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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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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城城外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呐喊声四起,刀剑交击,满目血肉横飞。

沈秋石端着暗沉的弓,脑袋压低,视线随着人群中某个身影慢慢瞄准。

天空硝烟弥漫,大地尸横遍野,一片血流成河。

沈秋石慢慢推弓拉至满弦,来回逡巡了几次后,忽然锁定。

“嗖”地一声,长箭顷刻间划破空气,消失在眼前。

铁质的箭头在光的照射下发出亮涔涔的光,飞快地往人群中钻去,眨眼间便扎进了木乎达的身体,溅出一片鲜血来。

只不过没有扎在沈秋石预想中的位置,而是扎在了木乎达的肩膀上。

木乎达因为这一箭,行动稍有些迟缓。

转头一看,竟是一只细长带着尾羽的箭没入了自己的皮肉。

他微有些诧异,旋即一把将利箭拔出,盯着这只奇怪的箭矢看了一会儿。

黑身红尾,不是寻常士兵用的箭,这只箭更细也更短,像是特意锻造的。

“将军!”身边的士兵看到他受伤了,忙掩护着他撤退。

木乎达没有动,抬头望向了城墙那边。

城墙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士兵,但木乎达还是一眼看出了其中某个人的不一样。

那人虽跟周围的士兵一样,也穿着一身暗色的盔甲,但站立在人群中却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远远地望不真切,木乎达只觉得这人好似带着点儿书生的气息,温润的很,不像是战场厮杀的士兵。

但他手中却端着弓,那只弓明显与其他人手中的都不一样。

弓正在瞄准——

木乎达瞳孔骤然一缩,抡起铁锤飞快地挡在眼前,箭矢的头部撞击在沉重的铁锤上,发出一阵嗡鸣的响声,木乎达的手臂甚至都感受到了震动。

力道竟如此大!

木乎达惊讶不已,看到那只已经落地的箭矢,依旧是黑身红尾,但铁质的头部已经有些轻微变形了。

余光瞥到了自己的铁锤,方才与这只箭矢触碰的地方,竟是凹进去一个小小的铁洞。

木乎达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那个长相带着点儿书生气的人,怎会如此厉害?!

还有这只箭,如此碰撞下竟没有断裂?!

“木乎达!退后!”

木乎达怔愣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他转身一看,是绥王,弓箭手在他身后集结,准备新一轮的射击。

木乎达赶紧闪身避让,以免被误伤。

城墙上,沈秋石正懊恼方才那一箭的失误,准备再一次架弓,却见对方弓箭手忽然集结,立时收手后退。

士兵们有序地架起了盾牌,谢继周也挡在了他身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漫天的箭矢如雨点一般飞来,击打在盾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谢继周心有余悸,转身对沈秋石抱拳行礼:“还请军师回营,战场情况会有士兵实时往议事营汇报。”

沈秋石瞥了他一眼,站在盾后重新架起了弓,声音淡道:“等我杀了木乎达再说。”

杀了木乎达?

瓜果大的雨冰都没能砸死的木乎达,军师竟想用箭射杀?

虽然钦差大人为军师打造的这把弓确实与众不同,但木乎达那一身“铜墙铁壁”,连刀都砍不进去,箭就能穿透吗?

谢继周觉得不太可能。

但军师又从来不说大话,他出口的事情,一向都能办到。

正当谢继周怔愣之际,耳边传来沈秋石略带恼怒的声音:“愣着作甚!”

谢继周回神,眼前出现一枚铜板。

谢继周:???

莫名觉得,这铜板有些眼熟?

沈秋石见他还在怔愣,干脆一掌甩过去,拍了他一下:“我让你抛铜板,你怎还在发呆!”

谢继周忙接过那枚铜板,这才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当初扬琛雷跟军师比试时,增加比试的那一项么,铜板射箭。

谢继周看着沈秋石架在弓上那只细长的箭矢,再看看铜板中间那只细小的孔洞,忽然就好似被一盆水迎头兜了一般,明白了什么。

所以,军师当初在设计这套弓箭时,就已经考虑到这个用途了吗?

