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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贰叁:浓朱郁馥衍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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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20231003:又改了几个被隐藏的字符,抱歉字数比较多眼睛有点看不过来了。大家节日快乐哟!假期要吃好喝好玩好,贴贴!:)

长生诀:长生蛊

贰叁:浓朱郁馥衍绛唇

仿佛又回到那个雪夜,寒风凛冽地把雪片刮到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是泺城郊外的半山腰,雪花铺满了地,殷红又染透了雪,连那腾腾而起的热气都像是红的。

“刘文甫!我一早便该知你假意投靠,入我门下是为报仇!”

文甫身披鹤氅,双手捧着装了小铜炉的织锦袋,跟着持剑的影卫缓缓走出院门。积雪松软,踏上去软绵绵地发出轻响,分明四周厮杀声不断,他却能听得真切。身后亘云的脚步也很轻,但和他步调一致。他仰头见满月从层层叠叠的乌云后透出混沌的亮斑,化作雪花拍进他的眼里,融化成温热的泪。

“金陵卢演、锦城许原、庐陵楚凤歌……”站在营火前的几人露出惊讶之色,那位白衣血迹斑斑的壮汉动了动虎髯,把矛狠狠杵在地上威慑他,他却不为所动,目光怜悯地看向那个不住搓着手上血污的姑娘,轻声道,“还有青州的柳四小姐。”

那姑娘身形一颤,往领头那位同样血染银甲的青年身后躲去,发出可怜的呜咽声,引得朱衣青年上前温言宽慰。

“虎门,是在下的投名状。”文甫望着那位银甲青年,把手炉交给身后的亘云,拱手行礼道,“在下岳阳刘文甫,草芥微命、无用书生,但甘为殿下驱驰,以兴大业。”

“先生何必自谦?怀此良才如美玉,却屈居此地,实在可叹。”青年长身玉立,声音清朗,“只是先生背弃先主,如此冷情反复之人,终有一日也将对我不利。”

言讫从腰间拔出长剑,寒光四溢,划过他的颈。

文甫惊醒,发觉自己冷汗涔涔,暖炉中火苗熹微,噼里啪啦地发出微响。抬眼又见窗外月影高悬,忙忍着胸口剧痛坐起身来,往门外唤道:“亘云?”

亘云很快掀开帘子走进来,手中端着药盏,道:“少爷醒了?”

“什么时辰了?”

“未到戌时三刻,少爷只睡了一刻钟。”亘云见他神色张皇,把药递给他宽慰道,“少爷本就安排柳四小姐带人接应善后,既已传话让他们提前行动,应当不会有事。”

文甫饮下药汤,咳了一会儿,喘着气苦笑道:“‘应当’二字,该换成‘绝对’。”

“阁主这些年很信任少爷,您还在担心什么?”亘云接过空盏,往暖炉里添了些碳,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看着那火苗红蓝交错地又升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少爷忧思劳心,这病要怎么好?”

文甫从窗缝中瞥见廊下月光青白如雪,喃喃低语:“无物方无尘,有物自蒙尘。”

亘云的手停顿了一下,把手中的火钳放回暖炉边的架子上,又道:“只是少爷这些年这么点灯熬油,我担心……”

文甫双目含笑,望着他道:“放心,我决不会让自己死不瞑目。”

念尘从脚下人的身上拔起剑来,喘着粗气半跪在地,不耐烦道:“怎的没完没了?夏侯氏究竟出了多少死士?”

身边朱雀也几尽力竭,侧耳听声辨位,手中两把剑迅疾如闪电,一柄挡住挥砍到头上的长刀,一柄削开来人的腹膛,温热的鲜血喷溅了他一脸。

圆月惨白地从殿门外投进光来,照着殿中尸横遍地、血肉横飞,格外渗人。

来人的目的早已不是单纯地刺杀他,而是为屠戮——对象却又似乎只是守殿的侍卫和侍宴的宫人,王公贵族自发把女宾命妇围在角落保护起来,而来人只是匆匆略过他们,并不出手。即便听闻动静匆匆赶回来的南昕王拔剑要战,他们也是几人将他合围起来,只防守不出剑,惹得南昕王怒喝连连。

