏犹疑：“临渊？”

“这是将军的信物，让我们转交给您。”

是陆方明的面具。

东方珏细细看了一番，确实是陆方明的面具。

“他在哪里？”东方珏脚步匆匆，左右张望。

“少主请跟我们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带路，东方珏夹在中间。

没走出多远，东方珏看到了倒地的族人，直觉不对，抬腿就要跑。

但须臾之间，他眼前一黑，被打晕过去了。

“哗啦”

一桶水全数泼在东方珏脸上。

东方珏醒过来，脑中混沌，脸上的水珠滴落下来。

周围只有微弱的亮光，他看不清四周，身上沉重。

他试着动了一下，陡然发出“哐啷哐啷”的刺耳声，他的手脚被锁链锁着，他被绑在架子上，

黑暗中突然有人说话：“醒了？”

“殿下，醒了。”

被称作殿下的人走到东方珏面前，用力捏着他的下颌，抬起他的头，“还真是一副好脸蛋，可惜了。”

东方珏狠狠瞪对方一眼。

“你别这么看着我，要不是陆方明，我们还抓不着你呢。”

东方珏一听到陆方明心脏紧了一下，发了疯似的挣扎：“什么意思？放开我！”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那我说明白些，你听好了。”那人继续道：“陆方明，我兴国的将军，同我一起抓了你！”

“不可能！”东方珏不相信。

这么多天的相处绝不可能是虚情假意，要成亲的是陆方明，怎么可能是他。

“看来，少主还不知道啊。将军他最是恨你，他说与你成亲都是为了接近你，装装样子罢了，还不是简单。”

东方珏狠狠一口咬在那人手上，獠牙深深地嵌进肉里，血渗出来也不肯松口。

“放开！”那人怒了，抓一把他的头发，猛地往后拽，一下一下砸在身后的架子上，“你还不知道吧，陆方明杀了多少你的族人，数不胜数，都能堆成一座山了。”

东方珏杀意凛然，加重力道咬下去，目眦欲裂。

“啪！”一旁的人用鞭子抽在他身上，很疼，但他不松口。

在没见到陆方明之前，他都不会相信这人说的话语。

紧接着又是两鞭落在他身上。

太疼了，他松口了。

那人重重打在他脸上，“废物也敢和我作对！”

东方珏猛地凑过去，锁链哐啷哐啷地响，他露出带血的獠牙，差一点就能咬到对方的脖子了，

他想杀了面前的人。

那人捂着伤口，陡然凑近他，怒目睁眉语速飞快：“兴国被你们狐族压迫百年，民不聊生，陆方明全家被你们狐族灭口，他有心上人，是你抢了他的婚事，你说他有什么理由不恨你？”

“假的！都是假的。”东方珏声声低语，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轻信这个人。

“兴国上上下下随便哪个人都知道这件事，随你信不信。”那人猛地扯着他的头发，又往后砸了一下。

闻言，东方珏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头晕炫目，鞭子落在身上，很疼，但心脏更疼。

他茫然地抬起头，双眸空洞。

“可笑吧。”那人讥笑道，“你是什么人？仇人！你会爱上仇人吗？”

“滚开！”东方珏猛挣一下怒吼。

鞭子如雨般落在身上，皮开肉绽的滋味也抵不上心脏处的疼。

那人冷冷地看着他，“你放心，我现在不一会杀你。毕竟明天便是你们成亲的日子了，还有个大惊喜等着你呢。”

说罢，那人转头离开。

“殿下，这人要怎么处理？”一旁的人问出声。

那人顿住身形，“下点毒，把牙齿拔了。”

“是。”

他们还用了刑，东方珏被折磨的晕了过去，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有人进来把他架出去，东方珏被阳光刺得眯上双眼。

整个街道挂满了红绸，随着风纷飞飘扬，很是喜庆，就连雪地都红的亮眼。

只是，满地的尸体，被风雪包裹着。

“不！”

“不。”

“不要。”

