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
王佳四下环顾,完全没有嫌疑人的局促不安,一脸期待和好奇:“原来这就是审讯室啊。”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咱们给彼此行个方便,阿姨还在楼下的会议室,想要和你一起听春节联欢晚会呢。”谢嘉弈不耐烦的敲敲桌子,指指四周所有人:“我们也是,忙前忙后都没时间买年货,你总不好意思让我们继续陪你在这里过年吧。”
“我给你说,过年蹲看守,倒霉一整年。”谢嘉弈苦口婆心劝解。
听到谢嘉弈的话,许星柏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这话,该不会是个公式套用吧?
谢嘉弈察觉到身边人的眼神,回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许星柏:懂了,我是黑脸。
“王佳,都这里了,你还以为我们是请你来喝茶的吗?!”许星柏一拳砸在桌面上,怒气冲冲:“我们已经查的很清楚,姚依是在自己家院子选择自杀冻死,是陈冠通知你,你到达之后,为了扩大影响,选择切掉姚依的头颅,拖延调查事件,又联系媒体,将案情扩散引发社会影响,你当我们是工具人随意对待呢?!”
王佳听到许星柏的话,并没有产生任何恐惧的感觉,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低头不语。
不对。
这样的状态不对。
王佳的目的就是将姚依的死亡影响最大化,让所有人都关注到家庭应该对于孩子的保护和抚育,不是像以前一样只要没饿死没杀人就是好父母的概念。
现在按理来说应该达到目的了,他还在磨蹭什么?
越磨蹭,对他自己越不利啊。
谢嘉弈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翻看着王佳的手机。
除了一个抖音软件,就没有其他。
抖音确实会根据当前使用者经常观看的内容,推送相应的内容。
谢嘉弈打开软件,看到的所有内容,都是关于王家村父亲弑女的案件。
每当有人为父母说话的时候,王佳都会恶言恶语,将话题转移到极端的方向。
然而近期刷新的视频,留言和热度越来越少了。
他是还希望用自己最后的行为,再加一波最后的流量吗?
谢嘉弈不由的遗憾。
每一个孩子,都有享受完整童年的权利。
在童年缺少的被尊重被爱护被善待,会压制孩子心智的成长,最后在成年不断的想要补回这一课。
直到补课成功,才会继续成长。
否者就像王佳和姚依一样,一直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一直是等待长大的小孩。
小孩才会不计后果的逞一时爽快,只为一个改变。
王佳,还在等最后的一个爆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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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谢嘉弈回应,手边的电话响起——
“谢队,王佳母亲说有重要的线索需要向您汇报。”
谢嘉弈将现场交给许星柏,自己下楼和王佳的母亲沟通。
“您好阿姨——”
门刚推开,一个柔软纤细的胳膊已经朝谢嘉弈伸了过来,紧接着谢嘉弈面前黑影闪过,就只听到一个扑通。
王佳的母亲已经跪在了谢嘉弈面前:“领导,领导我家王佳都是怪我,我不会教导,是我指使的,要抓就抓我,抓我呀。”
等到对方抬起头,映入谢嘉弈眼眸的,是一个曾经像电影明星似的,眼大脸小婀娜多姿的美人。
然而此时的王佳母亲,和早晨相比,头发竟然大片大片的覆盖了银色。
眼角泛红,眼睛布满血丝。
原先黑色的羽绒服,已经藏成了灰色。
想到王佳说的自从母亲被父亲打过之后,他就没有出过远门——
想来这么多年,王佳的母亲为了家人,也是受尽了磨难。
“阿姨,我们正在调查,只要王佳配合,我们一定尽最大能力去拯救他。”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王佳的母亲被谢嘉弈搀扶在椅子上,已经哭到干哑的嗓子咕嚷着:“我说了多少次,人要往前看。他爸年轻的时候确实脾气暴躁,但现在改了很多,至少还有退休金给家里拿。”
谢嘉弈轻轻安抚着王佳的母亲:“王佳是担心,这只是王佳爸爸年纪大了,而不是他真的改了。”
“有什么区别呢。”
“因为王佳还是怕啊。”谢嘉弈长长的叹了口气:“家暴的伤害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很多伤害不是过去了没有痕迹了就恢复了,心理的伤害没有被很多很多爱治愈的话,每到人生的雨天,都会被拿出来洗一洗晾一晾。”
王佳的母亲愣了几秒,抓住谢嘉弈的手,撇撇嘴眼泪又下来:“如果他们早点遇到你,是不是不会发生这些事?”
