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令下达的五十二分钟里，联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十字军出征的队伍还未走远，迎面撞上了浩浩荡荡的白袍军队。

和十字军的生命力不同，纯洁的白袍赋予他们安静而肃穆的气质，像进行一场虔诚的游行那样，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裘文川意识到了大麻烦，火速下令准备作战。

“我出去看看。”

费之允比季羡晗先一步掀开帐帘，营地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还未来得及出营地的十字军改为跑步，尽快支援前线。

缜密的计划部署已经乱了。

季羡晗从费之允身后探出头来，眼尖的十字军认出了她，眼神示意几个人将他们围住。

“小殿下，战场危险，赶紧回去。”

她像货物一般，被十字军推搡到费之允怀里。

“赶紧带殿下进去躲好。”急匆匆地吼完，十字军小跑着加入了队列，奔赴前方的未知战场。

营地的风越来越大。

白沙打在人的脸上，细细密密的疼。

季羡晗离帐篷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只要费之允轻轻用力，就可以将她拽进去。

她盯着营地的出口，源源不断的十字军消失在那里。

“怎么了？想和他们一起去吗？”

季羡晗心脏跳得很快，“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像是回应一般，原本奔向营地出口方向的十字军逃了回来！

队形大乱，惨叫连连。

联邦军冲了进来！

他们势如破竹，轻而易举地消除了阻挡。

白袍所到之处，风沙过境，自然的力量正在残杀脆弱的身躯。

眼看着高大的Alpha瞬间被撕碎，血液、肠子、碎掉的器官纷纷扬扬地洒落。

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的气味。

他们手执利刃，不曾见血。

季羡晗眼中的世界只剩下红色。

费之允捡来了两件染血白袍，丢给她：“赶紧走，他们撑不住了。”

“总之，这里危险。”

披上白袍的费之允冷静严肃，让她恍然间看见了死去的那个人。

脚步微动，季羡晗跟在他身后，拽住了他。

“我不能走。”

他没有说话，反手拽着她，用尽了力气。

季羡晗忍着：“你不愿意杀联邦的人没关系，但不要阻止我。”

白沙寻到主人，开心地活蹦乱跳，缠着季羡晗的腿就爬上了她的手臂。

在季羡晗眼神的示意下，费之允收回了手。

“如果你想要，我替你。”

费之允想让季羡晗安全无虞，也想要她

强风席卷沙地，微小的沙砾成为利器，刺破白袍，嵌入血肉。

冲锋在前的几个联邦军毛孔渗血，白袍很快被血色染红。

在外人眼中，这群白袍就像是中了邪术，突然暴毙，集体倒下。

敌人的阵亡就是最有力的强心剂，喊打喊杀的声音终于有了中气。

季羡晗掐住手腕，无论她怎么用力，发颤的手指还是停不下来。

豆大的冷汗从额间冒出，滚落，她不甘地咬住嘴唇，将唇肉咬到发紫。

异能受限了。

她没办法凝聚起沙。

眼看着就要破局，一招又回到解放前。

战场上的白袍不流血了，他们再度占据上风。

季羡晗几乎觉得要失败了。

就在这时，帝国的机甲加入了战场。

庞大的机甲在风暴中巍然不动，机械臂重重地落下，联邦军不得不四散开来。

风暴止住了。

季羡晗看到了行动生疏的机甲，有些庆幸自己及时送了出去。

她没有喘息，动用残留的意念力，重新凝聚沙子。

少了联邦的磁场干扰，白沙在她的掌心复活，张牙舞爪地朝向敌人。

随着数十部机甲的加入，加速了白袍联邦军的死亡。

十字军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杀红了眼。

没能恢复阵型的联邦军毫无反抗之力，他们没有先进的武器，没有精神力，只有短得可怜的利刃傍身。

帝国的机甲可以随意杀死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她看见他们怀着你死我活的心情搏杀，乱砍乱刺，直到白袍被血色染红，机甲上铺满利刃的痕迹。

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十字军士气大振，手中的刀枪利刃是他们的奖杯，在血色中舞动。

