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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功败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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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章宫内,晚风瑟索,席卷着老树枝桠上零星残存的几片固执的枯叶。残霞湮没,幽深的夜幕渐渐笼罩,寒鸦一行,掠过碧色琉璃的瓦檐。

江镜澈孤傲的背影在烛火的昏黄光线下,被拉得颀长,飘飘忽忽的,散落在青石铺就的地砖上,“昭王到哪儿了?”

她的眸光迷离,容颜憔悴,再清冷端庄的肃穆模样,也掩盖不住那一抹忧心的神伤。

内侍近前,细微的声音传来:“下头的人午后回报,明日该到了。”

翌日清晨,江映华在一众御前侍卫的“护送”下,总算踏着七日内的小尾巴顺利抵京。

一行人直接将江映华抬往了禁宫大内,就差把人径直送进陛下的承明殿了。

八月离京,恰逢金秋时节;归来时,竟已是枯叶飘零的十月下旬了,眼见凛冬将至,禁宫中也添了几分寒冬的冷冽。

特别是这料峭冷风中,尚瞧不见朝阳的清早。

出了轿辇,早早便有宫人在旁等候。无需江映华问询,他们便将人引着往承明殿前去。

到了殿前的回廊下,那老公公拱手道:“九殿下,咱家奉陛下旨,还请您在此,跪候陛下散朝归来。”

江映华昂首望了一眼天色,这个时辰,朝会不过刚刚开始,候着散朝少说也得一个时辰。陛下这是有意磋磨,要给她个下马威才是。

老公公就那么俯着身子在旁候着,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江映华无奈的瞥了他一眼,近前一步,撩起裙摆便依言跪了下去。

嘶!汉白玉的石台阶真凉!又冷又硬的,在膝盖贴上的一瞬间,便觉得冷到了骨头里。

连日赶路,途径之处才经过战火洗礼,无论是官道的颠簸,还是街市的寥落,都给这一番行程添了诸多苦楚。江映华本就疲惫不堪,入了宫尚未见到人,就先挨了教训,心里别提有多憋闷。

她冷着脸在那儿,周身的气场压得宫人难受。旁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路过的全都绕行避开。如此,江映华倒也清静,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只是晨风不作美,时常吹来一股穿透衣料的寒凉,冻得人上下牙齿都打起了寒颤。

手脚冰凉,腰酸腿麻的江映华凭借刚从沙场归来的意志力,尚能维持耳聪目明,敛着眼睑,蹙着眉心,抵抗着难熬的冷冽痛楚。

不知过了几时,她紧闭的眼前橘红色一片上忽然压下来一道晃动的暗影,下意识抬眼,便对上了陛下那一双压抑着怒火的眸子,“滚进来。”

江映华挣扎着起身,踉跄着提起酸麻不已的双腿,挪进了温暖如春的承明殿中。

此时此刻,她心里堵着气是真的,畏惧眼前人恼火也是真的。入了大殿,她站得离那人三丈远,一声不吭的耷拉着脑袋。

一袭明黄色的曳地礼服施施然落在了江映华垂着的眸光中,悄无声息。陛下见人不动,倒是自己走过来了。

“唔!”江映华还没回过神来,膝弯便挨了一脚,身子又直直栽落在青石砖上,骨头磕地,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这是动真格的不成?江映华暗自盘算着。受了惊吓的她,一时也不敢胡来,正了正身子,嗫嚅道:“陛下,息怒。”

“三催四请总算见了真人,昭王还真是主意正。若再不来,朕都打算亲去请你还朝了。”陛下背对着她,阴阳怪气的嘲讽。

江映华知晓,她称自己的封爵,连名字都省了,便是真的动了肝火。既如此,那不如公事公论。

“陛下容禀,臣既奉命领兵出征,便该有始有终,岂可临阵脱逃,寒了将士的心?”江映华不卑不亢的回应。

陛下冷笑一声,“奉旨?朕给你的旨意是要你做什么?”

“肃清州府流寇作乱,”江映华本不假思索的就说了出来,说完才猛然惊觉,陛下这是挖坑等着她自己跳呢。节度使兵变已然不是流寇作乱,她好似真的没有立场不遵上谕,强留北境,掺和范阳一战。

思量须臾,她决定给自己找补一二:“可这流寇本就是兵变的障眼法,一个幌子罢了。臣既最早前去,知晓的便最是清楚。虽说将士数次陷于危难,臣不敢说自己全无过错,但局势已然扭转,荡平兵变只是时间问题,您为……”

“够了!第一次领兵就敢不从调令,你眼里有没有国法军规?”陛下陡然抬高了嗓音,厉声喝止。

“臣不想入朝之时,您教臣国事为重,事急从权,身为亲王要以天下为己任。母亲亦常常教导,为臣为妹,自当尽心为您分忧。如今臣依从吩咐,事事以家国利益为先,两军阵前恐失良机,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反倒错了?”江映华见陛下拿国法压她,心底没来由的委屈。

“既如此,您赐臣的兵符,也请您收回。此举于国法不合,臣担不起罪责。”她从怀中取出那枚贴身不离的锦囊,抬手便递了出去。

陛下显然是没想到她竟敢如此固执,以往吓上一吓,便也会规矩认错。今日江映华的执拗倒让陛下的怒气陡增了几分。

自打北境通信之路通畅如常,陛下收到安插在江映华身边的探子递回来的消息,便心有余悸。本是将人送去历练一番积累些战功经验,哪里想到竟入了虎狼的圈套,几次孤军奋战,陷于危难。

最后的一次,更是提及,这丫头亲与乱军厮杀一处,身负重伤。

毫不过分的讲,陛下现下还有几分后怕,若这唯一的妹妹当真因自己决策失误,年纪轻轻葬送于乱军之手,该当如何是好?

