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二楼吵起来了！”伙计匆匆忙忙找到掌柜的，“您快去看看！二楼的客人要见您呢！”

掌柜的怔住，“为什么吵起来了？”

“就是几个书生花钱买票的事情被发现了，他们说咱们茶楼弄虚作假，讹他们的钱。”

掌柜的气往上涌，“明明是他们自愿的！哪里讹钱了？他们弄虚作假，还倒打一耙！”

伙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您赶快去看看吧。闹起来就不好了。”

掌柜的环顾了一圈茶楼里的客人，只得认命地走上二楼。

原来，花闻悦跟着温在敏一前一后回到雅座，就发现岳子霖好似脚底生疮一样要往楼下走。

温在敏看出岳子霖的小心思，岂能让他如愿？上前一步，伸出胳膊拦住岳子霖，“岳兄哪里去啊？”

岳子霖若无其事道：“方便一下，去去就回。”

“岳兄不是要去找掌柜的吧？”花闻悦插了一句嘴。

一下子岳子霖的脸色就变了，“花兄什么意思？”

“随口说说，岳兄何必生气呢？”花闻悦随意笑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着还看向温在敏，“温兄说是不是？”

花闻悦现在是自己得不着第一，心中不爽，也不想让别人高兴，直接无差别攻击。

温在敏能说什么，尴尬地说：“花兄玩笑一句，岳兄别当真。”但拦着岳子霖的胳膊却没移开，反而横跨了两步，整个身子挡在房间门口。

岳子霖心中有鬼，被两人一唱一和激得恼羞成怒，“你们简直不可理喻。”一甩袖子，假装佛袖而去。

温在敏还有些迟疑该不该让开道路，花闻悦直接捅破了窗户纸：“我可是听说有人私下里找掌柜的花钱买票，想买个第一，岳兄不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岳子霖一计不成，还被人掀开老底，自然矢口否认：“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

“岳兄既然心里没鬼，那就等投票结果出来再走吧。”

旁边的学子也都不是傻子，有花钱买了票的，有没买的，但都看出岳子霖的心虚，有一个没买票的学子忍不住跳出来，“好啊！我说你们得票怎么这么高！敢情你们花钱作弊了！”这人就是欧阳少普。

他学识不错，但为人太过不知变通，上午当着掌柜的面儿骂了一通宫里，几个学子怕摊上事儿就都不再理他，他自己觉得没趣，不知怎么想的，下午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但几个学子待他已经不如以往亲热，快秋闱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沾惹上麻烦嘛。欧阳少普一下午一个闷坐在一边，如今听说有人作弊，第一个跳了出来。

“枉我还以为你们是有真本事的，敢情靠的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

欧阳少普继续谩骂，几个刚刚一直没吭声的学子坐不住了，“你骂谁呢？关我们什么事！”

“有钱怎么了？我家的钱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倒是你吃软饭心虚了吧？”

学子吵架，吵到生气激动的地方，也和泼妇骂街一样，揭人揭短。

欧阳少普家境寒微，能读书科举全靠老丈人。他岳父家中经商，也想要个做官的女婿，听说欧阳少普读书不错，就情愿倒贴钱，把女儿嫁给他，还供他继续读书，在京中交际。

但吃软饭毕竟好说不好听，欧阳少普被揭了短，好似气鼓鼓的牛蛙，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呢？我吃什么软饭？我读的是圣贤书，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几个学子无情地嘲笑他：“真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有你岳父，哪来的今天的你？回家向你妻子伸手要钱的时候，我看你能不能说出这句话！”

欧阳少普脸色涨红，喘着粗气，听了这话再顾不上读书人的体面，和带头的学子叫骂起来，旁边的同窗自然过来帮腔，于是场面朝着泼妇骂街的方向越发不可收拾。

岳子霖和欧阳少普骂的最起劲——因为他家里钱最多，之前为了得个第一买了不少票，虽然他也不在乎这几个钱，但骂他的钱是臭钱他就不能接受了。

花闻悦在一旁幸灾乐祸，温在敏此时倒是眼珠子一转，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此事责任不在欧阳兄的，也不在马兄、王兄、钱兄，都是掌柜的贪财，卖票讹钱！诗文哪有花钱就能评定，难道不通文墨的乡野村夫也能评定我们的诗文吗？”

