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珉沿着那个男人的气味轨迹（感谢小狐狸灵敏的嗅觉），一路追踪到一个高档小区。

秦珉绕着小区转了一圈，绕到了一个监控的死角，四周环顾一下，无人。

秦珉纵身一跃，小狐狸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此时一道手电强光照了过来，晃的秦珉视线出现了短暂性失明。

秦珉往草丛中一滚，两个身强力壮的保安就跑了过来，“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东西了，怎么没有？”

两个保安又拿着手电在草丛中晃了晃，秦珉压低身体，小狐狸的耳朵也变成了尖尖的飞机耳。

手电筒的光线仅差一厘米，就射在了秦珉身上，一个保安说：“看岔了吧。”

另一个道：“回去看看监控。”

秦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果然没过两分钟两个保安又折返回来。

“真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真看岔了。”

等两个保安彻底走了，秦珉才从草丛里爬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叶子，飞速奔向附近一栋的居民楼。

17楼。

那个男人住在17楼。

秦珉目测了一下楼层高度，爬！

秦珉四肢好似一根灵活的弹簧，不断压缩又舒展，借着护栏和管道攀上了17楼的窗户。

窗户是向外推拉式的，最多不过敞开一条小缝，小狐狸身躯柔软好似一片没骨头的海绵，轻松从窗户缝钻了进去。

主卧里，一个两腮凹陷，眉头紧皱的中年男人陷入自己的噩梦里，正在不断呓语，“不要，不要过来！”

“不关我的事，你去找黄亮星！”

“黄亮星干的，不关我的事！”

男人背后是一团张牙舞爪的阴影，无数头颅正长着血盆大口，吞噬着这个男人的头颅。

那是阴魂。

阴气凝结成的冤魂。

秦珉见过，他死在榆林之役，三千榆林卫随着他枉死，忠而被杀，死后魂魄不散，凝结成阴魂。

同样是阴魂，榆林之役的阴魂可比眼前这个厉害多了。

那个男人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几句话，秦珉听得不耐烦了，一爪子拍在他脸上。

男人被拍醒，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双绿油油在黑夜中发光的眼睛。

“谁？”

“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多少钱，多少钱我都给你。”

男人显然成了惊弓之鸟，被那双眼睛吓得胡言乱语。

秦珉：“……”

就这，也敢招惹阴魂？

黑夜中沉寂了一会儿，男人回神，发现面前的并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一只狐狸。

秦珉伸出一只前爪，抓起一团阴魂，放入口中，像吃豆子一样嚼了嚼，打了个饱嗝。

男人脸色惨白，汗珠滚滚而下，他没看清秦珉吃了什么，但他明显感觉那种长期压抑着自己喘不上来气的窒息感缓解了许多，好似一块压在心口的石头被人搬开了一部分。

他身体出现问题后，看了多少家医院，都说他没病，还让他去查精神科，后来他又请了多少人，但都对他的情况无能为力。

但眼下这只来历不明的狐狸简简单单一个动作，竟然能破解他的困境！

男人是做生意的，圈子里有不少人家里都会请家仙儿，灰黄狐柳白五仙儿是最常见的。显然眼下的就是五仙儿之一大名鼎鼎的狐仙儿了。

男人一心认定这就是他的家仙儿，特地来救他的，很多人想请仙儿还请不到，如今狐仙大师来到他面前，此时不拜，还等什么？

“大仙儿，狐大仙儿，求您救救我！”

男人一个激灵，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

秦珉伸出爪子，在木质地板上划来划去，地板发出刺耳的抓挠声，随后等男人抬起头，秦珉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仙儿？大仙儿？”

男人呼唤了两声，没听到动静，打开灯，趴在地上仔细辨认着地板上的划痕，只有三个字——

娄长风。

秦珉一个跳跃从17楼怎么上来的又怎么下去了，期间还有注意避开保安的巡逻，从监控死角溜出小区。

唉，他也不想装神弄鬼，谁让生计所迫呢？谁能告诉他一只狐狸除了干这个还能干什么？

秦珉又一路飞奔，回到商场门口，但这个时间商场关门了，门口早就没有什么人了。

都怪17楼太难爬了，耽误了时间！

秦珉气得爪子直挠水泥地，娄长风的住处离这里太远了，骑车都要骑三个小时，现在靠他一只狐狸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能等到明天，娄长风再来这里上班了。

商场旁边是一栋大型写字楼，楼上的霓虹灯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写字楼前是一座大型喷泉池，两侧花草树木都修剪的十分整齐。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写字楼前门口还摆着几条长椅。

