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的那道声音愈发强烈，占据了魔尊的所有注意力。

娄长风疯狂拍了魔尊两下，结果两个人力量的悬殊就暴露出来了——

娄长风累的气喘吁吁，魔尊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就像发狂的猛兽不会把注意力分给一只上蹿下跳的虱子一样。

娄长风又不敢对他动手，万一他反抗，把动静闹大了，招惹了别人过来就出问题了。

娄长风只能顺着魔尊的方向被他带着踉踉跄跄地一起走。

娄长风试图辨认了一下方向，浮沉境景物几乎一模一样，但幸亏娄长风提前了解过浮沉境的很多东西，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根据气息分辨出了方向。

魔尊居然去的是——浮沉境的中心。

浮沉境是个十分特殊的秘境，即便是昆仑宗掌门也不敢说都了解得十分清楚。

宝物与风险从来都是并存的。

娄长风忧心忡忡，浮沉境中心情况不明，他生怕魔尊神志不清，惹出什么事端。

“撄宁，”娄长风唤了声，“你能和魔尊取得联系吗？”

虽然娄长风并不想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爹，但撄宁身负一半魔尊血脉，感应魔尊，帮助魔尊恢复清醒应该比他容易很多。

撄宁嘟嘟嘴，从空中浮现出身影，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他还是很听爹爹的话。

一脚踹在魔尊身上，魔尊身形一晃，这力道可比娄长风刚刚大多了。

娄长风：“……”

不愧是亲父子，连解决问题的方式都这么相似。

魔尊果然意识有片刻的清醒，喘了口气，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干脆利落地进入挂坠。

消失前，把九黎留给了娄长风，并用手指指了指前方，“过去。”

娄长风：“……”

九黎一副“你个狐狸精居然也有骑到我头上”的表情，气的娄长风转身就想往回走。

九黎叼住娄长风的衣袖，坚决执行主人的命令。

娄长风与他僵持片刻，撄宁突然道：“爹爹，去看看吧。”

娄长风权衡了一下利弊，能让魔尊和撄宁都如此坚持的，恐怕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

最后娄长风妥协了，带着九黎前往浮沉境的中心。

顺着魔尊和撄宁指引的方向，娄长风一路来到一棵古树下。

古树树根虬劲，枝枝丫丫，遮盖了整片天空，枝干上隐隐可以看到红色的血管，仿佛这不是一棵树，而且一个活生生的人。

娄长风合上眼睛，感应着古树的气息，耳畔居然传来了一片苍老混沌的声音——

“有人来了？”

娄长风诧异地睁开眼，环顾四周，没有人。

大概是古树在和他说话。

万物有灵，古树能在浮沉境矗立不知多少岁月，能够说话并不奇怪。

娄长风奇怪的是他为何会和他说话。

娄长风恭敬道：“前辈，我机缘巧合，受人指点而来。”

古树的枝干发出一道殷红似血的光芒，开口毫不客气地点明了娄长风的身份：

“魔族？”

“炉鼎？”

“昆仑宗？”

“哈哈哈哈，有意思。”

娄长风：“……”

娄长风本来也没打算在古树面前自作聪明，但没想到这个树居然把他的马甲一下子扒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也不奇怪，谁让现在他和魔尊都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九黎警惕地挡在娄长风前面，这个狐狸精虽然很讨厌，但只有主人能收拾他，可不能叫这个树精欺负了。

古树看到九黎，很感兴趣地伸出一条枝干摸了摸九黎的小脑袋，好似一位长者在表达对小辈的喜爱。

九黎嗷呜一声，娄长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从表情上，感觉是在表达自己的愤怒。

但枝条抖动的速度更快了，摩擦的他的头顶一阵阵发热发痒。

九黎：“……”

撄宁冒出小脑袋，“爹爹！”

古树见到撄宁，语气里的兴味更浓，“魔族和仙界的混血？”

撄宁也不怕生，脆生生地道：“爷爷！”撄宁熊的时候很熊，但乖巧起来也十分乖巧，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的人心都化了，十足地讨人喜欢。

魔尊从挂坠里现出身形，盯着古树，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的漩涡。

古树叹息一声，“未曾想过，再见故人。”

一人一树竟然是认识的！

难怪魔尊会一直被指引，来到这里。

但娄长风的警惕一点没放松，魔尊和仙界的古树……怎么听都不像关系好的样子吧？

然而，古树的下一句话就让娄长风大跌眼镜：“既然这样，老朽再送你们一场机缘。”

