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错觉,更不是幻听,远处的声音张扬又肆意,清晰的叫着他的名字。
不是哥哥,是宋时雨。
他的身体有些僵,不可置信的缓缓抬头,看向十几米开外的镂空雕花铁门。
“宋时雨。”
一身黑色机车服的路星沉怀抱着耀眼夺目的红色头盔,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朝着自己的方向挥手,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冬日的阳光中,给人一种光芒万丈的感觉。
铁门还锁着,隔绝了他继续前进的路。
宋时雨抱着太阳,不受控制的走过去,隔着铁门跟路星沉对视。
“你……”
“我来投奔你啦。”
路星沉语气欢快,丝毫不像是无家可归的人。他往前走了些,伸手抓住铁门上的雕花,更仔细的解释:“我无家可归了,所以来投奔你。念在过去我收留你一场的份儿上,你也收留一次我吧?”
宋时雨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路星沉忽然唱的哪一出。
被驱逐,应该是几天前的事情吧?为什么今天才来投奔自己?
“不愿意么?”张扬灿烂的笑变得僵硬勉强,飞扬的声音也变得十分低落:“不愿意就算了,大不了带着我小老婆一起露宿街头。我想,这个季节桥洞睡起来应该不会特别冷吧。”
宋时雨……
他又没说不可以。
自说自话的人还挺会演,一通自怨自艾,倒是把他的话给堵的严严实实,哪儿还可能说出冷酷绝情的话来。
滴。
他伸手摁了下旁边的电子开关,铁门缓缓朝着两侧移动。
被雨淋湿的小狗瞬间满血复活,像是终于吃到馋了许久的肉骨头,一脸满足的围着主人摇尾巴。
“我可以用一日三餐跟家务劳动抵扣住宿费,保证不会过多打扰你,更不会给你添麻烦。没有房间也没关系,我可以继续睡沙发。我还可以帮忙修剪草坪,喂猫,还可以当你的司机。总之,我很有用。”
路星沉极力推销着自己,生怕被宋时雨拒绝。
他如此积极,宋时雨倒是不好多说什么。
总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再开口,难免有种地主老爷不断剥削长工的微妙感,纵然这个长工是自己主动且坚持非要住进来的。
小别墅有三层楼,宋时雨住在第二层,第三层是他画画休闲的地方。空出来的,只有第一层。
“一楼暂时是你的,你要保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到二楼、三楼。我最近不太想见人,希望你就算住在这儿也最好安静的跟幽灵一样,没事不要在我面前晃悠。”
“好。”
“不管听到什么动静,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上楼。”
“好。”
等了会儿,路星沉问:“还有吗?”
宋时雨摇头,表示没有了:“暂时就这么多吧。”
他往机车旁边扫了眼,没看到行李。正准备问,路星沉却像洞悉一切似得,抢先回答:“其实我是不想打扰你的,所以这几天一直住在酒店。但是……”他的脸上闪过窘迫,随之又变成破罐破摔的坦然:“卡里最后一点钱没了,不得已,只能先来试试看。”
说卡里没钱是真的,但他没说自己有几张卡,且也没说所有卡里都没钱了。
也不算,撒谎。
原来是少年人碍于面子,不愿意让自己看到窘迫的一面,所以才三四天没联系,才会到今天才来寻求帮助。
宋时雨眯起眼,忽然觉得今天天气格外好。
他居然这会儿才发现。
路星沉看了眼时间,说:“我先回酒店拿行李,顺便买菜。哥哥有什么想吃的么?我买了回来做。”
“不用了。”
再次被噩梦困扰纠缠后,他在食物上面,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并没有什么渴求的状态。甚至,好不容易被路星沉养大的食量迅速缩水,变得比之前还要少。
路星沉皱眉,想说什么,又想到刚才的承诺,只能忍住。
“我知道啦。”
他说完,戴上头盔,长腿跨上机车,轰鸣而去。
红色杜卡迪如同闪电一般,飞速消失在眼前。
宋时雨低头,轻轻揉了揉太阳的脑袋:“从今天开始,家里会多一位客人,你要跟他好好相处,可以吗?”