东方珏猛地上前扑在尸体上，一个一个的检查，这些都是他的族人，不能死。

不能死的！

可是，他的手指没有感觉到一次，没有人有呼吸了。

全都被他们杀了。

东方珏失神地看着，摇头一步步往后退。

这是假的。

这一定是假的。！

他不相信。

这些族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死了呢，不可能，假的！！

“走！”两格个人过来推了他一把，架着他继续走。

一路上没有一个活口，满目疮痍，东方珏内心悲凉，眼前的景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几近脱力，是被拖着走的，一串长长的拖痕留下雪地里。

前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全都穿着盔甲围成一圈，东方珏认得那些人都是兴国的人。

从缝隙中他看清了里面。

是狐王和狐后，是他爹娘！

狐王和狐后的妖力消失殆尽，变成了狐狸，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中，雪白的身体与白雪融为一体，没了知觉断断续续地喘息着。

“爹娘！”东方珏猛地挣脱，踉跄着扑过去。

他把狐王和狐后紧紧拢在怀里，眼泪朦胧了双眼，“爹娘，不怕，不怕，我保护你们。”

万千的长戟对着他，一点点逼近，正当东方珏不知所措时，他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陆方明。

东方珏手忙脚乱地爬到陆方明面前，“陆方明，你放过他们，他们已经废了，什么也做不了，我替他死，我替他们死！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我，我不和你成亲了，求求你放过他们！”东方珏把身上破烂不堪的婚服扯下来，血淋淋的手惶然无措摸索着身上，呢喃道：“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东方珏把发发冠扯下丢向远处，眼中带泪仰头祈求地看着陆方明：“陆方明，我，我错了，我们不成亲了，你放过他们好不好，我替他们死！你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

陆方明拧着眉，蹲下抚摸东方珏的脸，柔声道：“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陆方明，求求你，放过他们！”东方珏跪着，一把抓过陆方明的手，“他们已经没用了，我替他们死。”

“谁把你变成这样的？！”陆方明突然发狠地捏着他的下颌，冷冷地说。

“放过他们！求求你。”东方珏什么也听不进去，脑中只有这一句话。

“噗呲！”

长戟刺进血肉的声音在身后，东方珏怔愣一瞬，惊愕地看去，长戟已经刺穿狐王和狐后的身体。

狐王和狐后没有喘息。

“不要！”东方珏声嘶力竭，扑过去撞开身边的士兵。

“爹，娘，我错了，都怪我，”东方珏捂着狐王和狐后的伤口，鲜血占满他的双手往下流，伸进雪地里染红一片。

狐王和狐后半双眸张合半晌，看着东方珏彻底没了呼吸。

东方珏无力地垂下双手，怔怔地盯着狐王狐后的尸体，东方珏恍惚着，昔日安定团结的狐族没了，宠爱自己的爹娘死了，怪谁呢？

怪自己。

都怪这些人！

东方珏猛地扑向身旁的士兵，利爪深深刺进士兵的脖子，鲜血飞溅，溅了他一身。

士兵还没来的及发出声便倒了下去。

东方珏杀红了眼，他不怕这些长戟，这些士兵倒下一大片。

很快，士兵门把长戟搭在一起，奋力压着东方珏。

东方珏的妖力在救了陆方明的那一刻就没了，怎么会敌得过他们，他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体内的毒生效了，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依稀看见长戟自上而下刺来，东方珏缓缓闭上双眸。

“住手！谁让你门动手的的！”陆方明挑开长戟，冲士兵吼着。

陆方明慌了，抱着东方珏：“没事了，没事了。”

东方珏心如死灰，挣开双眼，眼前漆黑一片，他看不见了，“陆方明，杀了我。”

陆方明愣了一瞬，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顿时搂紧他：“不可以，不可以，小狐狸不能死，我们还要成亲。”