朱雀伸出戴着手衣的两指探入死者口中,沉声道:“这个也没有舌头。”

念尘冷笑着点了点头:“金陵慕容氏率府兵镇乱被枭首,梁京夏侯氏倒能养死士,杀进宫里如入无人之境,当真厉害。”

这些死士夜能视物如白昼,总能在人影攒动中找到他,又似失了心志般横冲直撞,即便自己已被长剑穿身,也要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臂刃往对方心口上捅。宫中侍卫再如何训练有素、阁中影卫再如何功夫了得,也招架不住这些死士飞蛾扑火地合攻围击。数度合围之下,影卫全军覆没,殿中侍卫尽数倒下,念尘和朱雀身上也都负了伤。好在巡防队已经赶了过来,念尘拖着朱雀退往主座,发觉献帝那群人早已消失不见,苦笑之余心却终究安定了几分。

九五之尊,自然不必涉险。

献帝的确早在灯灭之时就被侍卫架着往后殿密室避险去了,但他走前一直在高声唤念尘,只可惜殿中嘈杂如潮水,淹没了他急切的呼唤。

“小心!”

念尘分心之时,身后有铁器重击的尖锐鸣响,忙提剑回身,见死士被朱雀双剑挡住,当机立断挥剑斩在他肩上,登时血雨喷洒,又溅了朱雀一脸。

“……今日若身死于此,死得可真不漂亮。”朱雀玩笑着把尸体重重挥开,累得躺在地上喘道,“敌我人数悬殊,阁主不该继续留在此处。我见这些死士不敢动王公贵宾,不若阁主往那边撤。”

“这些人失心疯一般行为蹊跷,动起手来不管不顾,他们既要杀我,我若混入宾客之中,难保他们不伤及无辜。”念尘轻轻踢了他一脚,“何况你我生死之交,我既因鸢鸣警告而来,便是要同你一道离开。”

殿中似有画眉鸣啼,清亮宛转,朱雀眉梢微动,持剑撑着身子半跪起来:“难道如卿来了?”

月光中他与念尘对视一眼,大约猜到是文甫留的后手,连忙吹响骨哨,两声枭鸣后很快便有人靠近:“阁主可安好?”

念尘终于舒了口气,轻声道:“我二人无大碍,你们来了多少人?”

“四人八队,入宫仓促不便,故而仲裁让我们不必强求为赤朱清场,只务必带走阁主和朱雀头领。”

这名影卫答完便发出信号,不多时玄舞就出现在他们身边,急促道:“潜入时发现殿后有数人着夜行衣攀于悬梯上,恐也是夏侯死士,我们得赶紧离开。”

念尘闻言惊道:“何处悬梯?可是右偏殿南窗外悬梯?”

玄舞摇头:“是后殿东侧,但难保阁主所说悬梯没有人……阁主?”

念尘不等她说完便提剑离开,朱雀忙起身要去拦,却被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弩箭击中左肋。这弩箭轻巧,力道却大,把他钉得往右侧倾倒,玄舞赶紧抱住他,对身后影卫道:“让守在殿外的三四队去右偏殿南窗悬梯,若真有死士,一定保住阁主。”

画眉再次鸣叫,朱雀摸到那支弩箭,心中凉了半截。

这制式和手感,和念尘交给他的那支一模一样。

玄舞搀着朱雀在影卫掩护下,从西窗翻了出去,随即对等着接应的影卫道:“朱雀中了弩箭,六队同我一起带他去处理,阁主由三四队掩护,一二队继续抹除赤朱痕迹,其余三队见机行事,若能完成仲裁嘱托便尽力,莫要强求——走。”

为避人耳目,一行人弯弯绕绕地走了不少小路才绕出皇城西门,一名影卫把朱雀抱上马车,从车窗探出头来对玄舞道:“朱雀头领情况不妙。”

玄舞本打算骑马与车同行,听他这么说便把手中剑抛给赶车的影卫,对车中影卫道:“你骑我的马,执我腰牌去千馔楼找杨掌柜说明原委,我们今夜去那。”又让一人去和文甫回话,一人回阁中和青白二人报备,这才提裙上了车,果然看见朱雀面色青白,冷汗如雨。他们同行多次,彼此浴血而归的样子见得多了,她却从不见他这般虚弱,于是拿袖子在他那血污斑驳的脸上擦了两下,担心道:“凤歌,你可还好?”

