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想抽都抽不出来。

又怕拽狠了直接把叶子给揪下来——不知道那样会不会伤到伏北渚。

跟那片叶子僵持半天，扶疏最后就只能色厉内荏地低声威胁它：“你再不松开，我就把你给扔了。”

这样的威胁对一片小叶子还是有点用的，扶疏说完话就感受到缠在他手指上的叶子僵了僵，然后依依不舍地松开，整个藤缠他又缠得紧了点。

扶疏无可奈何地伸出小指勾住藤蔓，防止他给自己手腕勒红了：“听得懂话，那你能不能说话——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一小截藤蔓当然是没法说话的，它只是顺着扶疏的动作松了松，然后叶片又蹭上他的指腹。

扶疏若有所思地盯了它一会儿，看着它带着小锯齿的叶片，突发奇想，抬手在叶片边缘点了下：“要不你直接写我掌心里？”

叶子听见他这话，先是茫然地顿在原地，然后意识到什么般，一僵，十分抗拒地缩了回去。

整根藤看着都蔫巴不少。

“手上还好，”扶疏福至心灵地猜到它的顾虑，摊开手解释道，“本就只是一具躯壳，把手上的痛觉屏蔽掉就好。”

神仙是天地清气化形，本没有什么痛觉，这全都是人形带来的东西。

要不是完全屏蔽感觉就没法好好地用人形行动，扶疏早就全都给屏蔽掉了——也不至于每次都猝不及防地被伏北渚这混账东西咬一口。

扶疏一边跟藤蔓解释一边已经将一只手上的痛觉给屏蔽掉，直接怼到它面前去。

小藤蔓犹犹豫豫，好半晌终于听话地探出叶子，锯齿在妖气的加持下变得锋锐不少，但最后还是没有划在他掌心。

落下的是深绿的汁液，扶疏一愣，手上只剩了痒。

写字着实有点难为一根藤，叶尖在扶疏掌心晃悠半天才晃悠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来——

“障外”。

嗯？

很简单的两个字，扶疏瞧着掌心的绿色汁液愣了愣，沉思一会儿，艰难地从以往的记忆点当中抽丝剥茧，想找着点线索。

在这上面动脑子可太难为他了。

好在不算难想，伏北渚在不就之前就给了他提示：“到底，哪里才是迷障？”

如果一开始那结界之内才是真正的“障”，那他如今转换了位置，不就是所谓的……“障外”？

只是两者会有什么分别？

扶疏抬眼看着眼前的路。

如果那些村民也只是存在于结界当中的，这里没人便说得过去。

那么……他的月老庙是先前那般破败模样，还是修缮之后的样子？

亦或是因为没有人供奉，而不复存在？

“你记不记得路？”扶疏又看向藤蔓。

他自己是不指望了，要是那月老庙真是连存在都不存在，他怕是能再这里绕无数圈都找不到确切位置。

只能寄希望于一直在这里待着的伏北渚。

藤蔓闻言晃了晃叶子，扶疏猜不透它是什么意思，刚想要开口问，其他叶子便都伏下去，紧贴在他腕上，只余留一片，叶尖转了个方向。

“去那？”扶疏跟它再确认了一遍。

藤蔓叶子点了点。

扶疏满意地戳了它一下，一边顺着它指的方向去，一边道：“你可比你本体要靠谱多了——还乖。”

但是没想到听他说这话，藤蔓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直接蔫巴下去，指路的叶子看上去都有点恹恹。

“怎么，说你本体还不乐意了？”扶疏挑眉，又在藤蔓上点了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既然有自我的意识，再多修炼几千年，应当能修炼成个体吧？甚至将本体给取而代之？”

叶子剧烈地晃了晃，看上去很抗拒。

扶疏惋惜地“啊”了声：“好吧，不愿意也罢。”

他跟着藤蔓指的路，没走多远就瞧见了他那小破庙。

还是没修缮之前那副模样。

“辛苦了。”扶疏再揉了揉叶子，迈步走进去。

里面也没什么变化，扶疏瞧着那个熟悉的带着白胡子的神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先忽略掉它，先尝试联系九重天，谁知道才刚抬手，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扶疏动作一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在贡桌地下看到一个熟人：“……小五？”