那当初军师在跟扬琛雷比试时,能赢过扬琛雷,并不是偶然,而是军师本身就有这个实力?!

钦差大人在那时提出铜板射箭的比试,是真的想放扬琛雷一马,还是因为早就知道军师有这个实力?

谢继周脑子直,平时不会想这些弯弯绕绕,第一次顺藤摸瓜摸到些什么,背后已爬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他咽了口唾沫,决定以后什么都听军师的,绝不敢有二心。

“谢继周!”沈秋石恼火的声音传来,“你到底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谢继周缩了缩脑袋:“军师勿恼,军师勿恼,我马上抛。”

黑色的铜板被抛向空中,在沈秋石眼前一闪而过。

彼时未时刚过,正是阳光照耀之时,飞出的铜板犹如一小块儿黑点,遮住了沈秋石视线的部分光芒。

那一小枚铜钱像只调皮的虫子在目光中跳过,只片刻,沈秋石的注意力便被它完全吸引了过去,铜钱似是被牵住了,动作印在沈秋石的眼中,逐渐变得缓慢。

翻转的瞬间,中间的孔洞透出一丝清晰的光来,沈秋石从中看到了木乎达的身影。

木乎达正在与人对战,但动作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沈秋石看他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正是击杀的好时候!

沈秋石勾着弓弦的手指迅速拉满,就在此刻,猛地放开,细长的箭矢稳稳地从弦上弹射出去,发出一阵沉闷又迅猛的破空声。

半空中正准备落地的铜板被一阵力道牵扯,旋即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随着空气的呼啸飞速往人群中钻去。

短短的一瞬似是被无限拉长,谢继周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一瞬间都忘了呼吸。

直至城墙脚下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骚动,他才回过神来。

“保护木乎达将军!”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紧接着,更激动的声音传来:“冲啊——!杀光夏军!为死去的同胞们报仇——!”

呐喊声厮杀声顷刻间冲破云霄,谢继周这才反映过来,木乎达被射杀了!

木乎达竟真的被射杀了!

那一箭从木乎达仅剩的那只眼睛中穿过,直接贯穿了整个头部,将木乎达的脑子射了个对穿,脑浆迸了一地。

木乎达当下便倒地不起,气绝而亡。

谢继周一脸惊恐地看着沈秋石。

沈秋石感受到他的目光,回望过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问道:“怎么了?”

谢继周还在震惊中,不敢说话。

沈秋石似是看穿了他的思想,缓声道:“人的身体有几处柔软的部位,通常情况下,这些部位都有铠甲护着,箭矢不能伤及根本。但有一处,却是怎么护都护不住的,那便是眼睛。”

“木乎达虽然孔武有力,一身的肌肉坚硬无比,但他的眼睛却是暴露在外的弱点。只要射穿他的眼睛,击穿他的脑子,即便大罗神仙来,他也必死无疑。”

道理大家都懂,但问题是如此可怕的准度,沈秋石是如何做到的。

谢继周忽然觉得,扬琛雷死的不冤。

沈秋石射杀木乎达像是忽然发出的一个信号,木乎达死了,夏国阵营顷刻间慌了阵脚。

梁军的士气得到了极大的鼓舞,段成均顺势带人马杀了上去,瞬间将无数的夏国士兵斩杀在刀下。

但这种混乱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原本乱成一团的夏军似乎受到了谁的指挥,又开始变得有序。

一部分士兵去拖木乎达的尸体,一部分士兵为他们掩护断后,剩余的士兵则是边打边往后退。

不好,夏军这是要撤!