东方珏不在挣扎，像是任人摆布的木偶，听之任之。

东方珏被陆方明带回了院子里，关在屋子里。

他一心求死，陆方明把他锁在床上剪了他的利爪，他便撞床，厚厚的床板生生撞出一个洞来。

陆方明用锁链所住他的四肢，他动不了，只能无力地挣扎，伤痕累累。

“小狐狸今天又没喝药，不喝药怎么会好呢。”陆方明解开他一边的锁链，扶他起来，药碗碰在他嘴边。

“啪”

清脆的一声，东方珏甩开了药碗。

“没关系，还有的。”陆方明耐心地拿过第二碗药，揽过东方珏，喝了一口吻上他，从嘴里渡过去。

东方珏被迫着喝了下去，狠狠咬在陆方明的嘴唇上。

陆方明抹了下嘴唇，“你说你想看我，面具我摘下来了，等你好了，就可以看见的。”

“我想你死。”东方珏毫无情绪。

陆方明沉默着。

半晌，他说：“快了。”

府中有人给他下了毒，陆方明知道，但他没去追究，每天就着毒药进食，有些时日了，毒药渐渐生效了。

陆方明面目苍白，没意以往的神采，依偎着东方珏，他们的状态相差无几。

“再过几天便是大吉之日，是成亲的好日子，珏儿要准备准备才是。”

东方珏恍若未闻。

紧接着，陆方明拿过一个木匣从里面拿出一枚玉佩，系在东方珏腰间，一边道：“你说的千镜湖我去过了，古灵树的果子掉在地上，我便捡回来做成了玉佩，本想着回来便送给你，但回来的时候小狐狸已经回去了。”

东方珏看不见，凭着感觉扯下玉佩，往外奋力丢去，玉佩从窗户飞出去，没在雪地里。

外头有侍卫守着，从雪里刨出玉佩送进屋子。

侍卫犹豫地看向陆方明：“将军，这……”

玉佩已然碎了，四分五裂。

陆方明双手捧过，装回匣子里放好，找个时间修补修补应当能复原。

“今天的药还没喝够，小狐狸再喝一点。”陆方明把碗递到东方珏嘴边。

东方珏静默片刻，乖乖喝了下去。

“要成亲是吗？”东方珏淡淡地问。

陆方明见他有所改变，心中一时欢喜，但又慌张：“怎么了？你不喜欢那便在这院子……”

“好啊。”东方珏打断他，“不必在院子里。”

“也好。”

陆方明走了，东方珏没有被锁上，外面又来了人。

是当日绑走他的人，当朝太子。

这是来杀他的。

“不愧是狐狸精，陆方明竟舍不得杀你。”太子剑尖直指东方珏的咽喉。

“你不止想杀我吧，你还想让陆方明死。”东方珏没有动。

“也不算蠢。”太子冷笑一声。

“功高震主不死也得死，我可以帮你让他死的更快。”

“什么条件？”

“帮我一件事。”

三日后，将军府罗鼓乐喧天，东方珏穿着婚服，身旁是陆方明。

他能感觉到没有什么人。

“走水了！走水了！”

“将军，院子走水了！”

闻言，堂种混乱嘈杂起来。

太子急匆匆从外面赶进来，高声道：“东方珏，该到你履行承诺了！”

东方珏猛地推开陆方明，循着声音朝太子拼命飞去，迅速躲过重重侍卫，一剑刺穿太子的心口。

“我还是觉得杀你比杀他更好，我要兴国永无宁日。”东方珏勾起嘴角，利落拔剑再次刺进去，“要怪只能怪你太急，急着邀功。”

彼时，他身上也多了几出剑口，只是没有彻底伤到要害，东方珏双手脱力，摔在地上。

“太子！快救人！快！”一群人涌进来慌忙把太子抬走。

东方珏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走到角落里，里面事先藏了一把剑。

那是陆方明少时最喜欢的剑。

这一系列发生的太快，直至东方珏拿出熟悉的剑陆方明才反应过来，他顿时警觉：“你要干什么？把剑放下。”

