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点。
谢嘉弈站在曹家村的街道上,点了一支烟,看着县局同事开始一个接一个上门走访,靠在车门上等待着。
突然有一种猝不及防的疲惫和厌弃感。
调查,逮捕,拒供,攻心,供罪,结案,提交检方,提交法院,审判罪恶。
这么多年,自己做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罪恶不止。
甚至都没有停下作恶的脚步。
忽然身侧被轻靠。
随着胳膊上感受到男性炽热的温度,谢嘉弈本能的放低手里的烟,转过脸望去。
许星柏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信息,抬头望着前方村道里忙碌的人影,下巴藏在黑色冲锋衣领口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察觉到谢嘉弈的眼神,许星柏将文件合上随意顶在腰侧扬扬下巴示意对方关注:“县局同事已经出动,约定晚上八点一起回县局碰头,我觉得要不我们买点吃的和龚斐然碰碰?”
谢嘉弈还在思虑这么多,会不会打草惊蛇。
“你觉得怎么样,小谢?”
谢嘉弈一直望着对方的侧脸,冷不丁许星柏转过脸,黑色的瞳仁里全都是自己,下意识心里一根弦崩了一下,被尚未咽下的一口烟呛到,整个人咳嗽不停。
“你没事吧小谢?”
一声又一声软糯温柔的小谢随风落入谢嘉弈耳边。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许星柏叫自己小谢怎么这么令人浑身发酥???
“没事。”谢嘉弈抬起胳膊阻止对方想要帮助的手,下意识往旁边挪一步距离远了些,本能的摸摸胸口蹙眉:“这两天没日没夜的,有点心率不齐。等结案了我去医院查查。”
许星柏没有回应,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缓缓点头似笑非笑:“心率不齐可不是小事,以前有出现过吗?”
许星柏OS:你确定只是心率不齐,不是对我动心???
谢嘉弈也跟着歪着脑袋皱眉思索感叹:“以前我年轻的时候,我的天,跟着我师傅没日没夜盯梢能盯五天,回来睡一觉就好。难道是现在年纪大了熬不动了?我还不到三十,十五年养老保险还没交够,不应该啊。”
说完,谢嘉弈还推己及人:“你可别像我,趁还来得及,平日多注意身体。”
“我只会心动不会心悸。”许星柏嗞着白牙坏笑着冲谢嘉弈挑眉暗示:“谢队,我推荐你听首歌,刘亦菲的心悸。”
许星柏:我这个提示够不够明显,够不够明显?
“你这个想法很好。”谢嘉弈抱着胳膊仰天思忖后点点头:“我也应该考虑相亲了,主动将心悸转化为心动,实现自救。”
许星柏:笑容消失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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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斐然在家吗?”
龚斐然的家在村道的最里面,靠近农耕地的路上。
墙边台阶上放肆的中了一排大白菜,野蛮生长,涨势喜人,却很少有人采摘。
只有龚家自己将一些旧家电堆砌在门口,占了一大半路。
靠近龚家的一些邻居小楼看起来空空如也,一楼大门紧锁,看起来很久都没有住过的样子。
“村里大家素质很高啊,”许星柏随口指指菜地感慨:“这么好的菜没有人拿。”
谢嘉弈站在菜地边挺了挺腰,转身望着许星柏:“能长的这么好的菜,多半是上了肥料,龚斐然没有工作自己温饱都成问题,你猜他用什么上肥,你又猜,为什么连野狗野猫野兔的,都不吃?”
许星柏脸色一僵,轻咳一声敲门:“龚斐然在家吗?”
足足喊了几分钟,连隔壁的狗都喊醒了,屋内才出来一个头发油的能炒菜躬着背手里拿着炒瓢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一双不合适的鞋,鞋帮被踩下当拖鞋使,看起来邋里邋遢。
“谁?”男人站在里屋房檐下,没有打算过来开门的样子,眯着眼睛努力朝门外探视。
“我们是公安局的,之前在路上见过龚斐然,过来想问他个闲话。”
听到许星柏的回答,里面的人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过来开门的打算。
是村民常年没有与人沟通的木讷吗?
谢许二人对视一眼:可是不是说,龚斐然的爹常年在外工作,不应该缺少这样的沟通能力啊?
还是,他心里有鬼?
想到这里,许星柏再次抬起手敲门,大有不开门不走的架势。
过了几分钟,门内传来悉悉索索拖拉着鞋走路的声音,又等了半天,像是确认门外谢许二人真的没走似的,才缓缓开门。
首先是一股浓重的尿骚味。
之后便是头发凌乱衣服乱搭的男人,机警的望着谢许二人:“龚斐然咋了?”