“喵。”
太阳懒懒的喵了声,表示知道。
它这样帅气的小猫咪,配两名铲屎官是理所当然的。
宋时雨在一楼等到路星沉回来,给了他临时管理员的权限,好让他能随时随地进出。
天色渐晚,红彤彤的太阳正在一点点西沉。
光线渐渐变得昏暗,将黑未黑,温度也跟着下降,已经能够感受到冷意。
宋时雨把太阳介绍给路星沉:“好好照顾彼此。”
太阳被送到新铲屎官的怀里,对方衣服上的冷意让它不满的喵了声。扭头看向宋时雨,想重新回到他的怀里去。
“不可以哦。”
宋时雨轻笑着揉了揉太阳的脑袋,转身上楼。
“喵。”
太阳不甘心,伸爪子要去抓,被路星沉一把握住,低声哄它:“哥哥说不可以,所以你要乖乖的跟我相处。”
路星沉看着宋时雨渐渐消失在楼梯另一端的身影,觉得他瘦了许多,明明才不过十天没见面而已。黑色开衫跟同色系的休闲裤,让他看着更瘦,衣服都显得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轻轻吹过就能把人给吹走。
“得想办法把哥哥养胖点,是不是呀,太阳。”
“喵。”
胖不胖本喵不知道,就想让你快点放了本喵爷。
路星沉把自己的行李归置好,换了居家服,开始去厨房做晚餐。
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准备了荤素搭配、营养美味的三菜一汤。他摘掉围裙挂好,拿出手机把摆盘漂亮的菜拍下来,微信给宋时雨。
【哥哥,吃饭啦。】
【不用,谢谢。】
隔了一分钟,宋时雨又发了第二条。
【我休息了。】
意思是不要再打扰他。
路星沉攥紧电话,抬头看向二楼,眼底满是担忧。
姓王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他涉嫌猥亵、性侵多人,被抓走,还附带非法持有违禁药物的罪名。在圈子里的名声算是烂透了,就算有钱出狱也不会再被接纳,更何况他老婆得知后,早在他被抓后第二天就丢下一纸离婚协议书,带着儿子跟所有家产远走高飞。
原本路星沉还觉得他的结局不错,够解气,现在却又觉得太轻了。
宋时雨没下楼吃饭,路星沉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平时的三分之二就把饭菜都收了。
深夜,别墅里万籁俱寂。
二楼,主卧。
噩梦如约而至,纠缠折磨着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宋时雨。
冷汗濡湿了额发,消瘦的脸苍白到近乎透明,紧蹙的眉间充满了不安。他想醒过来,却魇住,醒不过来,双手用力攥紧了床单,拼命挣扎、逃脱。
不知多了多久,拼命挣扎的人总算睁开双眼。
他猛的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
缓和后,宋时雨赤脚下床,踉跄着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户,任由冬夜的冷风灌入,吹乱了窗帘,也吹乱了他的发梢、衣衫,刺骨的冷让麻木的身体总算有了些许的直觉。
但还不够。
宋时雨幽魂般转身,径直走向浴室。
惨白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镜子里映照出宋时雨同样惨白的脸。
左臂睡衣的袖子被卷起,层层叠叠、新旧交替的伤痕上再次开始渗血,殷红沾染了锋利冰冷的刀刃,刺鼻的血腥味儿让迟钝的心脏恢复了些许。
宋时雨面无表情的盯着手臂上缓缓流下的殷红血迹,一滴滴落在地上,溅开,像一朵朵浪漫到极致的血花。
染血的刀刃被丢到水龙头下,哗啦的水声在无声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清晰到,楼下睡着的路星沉也能听到。
他醒来,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头顶的流水声还在继续,哗啦啦的,让人莫名不安。
路星沉皱眉下床,迅速而无声的拉开门,却在踏上台阶时,不得已顿住。
哥哥说,没有他的允许,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上楼。
如同一道禁制,牢牢地封印着路星沉,纵然担心焦虑,他也只能在一楼干着急,不能靠近,更不能安慰。
他抿唇,转身坐在台阶上。
不能上楼,那就在楼下陪着吧。等什么时候上面没了动静,他再回房间。
包扎完手臂,宋时雨再无睡意。
他干脆去三楼画画。
充足的空间让他把三楼分割成三个不同部分,一部分是正常的画室,放着电脑、数位板、等等,一部分放画架、以及自己的一些私人画作,而最大的一部分,则作为一间特殊画室。
他要去的,就是特殊画室。
里面被特意装修过,四面墙壁上都贴着随时可以撕掉、更换的壁纸,一人高的画布,随处可见,地上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画画的工具,还有一些看似毫不相干的杂物。
但这些,都是宋时雨画画需要的。
他穿好围裙,弯腰随手捡起一个小盆子,认真调和颜料,然后随手泼在画布上。
不断换颜色,换工具,泼上去……
重复着看似毫无章法的动作,好似只是在胡乱发泄。但当他用双手浑不在意的在画布上涂抹着,深深浅浅的痕迹被晕开,看似杂乱无章的画也开始显现出美的秩序。
画完最后一部分,宋时雨的情绪已经宣泄的差不多。原本就只是随意包扎过的手臂因为使用过度,伤口崩开,红色浸湿里面的纱布,又渗透睡衣,他却毫不在意,面色平静的盯着颜色对比强烈的画,大口大口的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崽崽生病,我也被传染,每天蔫儿了吧唧的,感觉活不下去一点。更新尽量,抱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