古树的枝干剧烈抖动，覆盖了魔尊和娄长风，自两人内部发出耀眼的宝石红光。娄长风仿佛被投入到一片温暖柔和的海洋里，整个人化作海洋里的游鱼，自由地游来游去。

但很快，海洋波涛翻涌，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娄长风也被滔天的巨浪裹挟着，卷入漩涡里。

再次睁开眼睛，居然是在一间小房子里。

房子狭小逼仄，木质的家具已经有些陈旧褪色，却打扫得一尘不染，桌面上一个细口瓶子里，还插着一朵明媚的野花，花瓣上残留着露水，显然是今早新换上的。

娄长风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凝固了一样，这间屋子……是他小时候的屋子。虽然十几年未曾再来过这里，但它的一桌一椅都时常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是支撑着他十几年报仇的动力。

“呵，醒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白胡子老头走了进来——昆仑大长老。

娄长风眼中迸射出恨意，下意识扑过去，但他的脚下仿佛生根了一样，只能默默注视着大长老走近，走近那个坐在床上的孩子。

男孩六岁大小，缩在床角抖成一团，大长老越走越近，走到离男孩只有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手指勾起男孩的下巴，眼里是贪婪的凶光，“九阴炉鼎，真是宝贝啊！”

炉鼎体质本就难得，九阴炉鼎更是修炼时的宝贝。对修为的追求，几乎成为大长老的执念，不然他也干不出抽活人脊髓挖灵根的事情，凡是能增加修为的东西，大长老都极为喜爱，比如活人的灵根，比如九阴炉鼎。

即便这还是个六岁大的孩子。

男孩眼睛里一片水光，凶恶得像是一只小兽，一口狠狠咬住大长老的手指，恨不能连皮带骨撕扯下来。

出其不意，大长老万万没想到刚刚抖成一团的男孩居然敢偷袭他，手上吃痛，狠狠甩开男孩的撕咬，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顿时男孩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肿了起来。

大长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长老说完，把男孩关在了屋子里，他还要去处理那条灵根，活人的灵根才有用，一旦离体时间久了灵根就会变质。

大长老也怕这个难得的九阴炉鼎饿死，每天去给他送点水和吃的，接下来的几天，男孩似乎乖巧了许多，不再反抗，每天安安静静缩在角落里。

大长老对他也放松了警惕，终于，男孩趁着大长老练功的时候跑了出去。

男孩对山上地形再熟悉不过，在山间奔跑如一只轻盈的兔子，但男孩一点也不敢停歇，急匆匆地往山下去。

但大长老修仙之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就在男孩快要到山脚的时候，被一张看不见的网弹了回去。

男孩在山路上打了个滚，撞在了一棵老松树上，额角顿时出血，耳旁传来大长老由远及近的声音：“小东西，你跑不掉的。”

男孩咬着牙，并不放弃，转身继续朝着另一条路奔去，男孩在山峰间穿梭、跳跃，男孩跑到哪儿，那张网就跟到哪儿。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失败，大长老似乎很享受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饶有兴致地逗弄着一个自不量力的小东西。

娄长风闭了闭眼，过往的不堪、仇恨再一次涌上心头，还有厌恶，厌恶那个充满觊觎的，肮脏又恶心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次次的扫过。

他的父亲的尸体躺在大长老的脚下，瞪着双眼，嘴唇张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身下血流如注，死不瞑目，而他被大长老猫捉耗子一样亵玩。

终于，男孩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手指嵌入老松树的树皮里，满是不甘和恨意。

他已经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与其这样，不如一死。

男孩闭上眼睛，狠狠朝着那棵老树撞了上去。

“咦？九阴炉鼎？”

就在男孩满心绝望的时候，另一道声音在山间响起。

预想的结果并没有发生，男孩撞上的不是坚硬的老树，而是一片柔软，云朵一样的触感。

黑雾聚拢成的云朵。

“你就是九阴炉鼎？”黑雾中一个高大的身形渐渐走了出来。

虽然是疑问语气，但十分笃定。

男孩愣愣地望着那道身影，身形高大，俊美无俦，五官如刀刻斧凿一般深邃，但上挑的眼尾暴露了他的倨傲，似乎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那道身影见到习惯性扫视一圈，没找到人。

然后，视线向下，看到那个还没到他大腿的男孩。

“这也太小了吧？”

“我又不是什么都要。”

“算了算了，反正我也要睡觉，又不要干别的。”

“就你了，当本尊的炉鼎吧。”

娄长风硬是一句话没插上，就成了另一个人的炉鼎。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写完浮沉境，还要一章（捂脸，我以前总觉得没啥可写的，现在完全反过来，根本写不完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