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顾川庭曾经看过一部动画片。

一只小白猫被抓走，从此离开了猫妈妈，睡过废旧屋子的弹簧床，被不懂事的坏小孩滋过水，但是无论怎样艰难，小猫就像被按下又弹起的弹簧一样坚韧，它在草原里打败狐狸、雪貂和恶狼，在城市里帮助警察抓住了偷猎的人，认识了一群动物朋友。

历经千难万险，它终于见到了猫妈妈和哥哥，一家人，哦不一家猫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顾川庭的脑袋麻麻的，混混沌沌地想了很多。

屁墩墩不见了？是怎么不见的？是被小孩觉得好玩抓走还是被猫贩子抓走了？他想到动画片里小白猫一脸脏兮兮地望向猫妈妈的方向，坚定地往那个方向追逐，又想，或许屁墩墩也要回去找妈妈，或许屁墩墩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或许，屁墩墩一点也不喜欢他们。

越想越难过，顾川庭简直觉得自己的眼角也要湿润了。

于是姜岚下楼看到的，就是两个孩子抱在一起泫然欲泣的场景。

“......”

姜岚递了个无辜的眼神表示自己无意冒犯，但是没忍住笑意，没被捂住的眼睛弯成了两道峨眉月。她满怀感慨地想，或许只有还没长大的孩子们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烦恼。

顾川庭的脑袋埋得低低的，姜岚伸手时才发现自己要稍微踮着脚才能碰到他的头发了，她在顾川庭的后脑勺上摸了摸，又轻轻拍拍他的后颈，“阿川，猫咪就是带着点野性的，况且是阿金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

“是不是我们没把它照顾好。”明明该是个问句，顾川庭的尾音却已经笃定地坠下去。

陈飞扬看向他的发顶，摇摇头，“不是的阿川，是我，是我没看好屁墩墩，今天早上才发现它不见了。”

“你们都没有做错。”姜岚索性一手摸住一个人后脑勺，“谁看不出来你们对那只猫，——你们就给它起名叫屁墩墩啊？但是你们对它已经很上心了，已经尽你们所能去照顾它了是不是？作为大人，我能感受到你们的责任心，我也觉得很欣慰。”

“可是它还是不见了。”顾川庭声音闷闷的。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自责，而是把猫找回来不是吗？”姜岚用手指梳理着顾川庭的头发，想把他的情绪安抚下来，正在这时来了客人，她拍了拍顾川庭的后背，“找猫我就不帮忙了。”

陈飞扬难得经历这么久的内心挣扎，悄悄抬起眼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顾川庭，被他看过来的时候立马耷拉下眼皮，脚步也乱了，差点被自己绊倒。

“是早上发现它不见的吗？”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陈飞扬结巴了一下，“是，是早上醒了，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今天没听到它叫着要吃饭的声音，下楼看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杂货铺里的玻璃柜明显移了位，地板上多了一块积灰，店里面多了俩人。

趴在地上的那个塌着腰，一手捏着一只手电，脸恨不得贴地上往柜子下面看，听到有人来，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他转过身，有些惊讶，“顾哥你也来了。”

顾川庭假装没听到他站起身时骨头的嘎嘣声，忽略掉他对自己的称呼，“你好啊高进。”

高进好像没想到他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受宠若惊地点点头，陈飞扬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站在一旁的管向文迎上来，摇摇头，“没有。”高进补了半句，“陈哥，我以我的桃花和小管的成绩发誓，绝对没有，我俩就差把地皮翘起来了。”

他说得越笃定，顾川庭的心情就越沉重。店里没有就只可能跑出去了，可是巷子是开放的，巷子口连个大门都没有，屁墩墩那么小小的一只，窜出去就是掉进池塘的墨点（橘色的），一下子就化开散去，连个水泡都不会留下。

可是它还什么都不会呢......