朱雀望着她笑,点头:“有些冷。”

玄舞便把身上披风解下来递给他:“别是我把病气过给你了?”

“你这都好了几日了,不妨事。”朱雀想接,只是五脏六腑如刀绞般疼痛,实在没有力气抬手,嘴上只调侃道,“要过也是阁主的病气,不吃药还跑去吃冰碗,他这一天天作的要能好,那仲裁多年咳疾都痊愈了。”

朱雀每次受伤后总是话特别多,玄舞早已习惯,兀自把披风裹到他身上:“不多时便能到千馔楼,你少说两句,省点力气等下拔箭的时候叫。”

朱雀闻到那披风上一股玉簪花的清香,歪头看着她道:“你先前不是一直用太真露的,什么时候换的玉容膏?”

“你也知道这个?二哥这次回来给我带的。”玄舞认真回忆起青龙的原话,“说是拿真花做的,杭州那边的姑娘都用这个,让我试试。”

“是好闻。”朱雀点头道,“像你上巳节搽的口脂,那东西挺润的,秋日干燥,你也记得用。”

“那我明日便用起来。”玄舞说着觉出不对,“我的口脂,你怎么知道润不润,又怎么知道闻起来什么味儿?”

朱雀似笑非笑地问她:“上巳祓禊宴饮后的事,你真不记得了?”

玄舞一愣:“我不会酒后混账到逼你涂脂抹粉了罢?”

“可不是。”朱雀凤眼乜斜,虚弱地嗤笑起来,“不过你说没把脂粉带身上,但嘴上有,所以捧着我的脸亲来着。”

玄舞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叉腰道:“不可能!”

“若不信我,你明日找仲裁回话时去问他。不过他是君子,念你脸皮薄未必会说实话。”

朱雀说完,终是忍不住疼痛,呲着嘴闷哼一声,玄舞捂着滚烫的脸便瞪过去:“该。”

朱雀意识模糊地又冲她笑,一直捂着伤口的手抬到眼前,望着那已经发黑的血迹,轻轻叹了口气。

玄舞自然也看见了,面色凝重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箭上有毒?”

有是有,不过他这些年总以身试毒早有了耐性,这弩箭上的毒他也有解药,眼下只是疼得厉害,迟些解毒也无妨。

不过朱雀实在没力气这么回答她,无力地垂下了手。

失去意识前听到玄舞伏在他身上大哭,胸前又被她捶了几下,挠痒痒似的,只觉得这会儿没法睁开眼看她哭花的小脸,实在遗憾。

月亮已经爬上窗棱,隐没在青白雕了竹梅的窗纸后,映出竹叶细碎、梅枝扶苏的影。

南窗外果然有为防走水被困而设的木梯,先前她拿手指远远丈量了一下,若尽数放下,大约能触到先前和月樨看到的小湖畔。此刻已到念尘所说月高于窗时,霖若却不敢真的翻窗爬梯而去。

今夜事大,皇子遇刺,中宫薨逝。殿外还有不知何方贼人,也不知是在与侍卫巡防缠斗,还是在另一方势力厮杀。南王府众人还在席间殿中不知吉凶,她若就此一走了之,岂非惹人猜疑?不过再一想,若事后众人发现灯灭前还在皇后身边的她竟身处偏殿,似乎更加不妥。

霖若抱膝坐在南窗下,只觉后怕。

此处已是偏殿室内,却还能隐隐听见正殿中混乱。

不知这动乱可有波及到月樨和颜夕,可有伤到南昕王和彦昶?

还有念尘……若这些人是皇后那声高呼召来的,他此番回去岂非危险?