少年瞳孔骤缩。

人原本躲在底下，像是在睡觉。扶疏的到来惊醒了他，结果小孩还没反应过来，这不速之客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扶疏瞧着他这副惊恐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再被他嚎一嗓子“鬼”的准备，但这次少年就只是颤颤巍巍地开口问他：“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是神仙，”扶疏看他比自己想的要淡定不少，挑挑眉，直入主题，“不说这个了，你怎么在这？”

这话他先前就问过少年，少年给他的回答是因为“村长”。当时因为伏北渚的到来，扶疏就下意识地将伏北渚与小五口中的“村长”给联系到了一起。可之后伏北渚又说他其实不是……那？

扶疏其实以为自己会得到同样的回答。如果是那般，就说明在这障外之地，那村子依旧存在，伏北渚人不在此，这里的“村长”就只能是，“真正的村长”了。

但是扶疏没想到，少年听到他这话，很茫然地抬头看他，然后轻声开口：“我……除了这，我不知道去哪。”

诶？

他一怔，这时候少年总算是舍得从贡桌底下出来，光终于照亮全部，扶疏这才发现，这障外的少年身上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瞧上去可怜极了。

哪里像先前他见到的那般活泼无忧。

像是被人遗弃在这里的。

扶疏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来，蹲下身，与盘膝坐好的少年平视：“为什么这么说？”

障外和结界内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扶疏一时也顾不上去跟九重天联系了，坐在少年对面听着他说话。

“这里除了来放贡品的人，不会有其他人来，”少年很局促地捏着衣角，大概是因为扶疏神仙的身份，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还连忙补了句，“我……我太饿了，就吃了一点——但我没都吃！”

“没事，不怪你，说正事。”扶疏一边漫不经心地答，一边垂眼拨弄藤蔓叶子。

少年“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继续往下道：“就是，村子里没人愿意收留我，我就只能待在这里。一有人来我就藏在里面，虽然没人来拜神，但是他们的贡品不会缺，我就靠着这些……”

“你们村长呢？”扶疏安静听完少年的悲惨经历，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问。

“……村长？”少年抬眼瞧着他，看起来依旧茫然，“我，没见过他。”

竟然会没见过。

扶疏重重叹口气，摆摆手：“知道了，没你事了。”

少年却一动不动，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扶疏注意到他这目光，挑眉：“还有别的事？”

“您既然是神仙……”少年吞吞吐吐地，试探着开口，“那能不能，让我吃饱饭啊？”

原来是想这个。

扶疏扬扬下巴：“这些贡品你随便吃就行，至于吃饭这事……我只是个姻缘神，这不归我管，若是之后有机会，回到九重天我会将你的事情告诉相应的神仙的。”

不过一般也没这个机会了。

这部分地界实在古怪，等他们破障之后，此处生灵还能不能存在都难说。

少年并不知道这些，听到这话之后，就只是开心地笑起来：“谢谢仙人！”

“不用谢，”他本身就没帮他什么，受这谢多少是有点愧疚，轻咳一声，“没事了，继续睡你的吧。”

少年忙不迭地点头，眸子还是亮着的，没有继续钻回去睡，而是先伸向了贡桌上放着的果子。

扶疏只瞧了一眼，没管他，隐匿了红线的形，绕在了神像上。

还是不行。

怎么会这样……

扶疏心里嘟嚷一句，看了看在狼吞虎咽的少年，还是决定打扰他一下：“小五。”

少年动作顿住，嘴里东西还没咽干净，懵懵地抬头看他。

“你们村子在哪？带我过去。”

“唔唔唔！”少年连忙点头，仓促地把手上的苹果啃完之后就站起身来，“仙人跟我来！”

话音刚落，人就哒哒地往外走，看这脚步跟先前在结界当中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扶疏缓步跟在身后，少年走得虽快，也会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他有没有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没多久就到了村子前，还是跟扶疏先前见到的一般模样。

“多谢，”扶疏停在村口，看向少年，“你……就先别进去了。回去吧，离这远点。”

这村子太古怪，如果这孩子是无辜之人，那就没必要再继续跟着他。

少年不知缘由，却很听他的话，三步一回头地消失在远处。

扶疏看向藤蔓：“先前带我去的那间屋子，你应当还记得吧？”

变化不大的话，那里应当还是“村长”的居所。

却没想到，藤蔓先是点了点，叶子兀自转一圈之后，却又耷拉下来。

扶疏心头一紧：“……没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个可以稍微理解成那种里世界和外世界？下章是北渚第三个人格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