不提至亲之情,只论朝事,江映华毕竟是一朝亲王,就这般草率的死了,朝廷与皇家颜面尽失,于固统百害无一利。

怒火中烧的陛下将骨节攥的咯咯作响,强忍着一巴掌呼上去的冲动,沉默半晌,冷冷质问:“你既如此说,便也知晓律例法度。哪一条允许亲王滥用私刑,诛杀朝廷命官?哪一条许你杀人放火,不论老幼妇孺?”

自是没有。

江映华哑然,将兵符置于身前的地砖上,没有再回应。

她做得这一切,本就是危局下的无奈之举。她杀的人,本就是疑点重重的待罪佞臣。即便她无视律法,可若真的等候着朝廷来查,一旦有人背地里勾结着叛军,那数万将士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这因由,陛下如何不懂?

本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初次办差便坐了冷心冷情的判官,江映华的心里本就不好受。她从不曾有过如此抉择,一言出去,便是数条人命;可若心软,也许便是万千冤魂。

陛下既明知故问,便也无甚好说。江映华没了脾气,没了不能亲灭叛军的遗憾,眼下只剩不甘和委屈。长姐说的好听,以姐妹亲情拿捏她就范,到头来还是处处提防,身边埋满了眼线。可她扪心自问,所作所为,无愧于自己的职责与身份。

“问你话呢!”陛下只当江映华犯了驴脾气,厉声斥道。

冷不丁的,江映华被吓得一抖,抿了抿唇,垂着头绝望道:“臣无言可辩,但凭陛下发落。”

殿内良久的沉默,寂静无声。半晌,陛下冷冷唤道:“来人!”

自外间进来几名内侍,垂手等候着吩咐。

“昭王罔顾国法,肆意妄为,即刻收押宗正狱,听候发落。带下去。”陛下的语气波澜不惊,对着一众侍从吩咐道。

江映华错愕的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望向长姐,那人根本不看她。江映华的嘴唇动了动,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行清泪终不再眼眶中打转,径自滚落脸颊。

一众内侍无人敢动,昭王在他们眼中便是除却陛下以外,国朝唯一的小祖宗,一时间他们甚至期待着陛下收回成命。

“禁卫何在?”陛下见人不动,便也没同内侍废话。话音刚落,殿内涌来数名带刀护卫,直接朝着江映华前去,将人架了出去。

押送宗正狱的路上,江映华泪落如雨。国朝规矩,宗亲有罪,最后的归宿也不过就是此处。有人被圈禁数月,吓唬一通,便照样衣食无忧;有人一生困于高墙,行尸走肉;也有人,进去便是一杯鸩酒,了却残生。

“长姐还真是铁面无私。”江映华望着宗正寺的高墙,心中暗暗感叹。她自问,距大逆不道,威慑君权足有八百里之遥,如何就得了这般惨淡的结局?一腔热血错付的痛楚,令她眼前一黑,脑子嗡鸣阵阵,迷迷糊糊的便入了羁押的牢狱。

说是牢狱,其实只是除却了骄奢陈设和玉盘珍馐的寻常宅院罢了,当然,还有把守森严的禁卫。

江映华置身此处,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曾经在山峦之巅信誓旦旦托付信任的长姐,就这般容人不得?

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心。若是母亲知晓了,可会出言相劝?

起初,她心存侥幸,还盼着那人松口,放她出去。等了几日毫无动静,江映华唯一的念想如寒夜萤火,瞬间熄灭。她开始怀疑自己,自暴自弃,颓唐而浑浑噩噩的度日,几近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有好几次,她疯疯癫癫的与禁卫讨酒喝,禁卫自是不会给。后来,她便绝食胡闹,折腾的自己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却被太医扎成了刺猬。

转眼已是十一月初,江映华被关在狱中有小十日了。

入夜太章宫,太后寝殿内,陛下与太后对坐一处,眼前是一局胜负难分的残棋。

“母亲,对华儿的安排,您意下如何?”江镜澈试探着问询。

太后手持一枚白子,扫视着残局,思量半晌,方才落下一子,淡淡回应道:“就依皇帝的意思办吧。”

“是,那您得空可要出宫去见见华儿?”江镜澈复又落下一枚黑子,柔声问道。

“既有此安排,大局为重,吾就不添乱了。”太后的眸色晦暗,轻叹了一口气。本拎了一子要落,凝视半晌,又将棋子扔了回去,有些无奈的叹道:“人老了,思路大不如前,赢不了,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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