霖若越想越不安,终是决定守在偏殿门口,待殿中动乱稍平再悄悄回到正殿,躲在角落里以避嫌疑。

她起身,却见明月透过窗棱投在地上的梅竹影中多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影子,登时觉得手脚冰凉,忙拔下发钗紧握在手中。

有男子轻笑从身后传来,低如龙吟。霖若心一横,把发钗抵在颈边,回身与那男子对峙。

那男子身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环眼,见她回身倒有些惊讶,看着她手上的钗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别怕。”

哪有贼人出声安慰的?

霖若觉得莫名,手中钗子又往里送了半寸,疼得她微微蹙眉,但还是出声道:“不要进来!”

“好,好,你别伤着了。”那男子本是攀在窗边,见她如此忙伸出一只手来让她别做傻事,又对身后几个还挂在悬梯上的人小声道,“殿里就那个小姑娘,傻了吧唧的,绕道!”

挂在悬梯上的几个人似乎有些不满,领头的是个壮汉,粗着嗓子没好气地问道:“哪个小姑娘啊?我们又不图财图色,她要是傻了吧唧的放倒不就得了?这梯子难爬你不知道啊?”

“别废话,放倒她少主要生气的!”

霖若听得一头雾水:“你们是谁?你们少主又是谁?你认得我是谁?”

“哪这么多问题?不是坏人就行了,要真遇上贼人你还能在这问谁谁谁?”环眼大汉看着她又叹了口气,忽地两人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忙道了一声不好,回头又对正在艰难地滑下悬梯的几人道,“有人来了,快撤!”

“哎?”霖若见那几人立刻撒手跳下悬梯,摔得四仰八叉的,但很快爬起身来拔腿就跑,甚是滑稽,“你们究竟……”

“小姑娘,下次遇到真的贼人,别把钗子对着自己。”环眼大汉指着她的手打断道,又拿两个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冲着贼人的眼睛去。”

说完纵身一跃,身轻如燕地落地,拖起落在后面的一个大汉飞快地跑入黑暗中。

这一场乌龙闹得霖若有些凌乱,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却不知为何觉得这环眼大汉的声音似曾相识,但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想起来。

“霖若!”

她的思绪被这一声焦急的轻呼唤了回来。

内室门口的珠帘被撩起,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月光如水流淌在月白银绣的宫装上,美人的发髻半散,仰头跪立在窗前,一手攀着窗棱,一手执着珠钗,钗尖锐利,埋在雪白的颈窝里。

念尘眼里便是这样的景象。

刚发现心念之人仍在此处的喜悦瞬间变成惊慌失措的诧异,他快步上前把那珠钗拍开,牵着她的两只手从背后把人紧紧环在怀里,发现她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这才长出一口气。

霖若惊讶于他如此失态的行为,轻轻侧过脸来想看他:“殿下回来了?”

念尘把脸贴在她的鬓角,感觉到她太阳穴微微的跳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万幸你没事,不然我……”

这话没说完,霖若也不敢想像他原本要说什么,又轻轻挣扎了一下。念尘便放开她,扶着她转身,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无恙又忍不住往她被钗子戳得鲜红的颈窝看了一眼,叹着气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这边会遇上贼人,所幸你没事。”

霖若愣愣想着方才那群奇怪的人究竟算不算是他口中的贼人,他便以为她这是吓坏了,又拉起她的手道:“是我不好。”

霖若忙把手抽出来道:“臣女无事,其实方才也并非是要依殿下所言自己逃走,所以殿下无需自责。”

这话是什么意思?

念尘心中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说你不是要自己逃走,那是准备留在此处等我?”