骂战的几人有了新的出气筒，一致对外，“对，把掌柜的找过来！”

正中温在敏下怀。他花了钱，但花钱买票这事儿被花闻悦抖落出来，他得了第一，也落不着好，将来说不定有人见了诗集还要嘲笑他，倒不如人多力量大，让掌柜的把钱退了。

掌柜的被几位大爷闹得头疼，就想退钱。

娄长风此时走了过来，哈哈大笑，“几位作弊，破坏了比试的规矩，还想退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们的学官是谁啊？难道这事儿也不管管？”

温在敏等人一听就脸色发白，“掌柜的，这怎么回事？怎么还有外人？”

掌柜的刚要解释，娄长风也是东家，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娄长风先一步开口：“凡事不过一个理字，怎么不许我评评理？”

“玉麒麟，你不要太过分。一个下九流的戏子，真当自己是什么人了？”

“娄老板，我往日也没少捧你的生意。今日这事和你又没关系，你何必多管闲事呢？”

花闻悦和温在敏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语气中含有威胁。

娄长风面不改色，招呼来一个伙计，拿出一吊钱，“去把今天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国子监的学官。”

这下所有人都变色了，“等等，有话好好说，没必要惊动学官。”

几个没作弊都悔死了，干嘛搅和进去，一个道：“我既没作弊，也不知道作弊的事情。家中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匆匆忙忙就走了。

有了带走的，剩下几个没参与的也稀稀拉拉离开了。

欧阳少普没参与作弊，但怨恨他们揭短，主动留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万一待会儿学官问起来，我也好作个证。”

几个作弊的心虚起来，心里骂娄长风多管闲事，更把欧阳少普骂得个狗血喷头。待会儿学官问起来，欧阳少普可不会给他们说什么好话。

娄长风主要是想息事宁人，免得影响茶楼以后的生意，见他们态度缓和下来，便适时递了个台阶：“几位既然觉得诗文评选的不公正，那就找一位几位公认的学识渊博的人物评定如何？”

掌柜的接到了娄长风的颜色，道：“只要列位觉得满意，小店愿意照常出奖金，结集刊印。”

几个学子也只想囫囵了事，闻言点了点头，“多谢掌柜的。”

只剩下欧阳少普觉得没见到几人倒霉心里不甘，嚷嚷着：“此事怎么能不明不白地了结？还是要见学官说个清楚！”

方才和他吵架的学子没作弊的已经脚底抹油溜走了，剩下的都是心里有鬼的，只得好言安抚欧阳少普，赔礼认错。

娄长风适时吹捧道：“这位兄台读书万卷，必定气量宽宏，几位同窗都已经真心悔改，你何不给个机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欧阳少普心里的这口气顺了，也就勉强答应了：“既然你们都知道错了，那此事便算了。日后如果再犯，我可要和学官一一说个明白。”

几个人被他拿捏住了把柄，连连点头，乖顺的很。

当然，只是表面乖顺，心里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掌柜的带着伙计把几位爷出茶楼大门，望着他们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可算送走了这几位大爷，掌柜的松了口气，对着娄长风佩服的五体投地：“多谢娄老板，今日要不是您及时出现帮了大忙，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

刚刚伙计机灵，看掌柜的搞不定几人，就悄悄溜去后台，找到娄长风，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娄长风才上去解围。

娄长风客气地谦虚两句，“欺软怕硬是人的本能，读书人也不例外，我不过利用了这一点罢了。他们是茶楼的贵客，有些话您不好说，但我说起来就没什么顾虑了。”

掌柜的明白了娄长风刚刚不让他解释这间茶楼背后的东家的原因，有些话确实外人说起来方便。

娄长风和班主道了别，回了家。

自从娄长风的师弟打搅了他和秦珉的亲密后，他就给戏班子另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免得家中人多眼杂，给秦珉惹出事端。

家中的下人秦珉也挑出来几个办事灵利的，给他们单独训练，再让他们去训练其他下人，从王府薅来的羊毛，啊不是，带来的侍卫每日轮流训练，剩下的时间排好值班的时辰，分散在家中各处巡逻，主打一个物尽其用。

这样调教下人的法子看得娄长风有些目瞪口呆，越发确信秦珉不是一般人。九哥没交代过他的来历，娄长风也没问过，但他知道九哥对他的好，值得他去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