“阿姨,王佳不说的话,我们帮不了。”
王佳的母亲抽泣着,忽然低下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被塑料袋装着的电话,轻轻放在桌上,推给谢嘉弈。
“王佳今天再三给我嘱咐,让我在他走之后,把这个手机交给自媒体的人。”
“我想过。可是你们走了之后,我走出去,没有一个自媒体的人。”
“我知道我的孩子,性子倔,但他一定是个好孩子。他希望靠这个手机的东西,再让所有人重视自己的孩子关爱教育问题。哪怕,被你们误解都没关系。”
“可是我的孩子,我不忍心让他被你们误解。”
谢嘉弈接过王佳妈妈送来的电话,屏保上赫然是女孩才喜欢的可爱屏保。
这是,姚依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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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里的内容,大多是姚依的自拍视频。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大家以为的姚依,其实早已确诊有了情绪病。
保持距离的沟通,不带期待的沟通,姚依可以正常保持。
但涉及到亲密关系,姚依变出出现两个极端。
极端的控制欲,极端的缺乏安全感。
常常在最开心的时候,情绪又忽然低沉,遗憾这只是偶然的开心。
直到最后一个视频里。
时间是姚依自杀前的几个小时。
她百无聊赖坐在屏幕前方,抓着头发嘴里咕嚷着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这里的空气是最新鲜的,这个时候的空气里都是生命复苏的味道,我却只能闻到绝望。”
“我的家,我的村子——”姚依仰起头,拍着桌子:“这个,你说他落后吧,他很有人情味,到谁家都能吃上饭;你说他愚蠢吧,他又确实相信外人都不相信家人。就像是路边人行道的树荫,一边茂盛,一边干枯。而中间的,是空空的天。”
“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善良的大度的热爱生活并且可以这么做的,永远是少数人。”
“一边希望我乖巧善良,一边又抱怨我没有上进野心。”
“为什么你们一方面要把人变成怪物,一方面又嫌弃我们成为怪物呢?”
“要玩,就玩把大的。”
视频在这里,做了结束。
姚依的生命,也到了终止。
谢嘉弈握紧了手里的电话,忽然觉得这是冥冥中,姚依想要再救一次王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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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佳还在僵持。
谢嘉弈回到看守室,和许星柏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没有交代。
“王佳,冥冥之中,姚依派我来劝阻你。”
“现在的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任何人都有说话的权利,也都有不同的发声方式。”
“不一定靠自我牺牲,才能换一个公道的。”
最后一句话,王佳彻底崩溃。
“一切都如你们所言,我确实是陈冠发现之后,就看到姚依已经跪在院子里,冻死了。”
王佳双手捂着脸,眼泪鼻涕满脸。
“我本来想走到姚叔叔房间告诉他,结果,我听到他在里面睡得呼噜震天,我就突然很愤怒。”
“为什么我们就算连死,都得低声下气。”
“姚依的目的,不就是希望,这个村子,希望这个社会的父母,能够重视对孩子的关爱和陪伴,学习是重要的,工作是重要的,可是没有人,这些重要给谁看?”
“所以我将姚依挪到卫生间,我砍下她的脑袋。”
“我知道,越是拖延的久的案子,被关注的机会就越高。越是夸张到不可能的案子,被关注的机会就越高。”
“你们自己也看见了,至少,金大宝改变了。”
王佳说完这一切,仰头望着窗外,如释重负的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即将开启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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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姚师傅在谢嘉弈的坚持下,被送回家。
除此之外,谢嘉弈也向村委会交代了案情原委。
无论发生过什么,大过年的,得知姚师傅没有杀害孩子之后,左邻右舍也都松了口气。
该送饭的送饭,该送菜的送菜。
彼此帮忙着,撑起一桌年夜饭。
只是当谢嘉弈的车离开村子的时候,他看到后视镜里的姚师傅背过身抹起了眼泪。
人可以骗过他人。
唯独骗不了自己。
谢嘉弈这一次的离开,预示着姚依的故事,是彻底的画上了句号。
纵使再多遗憾,谢嘉弈也明白,自己只能破案,却无法拯救人生。
剩下的路,得靠姚师傅,自己重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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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队在哪呢,说好一起过年,你可别偷偷丢下我。”
许星柏站在人群嘈杂的超市里,一边买菜一边提醒:“我可告诉你,今天除夕,所有的商店都是下午六点结束营业,不来帮忙,你最后吃泡面都没热水。”
“我这不是来了么。”谢嘉弈望着前方绿灯,一路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