霖若怔愣片刻。

也许……但她不可能承认。

于是摆手解释道:“殿下误会了,臣女是想着殿中大乱而臣女独自逃走,可能将祸水引到王府……”见那双明亮的凤眸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意识到自己这通解释不如不说,于是收了声,垂下眼去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本来因为惊吓而寒凉如冰,刚刚被他捂热。

但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能全身而退,便是说殿中混乱已被控制?于是又开口,可说话间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又一次遇上那种目光,像要在她脸上烫出两个洞来:“殿中情形如何了?陛下可安好?我家人如何?还有赵……”

“文侯一家”这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念尘已经苦笑着叹了口气:“不管不顾回来找的人,心里念着的还是赵言兮。”

霖若惊讶地抬头:“殿下误会了,臣女……”可看到他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便失语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也罢。”念尘闭上眼叹了口气,“贼人要杀的人是我,所以他们都好得很,你放心便是。”

等他再睁开眼,那双凤目里凛凛然映着月光下手足无措的霖若,幽深不见底:“即便如此,你也不问我一句是否安好。”

霖若这才看仔细,他那身靛青的虬纹礼袍有大片暗沉的痕迹,又想起方才在他怀中除了先前的甘松沉香,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可她那时出神并未留心,于是咬了咬唇带了歉意地问:“殿下……殿下可还好?”

“太晚了,三公主。”念尘又笑,笑声凉凉的,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你可知,有人拿人非草木劝谏我,有人拿前车之鉴制止我,有人拿共谋之事威胁我,我亦是真心想过放了你的——可是太晚了。”

月光下霖若看见他的颊边溅了血渍,细碎得像一粒粒朱砂痣,原本俊美无俦的脸无端地添了几分阴森诡异,连带着他笼罩在眉骨阴影下的双眼也似乎变成了红色,像大开杀戒后的恶兽,盯着她又要开始新一轮狩猎。

“是你自己选择留在这里的。”他笑着轻声道。

方才莫名其妙的贼人不可怕,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危险。

一股冷意从腰间顺着背脊直击天灵,霖若下意识地往后退,可身后是窗,便是把身子紧紧贴在窗上——甚至微微探出窗外,也拉不开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退无可退之下,她的心跳得剧烈,甚至疼了起来,像每月一次的蛊发,抽疼之外却还有陌生的酸痒。这奇怪的感觉让她更怕了,侧过身去想从念尘身旁逃开,却被他长臂一展捞到怀中,吓得忙抬头:“殿下这是……”

他垂首,衔住那因为紧张害怕而细微颤抖着的红唇。

……疯了。

霖若的耳边突然有嗡嗡的鸣响,像长虫一般刺破耳膜钻进了她的脑中疯狂蠕动,把她的思绪搅得一片混沌。她只能感觉到唇上灼热燎人,像他禁锢在她腰背上的两只手;还有甘松清冽、沉香浓郁,合着淡淡的血腥气,以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揉在一起像另一条长虫往她的脑袋里钻,把她搅得天旋地转,透不过气来。

念尘原本被怒火——抑或是妒火烧得心烦意乱,可此时佳人在怀,怒气业火便顷刻间烟消云散。那口脂甘醇馥郁,方才碰头时闻到便念念不忘,眼下真真切切含在口中,连着樱唇丰润绵软,佳人娇声轻颤,直叫人神魂颠倒。

也不知这样风卷残云地侵略了多久,怀中人羞愤的轻拍变得急促,念尘这才发觉她气短,恋恋不舍地把吻挪至唇角。听得她大口喘气,他便笑着把箍在她腰上的胳膊抬起,去给她抚背顺气。霖若发觉桎梏着自己的力气稍减,趁机推了他一把想脱身,却不想他纹丝不动,反倒让他捏住下巴更动弹不得。

“还早。”

念尘又轻笑一声,重新含住她的唇珠。惊觉这样捏着下巴倒迫使红唇微启,于是不再满足于城外擂鼓摇旗,无视怀中人惊呼反抗,兀自长驱直入。攻城掠地之下觅得甘泉清润,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索性把怀中人放倒在地,四肢为牢将佳人圈禁其中,连背上刀口撕裂、汩汩淌血都不管不顾,只求一亲芳泽,尽兴而归。

双手与他十指交缠高举于顶,可缠绵难分的除了手指还有唇舌与呼吸,不知何时羞恼的抗议已变成难耐的嘤咛。霖若被吻得头晕,整个人像漂在水中的浮木落叶,偶尔露出水面得一丝喘息,但很快被波浪汹涌迎头拍入水底,不知所踪。