上楼梯都是最近才学的，据说逗猫棒就是模拟猫咪捕猎的状态，可是他们两个都宠屁墩墩，陪它玩的时候逗猫棒挥不了几下就把零食散出去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玩逗猫棒的时候那么轻易地把零食给它。

喂猫粮的时候也是，一定要羊奶把猫粮冲软了再给它吃，野外哪有冲软的猫粮呢，它要是好不容易找到点吃的，娇里娇气地嫌不够软怎么办？就那么一排小牙齿，咬不动怎么办？

顾川庭还只是保守地不愿意想它被抓走的可能性，就已经冒了一身冷汗，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别担心，野猫的生存能力很强的，说不定屁墩墩就是出去溜个弯，很快就回来了。”

顾川庭很想问他，很快是多久？

他知道他有点迁怒，但是高进的话听上去就像是自己宝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他沉默着，直到背上被人轻轻拍了拍。

“对不起阿川，是我没看好它才这样的。”

高进凑上前想帮陈飞扬说话，被管向文拽了回去。顾川庭沉默，又觉得这样的沉默要让人窒息，于是他摇了摇头，“不是的，你也很难过，而且我们也说好不把它关笼子，是它自己要跑出去的。”

管向文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手指在柜面敲了敲，“别这么悲观，我们可以印一点寻猫启示，有人看到会联系我们的。”

高进晃着脑袋应和，又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刷到过的视频，“我好像看到过，可以让流浪猫帮忙找，屁墩墩有没有留猫屎之类的气味强的东西？”

陈飞扬和顾川庭听到他的话，已经蹲下去刨猫砂盆了。

高进看到的方法是，把带着自家猫气味的东西放在流浪猫出没的地方，还要再给一些猫粮作为谢礼，流浪猫吃了你给的粮之后，遇到走丢的猫就会把它带回去。

管向文进了隔壁的文印店，在电脑上一通敲敲打打，一张制作简陋但是很显眼的寻猫启示就做出来了。

显眼就显眼在......

“这个风格，挺眼熟的。”高进托着下巴，仔细回忆在哪里也见到过这种大字小广告。

“这不就是桥洞底下重金求子的告示吗？”

面对三道犀利的视线，管向文神情自若，“你们就说这个抓不抓人眼球吧。”他说着又调了一下明暗对比度，陈飞扬手机里的照片有点糊，又考虑到是黑白的打印方式，要扎眼就得强对比。

顾川庭在打印机出口处接住了试打印的一张纸，展开看了看，他点点头，“嗯，打得挺好，能看出来是只猫。”

管向文看出他们对打印效果的不满意，于是又想了个办法，“这不是黑白印刷不太好辨认吗，那我们把毛色两个字拉大，”说着就干脆利落地插了两个艺术字，“橘黄”两个字在一众普通字体之间像俩巨人。

打印机噗噗了两声，电脑上惹眼的彩虹字体就变成了a5纸张上五彩斑斓的黑。

陈飞扬想了下周围的布局，商圈内有三栋比较大的商场，主路有四条，小路互相交织，估计了一下，几个人决定先打印五十张，贴不够再印。有些巨大的工作量使打印机喘起粗气，把室内室外熏成一致的热烘烘。

高进低头刷着手机屏幕，输入猫咪走丢了怎么办之后，某搜索引擎自动弹出的加黑字体颇具有玄学色彩。

“陈哥，你们要不，看看这个？”他也不确定，犹豫间举起了手机。

等待的时间里高进的手机被传了两次，陈飞扬和顾川庭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带着热气的沉默更让人难以忍受，高进是最先有反应的，他啧了一声，拿起那沓传单就往外走，“那我就负责贴了，你们留下想想别的办法。”

管向文从电脑椅子里跳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顾川庭抢在陈飞扬之前把打印的钱付了，闷头向外走。

陈飞扬追着他出去，“阿川？”没错过他眼里的跃跃欲试，“你真想试试那个方法啊？”

顾川庭点点头，“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玄学的方法是向灶台猫神求助。

具体的操作方法是接满一盆水放在灶台的中心，再摆放一把剪刀，刀尖微开，朝着门或窗户的方向，接下来就是虔诚地祷告了。

陈飞扬家和顾川庭家的布局差不多，只不过厨房里不是小方砖，白色的大砖显得更加明亮，陈飞扬要在一楼看店，放心地把家交给顾川庭，下楼之前也闭着眼睛虔诚地拜了拜，希望灶台猫神快点把屁墩墩送回来。

网上说要多深情呼唤猫咪的名字，还要详细描述猫咪的长相和习性，好让灶台猫神精准找到目标。

“名字叫屁墩墩，刚来的时候很小，但是很能吃，现在已经比手掌长了，身上的毛是橘黄色的，尾巴也掺了奶橘色，要吃饭的时候是咪啊咪啊地叫，撒娇就是喵喵声。喜欢吃鸡胸肉，喜欢喝羊奶但是不喜欢羊奶布丁，喜欢蹦蹦跳跳爬大树......”

说着说着顾川庭眼睛一亮，还是谨慎地对着灶台鞠了几个躬，直起身向楼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