东方珏动了动，面对着声音的方向缓缓拔出剑。

“珏儿，把剑放下。”陆方明慢慢探向前。

“别过来。”东方珏语气冰冷。

“别这样，珏儿，放下剑求求你！！”陆方明卑微地哀求着。

下一瞬，东方珏快速地拔剑没有留恋地划过脖颈，给了自己致命的一剑。

“小狐狸！”陆方明慌忙爬到东方珏身边，抱在怀里怒吼：“来人！找大夫！！快去啊！”

只可惜，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会听他的。

“珏儿。”陆方明慌乱地说着，紧紧搂着东方珏，抖着手捂着他的伤口：“小狐狸，忍一忍，大夫很快就来了。”

“珏儿，不要死！不要死！”

“不可以死！你说我们要成亲的。”

无论他怎么唤，怀里的人都没有回应，也不会再有回应，东方珏没了气息。

这是东方珏的报复，让陆方明痛苦的活到死，所有关于他的东西全都消失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既然不能相伴白头，那便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陆方明眼中流下的是血泪，一滴一滴落在东方珏苍白的脸上，他慢慢抬手去探东方珏的鼻息，在碰到的刹那猛地抽回手。

陆方明理了理东方珏的发丝，拭去他脸上的血，就这么出神地看着。

“小狐狸还没变成大妖怎么能死？”

“你应该看着我死的，我还没死，你怎么能死？”

“千镜湖旁的花明明那么多，怎么回被采完呢？我送你一束可好？”

“一束好像不太够，那便十束好了。”

“他们骗我，明明不是这样的。”

……

这一天，陆方明就这么抱着东方珏的尸体呆呆地自言自语着，好似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在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看戏的人早早没了人影，陆方明才抱起东方珏踉跄着往外走去。

他带着东方珏去了小院，小院被烧了个干净，什么也不剩。

陆方明又循着记忆去找千镜湖，可无论他怎么样也找不到，明明是一样的地方，可就是没有入口。

他不想把小狐狸葬在狐族，他有私心，总归是恨他，那便多恨一些。

他想找一处暖和，有花开的地方，可深冬季节只有茫茫白雪。

风雪交加，陆方明伤口反复冻裂开，他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他走不动了，他也要死了。

陆方明在一处半山腰为东方珏立了一个墓冢，又给修筑的人一些银子，交代了一些事宜嘱咐他们上来收尸。

东方珏葬在墓冢里。

陆方明起初想同他合棺而葬，但小狐狸应当不喜欢，他又想着在一个墓冢里好了，总归是在一起的，可小狐狸该不高兴了，那便算了。

陆方明在墓冢守着，和着风雪渐渐的，没了气息。

后来，墓冢旁多了一座孤坟，小土推隔着一段距离，很快被白雪覆盖上。

墓冢和孤坟立于风雪中，很快便不会有人记得他们。

到那时，他们便彻底消失于人世。

天界。

“临渊你这臭小子，可算历劫回来了！”月老看到他忙奔过来，上下打量他：“看来你这情劫不一般啊。”

“……耳朵上的划伤的疤痕为什么还在？”他指出疑惑。

月老转一圈，“那个人刻上的，相当于刻在你的魂魄上，你以后便会一直带着这疤痕了。”

“那个人？”

他想，是小狐狸吧。

他沉默了。

“孽缘啊。”月老看着他摇头叹息。

“何意？”

“这个伤痕在，你们还会遇上的。”月老摆摆手离去：“你认定他了，才会有印记。”

“生生世世纠缠，不死不休。”

——全文完——

这篇写到这里正式完结啦，慢慢吞吞终于写完啦！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但作者能力有限，我尽力了（我下次再也不写这种设定了(Ｔ▽Ｔ)）。

从前世卷中可以看出，作者的目标是写出一篇着超级无敌虐文(￣▽￣)／，现在水平不够，不够虐(*￣︶￣)

碎碎念一下，发现我写古代和现代完全不是一种感觉，写古代手感框框来，这是揍嘛啊！！！

期末周了，俺要专心复习啦。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第102章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