“你是?”谢嘉弈微微皱眉自我介绍后眼神快速朝屋内瞥了一眼。
一个堆满了杂物的农家小院,像是一个废品站似的。
“我是他爸,龚学文。”
“身份证。”许星柏要到对方证件信息,很快发给后台人员核查,之后和谢嘉弈点点头,将证件还给对方。
龚学文总共有过三段婚姻。
第一段婚姻是在龚学文中专毕业后跟着校招去了云贵偏远地区的矿上打工认识的女人,女人还没有回过龚学文的家,据说因为过不了苦日子逃走了。
第二段婚姻就是和龚斐然母亲结婚,那段充满神秘感的婚姻随着龚斐然母亲意外逝世而结束。
第三段婚姻,是九年前在龚斐然十一岁的时候,龚学文带着从矿上认识的女人回到曹家村。结果回来之后,因为龚斐然无法接受对方,最后女人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清晨离开了这里。
九年前。
第一起失踪案也是九年前出现的!
“龚叔,”谢嘉弈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早上吃的有点不舒服,能方便借下厕所吗?”
龚学文挡住门口的身影没有动,一脸警惕:“外面就有公共厕所,比我家干净。”
“不行不行,我来不及了。”谢嘉弈躬着身子,脚下迈着小碎步,蜿蜒想要越过对方。
看得出谢嘉弈是真的不舒服,龚学文只能让开回身对着谢嘉弈背影道:“一直往屋子后面走!”
回过身,正迎上许星柏递来一支烟,龚学文迟疑几秒,接过烟两人开始抽起来。
“我听人家说,龚斐然上了小学就没有再上学了,你有在外地工作,这么多年他怎么过来的?”
“哎。”说起带孩子的艰辛,龚学文深吸一口气,低头将烟头上的灰烬弹掉,长长叹了口气:“我管不住他。”
“小孩子哦,你管不住?”许星柏像是有些诧异道。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整天哭,他妈喂奶的时候,那么小的孩子牙都没长好几次都把他妈吃的胸疼。”龚学文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擦擦额头,继续诉说着孩子的不堪之处:“没日没夜的哭,我当时也在外面帮不上忙,等回来他妈瘦的都没有个人样,回来就说要把这娃送人。怎么可能,那是我的娃。”
“最后天天给我说要离婚,我也不忍心,说一家子出去转一圈,回来再离婚,结果路上就遇到车祸,啧啧啧。”
“这娃确实爱哭。”龚学文靠在墙边,脑袋靠着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是人家这娃聪明。我之前去上班的时候,把娃往路边的地里一撇,村里的女的咋不咋都帮忙喂一口饭,晚上娃自己就回来被窝里一钻,等我半夜下班回来,睡得呼哧呼哧的。”
许星柏难以置信的望着得意扬扬的龚学文,好奇道:“你就不担心孩子遇到坏人吗?”
“谁能有他坏?”龚学文有些惊讶:“三岁开始,提着刀满街道找野狗,回来烤肉吃。谁不给吃的,滴着血的尖刀指着谁,谁敢欺负他。”
“他会这么做,不是因为你长期缺少照顾他的责任,导致他和野兽一样,时刻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么?”许星柏不理解,对方亲手把自己的孩子培养了一个野兽毁了孩子一生,却还洋洋自得说自己的孩子是天生坏种。
“对对对,啥都怪我,我给你磕头,对不起。”
听到许星柏的质疑,龚学文熟稔的完全不辩护,甚至要下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看着房子你要啥,你拿,我不说二话。”
许星柏被气得脑门子疼。
还得扶着对方起来,还得安慰对方——
“你也不容易。”许星柏继续给对方递了一支烟,甚至帮忙点燃好奇:“我看你说你之前在云贵那边矿上打工,应该收入还可以吧,怎么家里没盖楼?”
龚学文忽然笑了一下。
像是察觉到此时不应该笑,龚学文很快的收回笑容,脸上又是一脸猥琐和哀叹:“五年前在矿上出事了,干不了活了只能回来,现在没有收入,什么都得省一点。”
“那你没有考虑过给龚斐然找个工作,这样...”
“我给他找工作?”龚学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朝许星柏的方向靠近,又很快重新靠在墙上:“你信不信,他赚了钱一毛钱都不会给我花的。”
“我信我信。”许星柏没想到,自己当初就是为了调查真相做警察,而如今,却还要说违心的话来调查真相。
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对了,他都这么大了,没有考虑找个媳妇?”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背景调查(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