沈秋石立即端起弓,再次瞄准了人群中的某个人。

绥王虽然在夏军中没有领兵的权力,但看方才他能在混乱中带领一众士兵迅速重整阵脚,那便说明,此人实力不可小觑。

如此强敌,不能放回去。

夏军这会儿正是士气溃散之时,主将已死,绥王作为副将,若能趁此机会射杀绥王,群龙无首,夏军必然大败。

拉至满弓的箭矢慢慢瞄准,沈秋石见那人架在马上,撤退的速度不慢,却也不算快。

他心中升腾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旁边的谢继周稳住了心绪,一转头见他重新拉弓,猜测他应该是想射杀副将,问道:“军师,需要我再抛一枚铜板么?”

沈秋石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被打断,回道:“不必,你往旁边站站。”

谢继周听话地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自己被误伤。

沈秋石瞄了一会儿,终于放开弓弦,箭矢发出一阵有力的破空声,快速划破空气飞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骑在马上的绥王往他这个方向转来,鬼魅一样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亦遮住了他的视线。

但沈秋石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他在往自己这个方向看。

沈秋石微怔,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握紧了手中的弓。

而那枚黑身红羽的箭在此时正中绥王的左臂。

谢继周看着中箭也来不及反应,只顾赶着撤退的敌军,在一旁欢呼:“军师太厉害了,果真射中了绥王!”

沈秋石却顾不上,忙道:“快去通知段成均段统帅,让他穷寇莫追,莫要恋战!”

谢继周不解:“为何?木乎达战死,绥王又受了伤,正是追击的好时候,为何不追?”

“无需多话,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谢继周赶紧领命下去了。

沈秋石死死盯着绥王撤退的方向。

这个绥王,是故意中箭的!

-

直至看到段成均毫发无伤地回来,沈秋石才松了一口气。

绥王方才故意中箭,就是想扰乱梁军军心,让梁军乘胜追击,他好联合后方援军合围反杀。

好在及时发现,并未让对方奸计得逞。

段成均满身的血污,被寻回来一脸的愤懑,不悦道:“军师为何不让我追击?绥王受伤,如此大好的时机,为何要放过?!”

沈秋石解释道:“绥王这是诈降,他是故意中箭的,就是想引我们出城追击,他好反扑。”

“木乎达都已被杀了,他如何反扑?军师,打仗讲究的便是一个‘打’字,如此龟缩,不符合我梁军的风范!”

“正是因为木乎达被击杀,绥王作为副将,顺理成章统领木乎达旗下的兵马。夏军只是乱了阵脚,但他们的实力还在。若碰上绥王用兵,我们不一定能打得过。”

段成均额上青筋暴突,怒道:“军师便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主将已死,夏军正是溃散之时,若不趁此机会一举歼灭,难不成还等下次让他们再来杀我们吗?!”

沈秋石知道他这会儿是杀人杀上头了,脑袋发热,跟他解释再多也没用,只能摆了摆手道:“我不与你多说,但你切记,不可出城追击,保守坚壁。”

又想到段成均三军统帅的身份,自己这般与他说话有些不给他面子,于是放软了声音,叹息道:“段统帅,你是三军统帅,是整个西部大营的首领。打仗最忌气血上头,要冷静下来,多从大局上想。”

傍晚的时候天空响起了闷雷,灰色的天空暗沉一片,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沈秋石梳理了一下这几日的作战纪要,倒在床上睡去。

半夜的时候闷雷变成了惊雷,小雨变成了大雨,雨水打在房顶劈啪作响,夹杂着电闪雷鸣,生生将沈秋石惊醒了。

窗外似是有人在走动,脚步匆匆,步伐凌乱,不像是巡营士兵发出的。间或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中带着分辨与焦急。

下午射伤绥王时的那股异样又缓缓冒了出来,沈秋石心中立时涌上一股不安。

还未等他深入去想,营房的门就被迅速敲响了。

沈秋石迅速起身。

打开门,门外是一个满身是伤的小士兵。

小士兵几乎被淋成了落汤鸡,脸色苍白,身上的血迹虽被雨水冲刷干净,但沈秋石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见到沈秋石,他慌忙跪下,道:“军师不好了!段将军他!段将军他中了绥王的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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