嗜血好战的基因让他们抛却了理智，不要命地喊打喊杀。

在狂热的杀人欢呼中，季羡晗成了罕见的几个理智者。

淡黄色的脑髓液、断掉的大肠随处可见，分不清谁是谁的。

联邦的恐怖之处在于，他们拥有取之不尽的白袍。

白袍的生命力如疯长的夏草，在一次次的折断后仍能生长。

机甲屠杀的白袍宛若九牛一毛，杀的越多，涌现出来的也越多。

很快，局势发生了逆转。

机甲师的精神力逐渐衰弱，庞大的合金机甲不再灵活，被白袍淹没，吞噬。

在机甲覆灭的瞬间，“砰”的一声，发生了爆炸。

联邦军以人体为炸弹，与机甲同归于尽。

机甲师来不及丢弃机甲，成为爆炸中的灰烬，永久地栖息在合金的坟墓里。

合金碎片、肉屑被炸得到处都是。

爆炸此起彼伏，摧毁了营地，照亮了这片无尽夜色。

白沙会掩埋枯骨，时间会淹没痛苦。百年后的课堂上，只剩下荣耀和屈辱值得评判，谁又会知道今晚的天上有几颗星。

季羡晗虚脱地跪倒在地上，血液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她张大嘴巴，狼狈地呼吸火药味的空气。

指甲陷进白沙，指关节憋着隐忍的青色。

爆炸过后，这里没有东西是像样的。

帐篷东倒西散，尸体和机甲的残骸堆积如山。

她踉踉跄跄地爬过不堪的沙地，钻进倒塌的帐篷，寻找属于她的“武器”。

偌大的营地变成了垃圾和尸体的坟冢，她要怎么找到那具既像垃圾，又像尸体的机甲？

匍匐在碎屑上的季羡晗像是无头苍蝇，急切、焦躁、害怕都不足以形容心口的窒息。

脏污的手在生命碎屑里摸索，腥味混杂着垃圾的酸臭不断蔓延。

生命如同坏掉的苹果，又烂又臭，一文不值。

季羡晗忍住眼眶的酸意，她为这场毫无意义的集体性死亡而哭泣。

终于，失去温度的手指摸到了更加冰凉的金属，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疯狂寻找被掩埋的那么温度。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她将新鲜的血肉剥开，终于看见了灰紫色的腐肉。

银白的金属和灰色的皮缝补在一起，丑陋得令人作呕。

季羡晗牙齿剧烈地打颤，趴在臭家伙的边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她那双染血的手往血迹干涸的袍子上擦，颤巍巍地从里衣掏出芯片。

那是从联邦军的脑海中剖出来的，加了点改动，还来不及测试。

季羡晗在丑家伙的心口预留了芯片接口，正是为了等待这一时刻。

她捏着芯片，期待又小心地对准芯片接口。

芯片的凸起和接口的凹陷无比契合，

可真当芯片链接的时候，她举棋不定。

万一，芯片里储存的记忆没有消除呢。

那么，她觉醒的就是毁灭帝国的机器。

这一插，创造的是天使还是魔鬼？

她不知道。

“砰！”

巨大的爆炸让地表颤动。

又有白袍拉着机甲一起死亡了。

季羡晗跪在丑家伙的面前，面不改色地凝视着她的作品。

天使也好，魔鬼也好，谁都行，阻止这场生死闹剧吧。

从未有过的信仰的她像一名虔诚的信徒，用虔诚的祈愿来希冀实验的成功。

“拜托，拜托。”

如果有上帝，就眷顾她这么一次吧。

季羡晗凝息摒气，在拼刀杀人的混乱中前所未有的冷静。

“咔哒”

芯片成功连接。

丑家伙没有反应。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依旧没有反应。

季羡晗一眨不眨地盯着发紫的皮肉，不愿错过它的任何细节。

十五分钟左右，丑家伙终于有了变化。

发紫的皮肤褪成粉白，更接近活人的肤色。

丑家伙喉咙里发出年久失修的声音，“嘎嘎嘎”的，比鸭子还难听。

它的四肢抽搐，“啪嗒啪嗒”乱跳。

终于，要睁眼了。

丑家伙的睫毛轻煽动，合金眼眶里嵌着从死人那里抠出来的眼珠子，灰白得可怕。

季羡晗被这样一副眼珠子盯着，涌起一阵满足。

眼睛睁开了，距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她兴味盎然，看着丑家伙撑着残破的身子，吱吱呀呀地把自己撑起来。

成功了。

季羡晗眼睛都亮了。

此刻，丑家伙在她眼中就是最可爱的家伙。

季羡晗尝试了各种交流办法，想要和丑家伙说话，最后发现它是用意识交流的先进玩意儿。

‘想办法终止这场争端。’

丑家伙头没有动，眼珠子已经转了两圈。

‘收到。’

行动迟缓的机甲出走，一边走，一边掉身上的皮肉碎屑。

“哐”的一声，先机的帝国机甲被丑家伙敲扁了，它自己毫发无伤。

季羡晗心凉了半截。

丑家伙又把挡在面前的另一台机甲也推开，直接对上联邦的白袍军。

几个机械臂下去，白袍们没了气儿。

观察到这一幕的季羡晗心定了。

她冲惊掉了下巴的十字军大喊：

“快撤退！快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