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跟弟弟吃饭，和跟路星沉吃饭，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明明是找了十六年才重逢的弟弟，明明每次一起吃饭气氛都很好，但总给宋时雨一种隔了一层膜的感觉。
开心是真开心，但那份若有若无的隔阂也无法忽略。
而跟路星沉面对面吃饭，让他有股在养父母家、跟养父母以及家里的弟弟一起吃饭的感觉。
温馨，充满了‘人气’。
“怎么不吃？这可是我辛苦做的。”
路星沉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乳白的汤汁里躺着圆润白嫩的鱼丸，点缀着翠绿的小葱，散发着诱人香味，很是勾人食欲。
宋时雨没搭话，拿起勺子舀了勺，轻轻吹了吹，送进嘴里。
鲜味瞬间充斥着味蕾，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怎么样？好喝吧。”
对面的人满心期待的问，眼睛紧紧盯着宋时雨，像是生怕他会失望。
“恩。”
短短一个字根本没法满足路星沉，且含混又冷漠，他想要听到更让人高兴的答案。于是像小狗那样，下巴搁在餐桌上，朝宋时雨歪着脑袋，故意撒娇：“恩是什么意思？哥哥难道就不能多说几个字，让我更开心一点吗？”
“好，现在给你一次重新回答的机会。”路星沉坐直了，用格外认真的表情盯着他：“汤好喝吗？”
远超预期。
但宋时雨不会给他得意忘形的机会，所以回答的很内敛。
“好喝。”
只是简单两个字，路星沉的脸上立刻又挂上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
他立马拿起公筷，积极又殷勤的布菜。
“龙井虾仁也很好吃哦，虾可是我专门对比挑选过的，个头又大又新鲜。牛排也超级嫩，口感绝对超棒……”
很快宋时雨面前的碟子里就被放了一堆的菜，各自散发着香味。
哪怕宋时雨对食物没欲望，也不禁比平时多吃了些。
但跟路星沉的食量比，就像婴儿跟成年人。
虽然吃相斯文，但速度一点都不慢，边吃饭，还能边关注着宋时雨。
见他放下筷子，立刻伸手要去拿碗。
“不用，我吃饱了。”
“可你才吃了那么一点。”
路星沉皱眉，这食量，甚至都不如路露养的猫。
“能收尾的话，最好都吃完，不然只能扔掉。”
宋时雨说着，收拾好自己的餐盘，起身往厨房走。
“放水池里吧，待会儿我洗。”
做饭的人不用洗碗是默认道理，宋时雨虽然基本不在家开火，最拿手的也不过是煎荷包蛋，但洗碗还是会的。
哗啦啦的水流声伴随着勺子轻轻碰撞瓷碗的声音，相互融合又各自清晰。
洗好，用干抹布擦掉水珠，放进橱柜。
准备离开时，见做饭剩下的龙井茶叶还有一些，他干脆烧了水，泡了两杯茶端回去。
一边喝茶一边看路星沉一点点吃光盘子里的饭。
忍不住问：“你今年，二十几？”
“二十一。”
正是活力蓬勃的时候，怪不得食量如此惊人。
宋时雨沉默下来，他们差六岁，两个代沟。举个不太恰当但又现实一点的例子，那就是他读高中时，路星沉还只是个小学生……越想，越无法理解。
喝掉最后一口汤，路星沉抽了纸巾擦嘴、去洗碗。
用抹布收拾好餐桌，又放回厨房洗干净、晾好。
一切妥当后，路星沉才重新坐回宋时雨对面，伸手拿起透明茶杯喝了口。
细长茶叶在热水里翻滚，茶汤清透澄澈，散发着阵阵香味。
“哥哥泡的茶真好喝。”
路星沉放下杯子，笑着看向宋时雨，夸的很是真诚。
明明他只是把茶叶放在杯子里，然后倒了水，仅此而已。可对面的人却对此发出了真切的夸赞，好似他真的无所不能。
宋时雨不禁想到自己幼年第一次给弟弟宋知行擦口水，明明只是想着口水会弄脏衣服，养母要辛苦去洗，可养父母看到后，却十分高兴的夸他厉害，很会照顾弟弟，疼爱弟弟。
那时候他已经九岁了，擦口水这样的事不过举手之劳。
可养父母还是诚恳的夸赞了他。
这让宋时雨心情好了些，没有毫不留情的赶人。
对面的人不知是敏锐察觉，还是的确被时机眷顾，总能抓住最好的时候。
他双臂交叠放在餐桌上，坐得端正，眼睛盯着宋时雨：“哥哥还想了解我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宋时雨把空掉的杯子放在一旁，身体往后，仰靠着椅子。
“没什么要了解的。”
他们不该有太多交集，当见面打招呼的邻居足够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偶尔出门的时间能跟路星沉的重叠，否则他们连见面打招呼的邻居都做不成。
景年的事让他意识到，自己也许不需要模仿‘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
人的性格生来具备，后天虽然也有很大影响，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一开始就存在的。他可以按照亲生父母的遗愿照顾好弟弟，可以为了让养父母安心去刻意的跟人组建家庭。