终于她的两截皓腕被一只铁手禁锢,而另一只手带着燥热的体温轻轻抚着柔软丝滑如墨绸的发,小巧而甚至比他的手更烫的耳珠,滑腻且轻触便会激出娇啭的颈子,最后攀在了她的腰带上。

仿佛夏夜绮梦被雷鸣惊醒,霖若猛地睁开眼,奋力挣扎起来。

念尘便将两只手都松开,唇上依旧流连忘返。待再要将樱果吞吃入腹,却被狠狠咬了一下,他吃痛,可仍是细细研磨了一番才不舍地离开。

甜美浓郁的口脂早已被他的吻潦草地铺得到处都是,但染红她脸的不仅仅只是那抹殷红。她的头发早就和衣裳一样揉散了,瀑布似的淌了一地,与含泪扑扇的羽睫一同在月光下泛着青蓝的光,楚楚可怜。念尘忍不住把她的手按在脸侧,又凑上去温存了一番,把她滚滚而落的泪珠和猫儿一般的呜咽尽数吻去。她左右扭头躲开,他就顺着颊颌一路往下,在她那节比新棉还雪白的粉颈上蜻蜓点水地轻轻啄吻,流连不去。直到听得她开始抽泣才忙放开,只是在松口前情难自禁地在她泛红微肿的颈窝轻舐一口,带了爱意和怜意,她的哭声立刻变了个调。

他叹了口气,忍着背上的剧痛撑着身子坐到她身侧,手却还是不老实地去绕她的头发,丝绸一样柔软顺滑。见她唇边口脂斑驳,看起来实在可怜,便又捏着她的下巴用手指轻轻拭去,笑颜温柔、语气缱绻:“你那晚自己说的,饮食男女——我亦不是圣人。”

霖若原本还没从温存中缓过神,闻言倒“噌”地拢衣坐起身,抽噎着抬手一个耳光摔了过来。念尘知她生气,虽然早看出起势,却还是笑着把脸迎上去接了这一下,又指了指另一边脸道:“这边也来一下罢,你解气,巴掌印也对称。”

因为心中又气又羞,这一巴掌霖若用了十成的力气,没想到他真的接了下来,震得她掌心生疼。听得他近乎无赖的话,便皱起眉来瞪他道:“不要脸。”

念尘又笑,捧过她的手来,轻轻按摩着她微肿的掌心:“你先别气,我还没做什么真正不要脸的事呢。”

霖若吓得身子一哆嗦。

“怎么,他赵言兮做得,我便做不得?”念尘掬起一捧青丝,在自己颈上绕了一圈,活像柔若无骨的黑蛇,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相缠,趁她怔愣时又凑过脸来窃玉偷香,被她推开后,凤目微睁直盯着她的唇,笑道,“书上得来终觉浅,我虚长到这个年岁,方知檀口朱唇之妙。”

他眼神中的渴求过于露骨,霖若怕他又起兴要扑过来,抽回手拢了拢头发就起身往外走。

适才两人耳鬓厮磨时已有画眉声报信,殿外情势明朗,念尘此刻便也不拦她,只坐在那望着她落荒而逃,唇角快弯到了耳边:“你不替我瞧瞧伤口?好几道都撑开了,只是过于专注沉湎根本没发现,这会子倒觉得疼了。”

霖若气结,也不答话,径直推门跑了出去。

莫名的狂喜溢满心中,念尘卸力由着自己仰面躺在地上,可伤口触地的一瞬间,那种剧烈的痛楚激得他的身子猛地弹了起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咳,阁主。”

一声尴尬的低呼引得念尘失神,挺身坐起来瞪向窗外,见悬梯上挂了好几个影卫。他们发觉念尘投来的眼神中冷冷地带了一丝杀意,忙抽出一只手来挥道:“我们离得远什么也看不见!”

