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小心地在浓雾里面穿行。他能感应到红线的恹恹，若换作伏北渚那样的藤蔓，说不定已经蔫巴下来了。

这浊气没法切实地伤到他，但的确是够烦人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扶疏总算是在浓雾里面瞧见一个身影。他追过去，快到跟前的时候，浊气散了几分，里面露出来阿洄的身影。

红线正好连在她的小指上。

扶疏愣了愣。

方才的红线，不是断了？

“扶疏哥哥！”阿洄瞧见他，眸子亮了亮，走两步跑到他面前来。

扶疏注意到那个孩子并不在她怀里：“那个，魂灵呢？”

“他进不来。”阿洄摇摇头。

“进……？”

“我们现在，好像是在迷障里，”阿洄若有所思，“总之，我方才是穿过了什么。如果先前那里是真的，那这里便是假的。踏进来的时候，那个孩子没能留下。”

难怪方才红线断了。

扶疏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指。

那个时候他应当就已经闯进迷障当中来了，与阿洄隔开了两个世界，一直到阿洄跟他走到一起，红线才重新显现出来。

伏北渚怕也是这般，他和那个静山宗宗主应当是还留在外面。

不过之前伏北渚拽他的那一下？

按理来说，伏北渚是意识到了他进入迷障，想要将他拽出去。但扶疏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

想不明白。

他叹口气，看向阿洄，把他们先前在静山宗得知的那些事情一一告知，然后问：“你这段时间在山上待着，有没有碰到什么事情？”

阿洄摇摇头，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过了一会儿，问道：“那宗主这般说，您那位道侣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哦。

扶疏当时只顾着听，听得晕晕乎乎的，都已经忘了去问这件事。

如果一开始的“山神”便是那群村民，之后伏北渚是为何会到这里来，然后成了新的“山神”的？

而且仔细去想，有很多都跟伏北渚告诉他的不一样。

编得那么真，也不像是谎话，更可能是伏北渚到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乱七八糟的。

扶疏只能摇摇头：“等他回来之后再问问吧。”

如今这个乖归乖，一问三不知还是有点麻烦。

当然，现在他们最要紧的事情是要怎么才能从这迷障当中出去。

“你记得路吗？”扶疏看着阿洄。

迷障跟结界一样，里面越独特的东西就越可能是破解之法。这山上他们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那乱葬坑了。

尤其方才伏北渚还提醒他往乱葬坑那里走——不知道他的提醒能不能用在这里，但是试一试总是好的。

只可惜九重天上的神仙诞生的时候大概都没能多加一个认路的能力，阿洄听到他这话，懵懵地摇了摇头。

扶疏差点想坐在原地甩手不干。

周围的浊气又涌过来，两个人都不算好受，扶疏怕阿洄出事，抓着小姑娘的手腕，让两人灵力能够共享，然后盯着周身浊气发愁。

这一整座山上，只有一个地方浊气能少一点——

“走，去山顶。”扶疏当机立断。

判断不出具体的方向，但是山高山低他们还是能瞧出来的，找到山顶的位置，应该……问题不大？

扶疏牵着阿洄往上走，红线织出更大的屏障，两两个人给牢牢罩住。

“走吧，我们快些。”扶疏提醒一句阿洄，带着小孩加快脚步。

浊气不要命地往这边涌过来，扶疏一直蹙紧眉，好容易才把人带到山顶去。

到了伏北渚那小木屋门口，浊气散去，扶疏周身一轻，松一口气，将红绳抽了回来。

“很难受吗？”阿洄担忧地瞧着他，“你脸色不太好。”

扶疏摇摇头：“没事。”

阿洄看上去还是很担心。扶疏弯了下唇，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放心吧，这东西伤不到我，顶多是沾了脏东西浑身别扭。”

小姑娘这才半信半疑地点头，没再问了。

迷障里的种种都与外面无异，只是寻不到人。

扶疏推开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屋，又是一声叹，然后放弃挣扎：“先歇会吧。等他们来找我们算了。”

他深知自己动不了一点脑子，阿洄聪慧，但是小姑娘毕竟是随着凡人新生的神仙，实力还差上许多，能打的全都在迷障之外。

“他们……能找过来吗？”阿洄脸上担忧不减，追着扶疏进了木屋里。

“不相信旁人，也该相信我那道侣吧，”扶疏挑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榻上，“安心，真到了绝境里面，左右不过重新变回一团灵气，然后回九重天重修去。”