嗯，适合他睡觉。

秦珉正准确在椅子上蜷缩成团，就看到了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走来，然后在喷泉边上坐下，双手抱膝，背影孤单又寂寞，仿佛和周围绚烂的霓虹灯光隔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娄、长、风！

他怎么还在这儿？

秦珉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两三步跑过去，嗷呜、嗷呜。

娄长风在商场发传单，被一群女生围得水泄不通，一转眼小狐狸就不见了。这对娄长风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

商场主管走过来，“今天多发了不少传单，多给你加二十块钱。”

娄长风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今天的工资，而是焦急地拉住主管，“你看到我的小狐狸了吗？”

主管人还不错，对那只赚足眼球的小狐狸印象不错，还陪着他去调监控。

可商场监控范围有限，只看到秦珉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娄长风怔住，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小狐狸是被人拐走的，想过小狐狸发传单累了找个地方歇一歇，想过小狐狸烦了偷偷回家了，唯独没想过小狐狸是自己逃走了。

小狐狸……不要他了。

娄长风不肯死心，在商场门口等啊等，等着小狐狸回来，他手里还攥着今天的工资，九十五块，他会给小狐狸买更好的狗粮，会给小狐狸买肉吃，还会给小狐狸买漂亮的衣服……

但小狐狸……始终没回来。

那个会为了他出头，为了他委屈，会在他面前卖惨撒娇的小狐狸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娄长风蜷缩在喷泉旁边，他曾经被母亲抛弃，也曾被父亲嫌弃，被同学、同事孤立、针对，但他从没有这么难过过。

果然尝过糖果的甜，就回不去以前的苦了。

“嗷呜。”

秦珉用头用力蹭了蹭娄长风的腿。

老婆大人，别伤心了，我错了。

“小狐狸？”

娄长风呆呆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嗷呜，嗷呜。”

见到娄长风有反应，秦珉蹭的更用力了。

娄长风迟疑着开口：“你、你不是走了吗？”

秦珉抬起头，瞪大眼睛，黑溜溜的眼睛里都在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抛下老婆大人？”

娄长风抿抿唇，强忍下把小狐狸抱在怀里的冲动，起身离开。

秦珉懵了，老婆大人怎么这就走了？老婆大人该不会不要他了吧？

“嗷呜嗷呜”

老婆、老婆，你理理我啊。

秦珉叫唤得越厉害，娄长风走得就越快。

秦珉没办法，无赖地倒在娄长风脚边，“嗷呜嗷呜”

我受伤了，老婆你快哄哄我。

娄长风对秦珉的小把戏上当了一次两次，再上当就是蠢了。

娄长风转头就走，看也不看到在原地的秦珉。

秦珉见娄长风真的毫不心软，只能打个滚从地上灰溜溜地爬起来，一直跟着娄长风到地铁站口。

“嗷呜嗷呜！”

老婆大人别进去，你进去了就彻底见不到我了。

娄长风脚步一顿，还是狠狠心迈步进了地铁站。

“先生，地铁不能携带宠物。”

安检员拦住娄长风。

“它不是。”

不再是了。

我不再是你说抛弃就抛弃，说回来就回来，还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你的主人了。

秦珉被拦在外面，只能望着老婆大人的身影渐渐消失，气得直挠地面砖。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十五分钟过去了。

秦珉一直等在地铁站口，等着老婆大人回来。

但娄长风似乎真的不要他了。

地府，我和你没完。

地府又开始剧烈晃动，“这个世界数据系统真的没算错吗？这才开始多长时间，怎么秦珉又开始情绪剧烈波动了？”

“数据系统万一出错，我们就全完了！”

“判官，你快想想办法啊。”

黑无常开始夺命连环call判官，一连三个问题，根本不给判官说话的机会。

判官一边左右开弓接住从书架上散落到地上的卷宗，一边被黑无常烦的不行，也没有耐心，“你有办法你上！”

黑无常闭嘴了，他有办法早就用了，还指望判官？

大概半个小时后，晃动停止了。

娄长风回来了。

娄长风进了地铁站，等待着地铁到来，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秦珉眼巴巴望着他回来的样子。

也许小狐狸就是、就是……

娄长风拼命给小狐狸找理由，也许它不是故意的，也许它下次不会了，原谅它，原谅它……

脑子里思绪乱飞，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去。

“你还进不进去？”

“让一让，你不进，别人进。”

后面排队的人等的不耐烦，推搡了娄长风一下。

娄长风就真的回去了，看到了地铁站口用爪子奋力挠地的小狐狸。

傻狐狸。

娄长风一字一顿道：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