念尘生平第一次觉得阁中训练有素的影卫碍眼,但他此刻心情甚好,只是说了几句不要妄议的威胁,便正色道:“朱玄既已撤出,你们留一人代替朱雀做我随侍,其余各位自行离去便是。今夜之事必有人大做文章,我不能离宫。”

“既如此,我等回去与仲裁报备,也知会各头领一声,以防不测。”为首的影卫说着,发出信号,等众人离开后两步跃到窗边,“若阁主不弃,在下愿代朱雀头领随侍。”

念尘点头:“朱雀今夜特意做小厮打扮,你去寻一身换上便是。”

影卫点头领命,离开前似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回过头来好奇道:“阁主当真从未曾与女子……”

念尘皱眉:“不该听的别听,这个道理不知道?”

影卫忙道:“不是我等故意要听,只是四下幽静,阁主又在窗边……”

“好在她不知道窗外有人。”念尘轻轻咳了一声,瞪过去道,“我的确从未与女子亲近,这又如何奇怪?”

“可阁主不是弱冠有二了?我们那儿这岁数的人孩子都会说话了。”影卫见他面色僵硬起来忙又道,“只是方才被阁主轻薄的那个姑娘,阁主得好生疼惜,我娘总教育我说始乱终弃、负心薄幸的男子猪狗不如,要天打雷劈的。”

听他喋喋不休时,念尘瞥见地上那支被他拍落的珠钗,弯腰拾起来,细看是木兰花的样式,细圆的珍珠镶成花瓣攒在银花托上,清秀自然。他摩挲着那支钗子,唇角又一次不自觉地上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位夫人真是妙语连珠,文采斐然。”念尘最后就这么笑着对影卫道,这笑容晃得他差点脱手摔下去。

霖若出门没走几步便撞上一个女子,惊得连眼泪也顾不得擦,拿袖子遮了脸就要走,却被那女子抬手拦住:“若儿,是我,姐姐。”

霖若露出一双眼睛,昏暗中果然看见神色忧虑的颜夕,可怜兮兮地扑到她怀里呜咽起来。

颜夕趁乱在侍卫尸首上拔起一枚玄铁弩箭,觉得这样式不常见,也许其中有些关窍,又见念尘往偏殿去了,便等巡防队把场面稳定下来才趁人不备也往这边走,本意想把这弩箭交与他,却看见霖若散发披衣从偏殿跑出来,心中只觉不妙。她虽有疑问,见霖若如此却只是轻柔地抚着她的头,温声道:“若儿吓坏了罢,不怕,姐姐在这里。”

颜夕说着双手轻轻捧起她的头,看她双唇微肿,脸上还有些微口脂的痕迹,更是了然,不免对念尘生出几分恼怒忿恨,手上还是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姐姐好容易把你从皇后娘娘身边拉到角落里,一个不注意倒让你跑到这里来了。现在贼人已尽数被诛,跟姐姐回去吧?”说着也拆下自己的发钗用力往主殿方向一扔,三千青丝散落在身侧,“瞧你,跑得头发都乱了,不过姐姐也是。”

霖若哪里听不出颜夕是在教自己等下被问话时如何应对,更听出来她发现自己被人轻薄,羞愧委屈混着感动一起化成更多的泪珠滚滚而下,抽抽噎噎地又往她怀里钻。

“不要怕,若儿,不是你的错。”颜夕抚着她的背,目光冷冷地射往偏殿方向,连声音都抬高了几分,听着格外冷情坚定,“也是世道不公,得见倾城之色便心猿意马之人,倒要被夸一句公子多情。可多情即是无情,万物生灵尚有情意,如此无情之人自不比虫豸,你权且当今夜被不知哪来的蚊虫叮了一口。”听得怀中人破涕为笑,她便也笑,可目光依旧清冷,手中微动,使巧劲把那枚弩箭钉入偏殿门中,“秋凉了,再毒的蚊子也终是要死的。”

影卫吓得忙挡在念尘面前,但觉得颜夕这话说得有道理,回头轻声道:“阁主你瞧,都这么说。”

念尘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含笑远远望着霖若被颜夕牵过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唇边还留着口脂残余的甘美香气,颈上也似乎还有那青丝萦绕的软绵触感——他意犹未尽地轻抚一圈,声调颇为缱绻地叹了口气,拔出那枚弩箭,狠狠扎进自己的腹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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