“可是，这里不是通不到九重天，”阿洄犹犹豫豫地开口，“那我们之后要是死了，真的能回去吗？”

扶疏脸上的笑容一僵，散漫的神情收起一瞬，随后又瘫了下去：“人各有命，真要回不去，那也没办法。”

阿洄抿抿唇，撇过脸换了话题：“那，您能讲讲和道侣的事情吗？就当消遣时间了。”

扶疏轻笑一声：“这不是整个九重天都知道的事情吗？”

伏北渚这混账东西跑的时候，扶疏反应极大，甚至都怀疑过是不是九重天的哪个恶趣味地把他藤给偷了，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几乎所有神仙都知道了这件事。还有几个很不客气地嘲讽了他一通，恨得扶疏差点杀过去跟他打一架，不过后来被花神给拦住了。

“我当时不在九重天，”阿洄摇头，“而且都只从其他人口中听闻，众说纷纭，也不知具体如何。”

“而且……你们似乎和他们说的并不一样。”

扶疏忍不住笑：“哪里不一样？”

“他们都说是你一厢情愿……但是那位，好像很喜欢你。”

“说一厢情愿倒也没错，”扶疏想了想，左右无事，就托着腮，跟人讲起先前的事情来，“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没化形呢，只有我在照顾他，放别人眼里可不就是一厢情愿？”

其他神仙看不到姻缘线，扶疏也没有明说，大部分人都觉着他这般将一个几千万年都没能化形的藤当成道侣，简直是想结契想疯了。

“……没化形？”阿洄有些惊讶。

“嗯？他们没同你说吗？”扶疏诧异一瞬，随后接着道，“总之就是，我辛辛苦苦照顾了他几百年，结果他不知道为什么便跑了，我废了好大力气算出他在此处，追过来之后，其他事情你也知道了。”

“所以之前，他到底为什么会跑呀？”阿洄有些迷糊。

“不知道，”扶疏每次想到这就又气又无可奈何，“他说他现下记忆不全，就只还记得我，连九重天上的事情都忘了。”

阿洄“啊”了一声。

“没事，等之后回到九重天，夭夭应当知道怎么解决他这失忆的问题。”扶疏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还是带着点不确定。

伏北渚看上去不像是寻常的草木精怪，只是他不确定这样的不寻常是因为他在九重天上吸收了千万年的灵气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总之，希望这人的记忆早点恢复吧。不然他都没心思跟人算账了。

扶疏腹诽一句，抬眼看着阿洄，分外耐心：“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阿洄摇摇头：“想不到了。”

扶疏又是一声轻笑，目光越过她，看向外面，门口滚着浓浓浊气：“依你看，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来？”

阿洄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像是被那些浊气给烫到了一样，快走几步到门口去把门给关了：“想不到。”

“也是，”扶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撑着头，“我们都不了解他们，说不定还真会到死都看不见他们两个过来。”

“寿命无穷无尽，也会死在这里吗？”阿洄问他。

“谁知道呢，”扶疏耸耸肩，“这地方还有什么东西，我们都还不知道，说不定哪个就足以杀死我们——你在地上站着不累么，上来歇会。”

扶疏拍了拍榻边。

伏北渚这个小木屋里面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好在床榻够软。

只是没想到，在他拍的时候，外面还响起了敲门声。

扶疏动作一顿。支起身又听了听，才确定是门外的声音。

他们来了？这么快？

他跟阿洄对视一眼，指尖红线浮动，警惕地靠过去，靠在门边：“谁？”

“扶疏，是我。”外面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真，但在人开口的时候，门缝处同时钻进来几根细藤，缠到了扶疏的脚踝上去。

这般一定是伏北渚了。

扶疏松一口气，心情不自觉地雀跃起来，将门给打开，却先对上了一阵浓郁的妖气。

被呛得眯起眼，还没等他做什么，对面先把他抱了个满怀。

然后，又一次毫不客气地往他脖颈咬。

扶疏疼得“嘶”一声，用了几分力气将他给拍开，两人拉出半尺距离，扶疏一边揉着脖颈上的伤一边呲牙咧嘴地盯着他：“一见面就咬人，还说你不是狗。”

那双眸子又变得黑沉，一看就是“回魂”了。

怎么切得这么频繁？扶疏心底嘟嚷一句。

着实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在某宝烧了好多钱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