但骨子里，他依旧是寡淡的，冷心冷情，更喜欢独处。
“既然这样，那我就自我介绍好啦。”
路星沉的厚脸皮每次都能发挥超常作用，让他毫无顾忌的一次次进攻。
“我二十一岁，念大一。六岁那年父母离婚，十岁开始在国外念书，只寒暑假会回来。原本在国外念大三，但我想回国，所以就考了试。家里有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各一个，不过我跟他们感情不太好，跟我爸也是。除了爷爷，那边都不算是亲人。”
路星沉说完，瞳仁弯弯的看着宋时雨。
“我爸这边的情况哥哥都知道了，想不想问问我妈那边？”
“你该走了。”
他的好心情持续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淡了，不应该继续跟路星沉往下聊。
跟景年在一起时他从未有过探究他身边亲人朋友的念头，面对路星沉也该如此。
了解越多，牵绊越多。
路星沉遗憾的站起来：“那算了，我们下次继续聊。”
出于成年人的礼貌以及社交礼仪，宋时雨把路星沉送到门口。
该走的人却扒拉着门框，一脸依依不舍的表情。
“松手。”
“答应我下次再一起吃饭我就松手。”
刚才气氛一直不错，路星沉又是善于抓住时机的敏锐猎手，自然不会让自己跟宋时雨之间的交集就此结束。
他得乘胜追击。
“路星沉。”
宋时雨神色严肃的看着他，眼神淡漠又平静：“我已经知道你跟景年是死对头，你也对此做出了解释，我想我们之间就应该到此为止。”
“不够的。”
路星沉摇头，黑沉的眸底是毫不退缩的果敢跟强势主动：“就像我说的，我喜欢你的脸，你的声音，以及你的性格。所以我想得到你，拥有你。只要你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我就会全力以赴的追求。”
“是么？那么明天，我身边的位置就会有人。”
“没关系，只要你们没有结婚，我就还有机会。当然，就算结婚了也没关系，我依旧不会放弃。我这个人没什么道德，严于待人宽以利己。”
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严于待人，宽以利己’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一般路星沉这种行为，会有两个结果。
第一，最终打动对方，得偿所愿终成眷属。第二，让对方更加厌恶、退缩、拒之千里，甚至可能导致惨剧发生。
但对宋时雨来说，两个答案都不可能。
“抱歉，我对感情没什么期待。准确来说，我这个人天生没有感情这根线。跟产生一段稳定关系、步入漫长婚姻比，我更习惯独处。”
少出门，少社交，拉远距离，万事漠不关心，是他为人处世的标准。
路星沉是景年的死对头，而景年又差点跟自己订婚，两者的关系注定了自己一旦跟路星沉深入纠缠就会被更多的是是非非缠绕，到时候肯定一团乱麻。
根本无法抽身。
更何况中间还夹杂着……
宋时雨眼神更冷，语气冰冰的：“路星沉，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该退回该有的位置，远离可能产生纠纷的人和事。
无论是弟弟，还是养父母，他们都有了稳定的幸福，都不再需要自己。
既然如此，他也该脱掉面具，回归自己。
宋时雨伸手关门，路星沉猛地握住他的手臂。
“等等。”
路星沉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故意撒娇，更没有装可怜，而是气势惊人。
眼神锐利，充满了侵略性，唇角是有些疯狂的笑：“那我们不谈感情，只遵从□□。”
宋时雨蹙眉，不属于自己的灼热温度让他浑身紧绷，身体下意识抗拒。
“□□同样不需要。”
他厌恶肢体接触，哪怕只是牵手、拥抱，都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勉强自己去做，更何况是亲吻、身体深入接触这种更亲密的事。
而欲，也只会让他想起那段痛苦的记忆。
想起当时害怕、恐惧，又自我厌恶的感觉。
“放手。”
宋时雨冷冰冰命令，藏在门板后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指甲刺入掌心。
“路星沉，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路星沉非但没松手，拇指还有意无意隔着袖子在他手臂上下摩挲。
柔软轻薄的布料透出的，不但有彼此的体温，还有手臂上隐隐约约的凸凹不平。
一道道。
路星沉动作猛地顿住，眼底的疯狂瞬间褪去。
“哥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