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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缓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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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天,吹面杨柳风不寒,京中粉黛不胜春雨芳菲。

因着被亲人逼迫算计的绝望与愤怒,江映华一时间以为自己脱胎换骨,当真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她自以为想通了,不再自苦。在床榻上冷静了须臾,便又将本被呵斥了去的小婢女柔声唤了回来。目光落在苦药上盯了半晌,方伸出手去接。

“药冷了,奴婢给您换一碗来。”小婢子颤声出言,唯恐再惹了这个被圈在此地的、喜怒无定的尊主。

“不必。”江映华清冷的回应,端过药碗后,屏息一饮而尽。浓郁的苦涩遍布唇齿之间,强烈的冲撞着喉头与舌尖的味蕾。若是放在往常,她定要苦的蹙眉,急切地寻些甜腻的点心来吃。

可今日,不知怎得,口中的苦涩,竟令她感到自在。境遇当真能改变一个人的,是这样吧……

她被诓骗回宫好几日了,除了如苍蝇般寸步不离围着她的随侍,倒也不曾有旁人来扰。如此,倒让江映华好过些。思及上个月的那场闹剧,江映华笃定,只要陛下不取她的性命,那天牢中的颜皖知该当也无事。

眼下的情形,各自有命,已然是令人心安的结局了。

饮下了汤药,身子却还是乏力疲惫,似乎精气神儿都被人抽空了去。她微微抬了抬酸软麻木的双腿,心底暗道:就这般虚弱的身子,何须人看着,便是由着她跑,只怕也走不出长长宫道,撑不到宫门。

“传膳。”她淡淡的吩咐着,周遭的人皆是一片喜色,听了这话便一溜烟跑出去好几人。她得尽快好起来,恢复了体力才能与那两尊大佛周旋。如今两眼一抹黑的,凡事全靠猜,这种感觉委实太过糟糕。

江映华在广元殿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往返于太后和陛下的宫殿回报。这二人合计的清楚,为防江映华因为激动再做些出格的蠢事,她们只安静的等候着,等着她平复心神,再谋其他。

得闻此人自昏迷中转醒,又是服药又是传膳的,将自己照顾的妥帖得当,太后大条的以为,江映华终究孩子心性,冲动过、发泄过,现下该是闹够了,散了气性。

因着服药,膳食务必清淡。宫人摆了满满一桌,都是些寡淡无味的素色小菜,主食乃是混了些许羊肉糜的白粥。脾胃最容易被情绪牵动,其实江映华此刻感受不到饥饿,亦无甚食欲。

她扫了一眼吃食,说服自己勉强的舀了两勺汤羹,便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再没了吃东西的欲望,只得挥挥手叫人将东西撤了去。

好难,从一蹶不振中走出来,当真好难。江映华有些恼恨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身体,区区一桩小事,远比不上沙场的血雨腥风,怎就这般颓废难捱了?连一碗清粥都咽不下,日后又要如何咽下任人摆布的憋闷,强颜欢笑的去和陛下周旋求情,演上一出苦情戏呢?

疲倦的困意漫上脑海,她陷落在自己的思量里,斜倚着座椅便睡了过去,眉心的沟壑犹在,眼睑下滚动的眸子不停,让人一眼便能洞穿,即便在梦里,她睡得也不甚安稳。

无人敢上前搅扰,只有两个婢子拎了个薄薄的锦被,极尽小心轻柔的搭在了她的身上。

她醒来的时辰不当不正,传膳的时辰也是在午后,一应菜色都是膳房加紧为她赶制的。她睡了许久,直到黄昏时分,太后入了殿中,着人带了好些吃食来,她才被人吵醒。

太后来此,未敢叫人通传。安静的推门入内,便瞧见江映华无力的瘫坐在靠椅上,搭着个小被子,脑袋脱力的垂下。分明是熟睡的容颜上,自带八分愁楚。“你们怎么伺候的,就让她这么睡?”太后见状不无恼火,压着嗓子斥责,“扶她去床上。”

闻言,宫人不敢违旨,几个内侍上前,战战兢兢的将人从椅子上抬起。还未走到床边,江映华便幽幽转醒,迷离的眸子半睁着,意识仍然昏昏沉沉的,算不得清醒。

“醒了?我带了些吃食来,醒醒神用一些可好?都是你幼时喜爱的菜色。”太后敏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声音极尽柔和。内侍将人安放在床榻上坐下,太后亦走了两步在床边落座,抬手招呼着亲随,拉了小方桌过来,摆弄着食盒。

太后和暖的语气落在江映华的耳中,却令她打了个冷战。方从不安的梦境中醒来,便见了一个装得慈爱非常的母亲,简直是莫大的惊吓。

宫人们折腾着食盒,拿出了好些吃食:精巧的水晶虾饺,桂花酥酪,红油青笋,樱桃肉,焖鱼翅,菌菇小炒,燕窝羹……江映华冷眼瞧着,自己的那点儿喜好都被人当成了拿捏的手段。难为这人还记得,菜色当真备到了江映华的心坎里。只眼下,她入目的,尽皆是一盘盘的讽刺。

太后瞧着她木讷的不言语,也不动筷,便从宫人手中接过食箸,夹了个虾饺放在碗碟中,端着递了过来,柔声道:“尝尝?母亲多年未做了,也不知还是不是从前的口味。”

闻言,江映华紧抿着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发颤,太后亲手下厨了?瞧着碗碟中晶莹剔透的小饺子,江映华的视线渐渐模糊。她到底是抑制不住的,潜意识里总还期盼着母亲的垂爱,可这份示好未免太过功利,也太迟了些。

不愿被人瞧见她的失态,她倏的站起身来,快步离开了床榻,站在紧闭的窗前缓了好久,将呼之欲出的眼泪憋了回去,方道:“太后既病着,还是顾好圣体为要。您来此不若有话直言,臣听着就是。”

太后眼底略有须臾的失落神色,却转瞬恢复如初。她放下碗碟,亦站起身来,望着江映华的背影,幽幽道:“华儿,任性要有限度。你的身份如此,凡事都不该胡来。闹够了就过来坐下,身子养好才是最紧要的。”

良久的静默后,江映华回过身来,低眉颔首的躬身一礼,“太后若无吩咐,请您回宫。”

话说到这份上,太后强撑的柔和便尽数溃散。她面露不悦,挥手遣散了宫人,偌大的殿内只剩母女二人后,太后冷声命令:“过来坐下!莫让吾重复!”

江映华苦笑一声,温情戏码算是结束了,亦清冷回应:“太后这是动怒了?为了臣不值当的。臣已然被圈禁在此,您还有何不满意的?”

一口一个太后,直戳老母亲的肺管子。太后负手立在桌旁,强压着怒火,斥责道:“江映华,别太放肆。你御前拔刀,依律足以就地格杀。吾和皇帝纵着你,非是让你惹是生非的,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再敢胡来,休怪吾不念情分!”

“不念情分?如此说来,臣该叩谢太后与陛下宽慈,饶臣性命,感激涕零,再立誓为您肝脑涂地,效犬马劳了?您不若直接让陛下治我个乱臣贼子的罪,一刀杀了干净!”江映华被太后的言语激得血脉喷张,呼吸急促,脸颊憋得通红一片。

“孽障!越活越浑,十月怀胎给你的性命,是让你用来威胁君亲的,嗯?为了个下臣要死要活,诗书道理都白学了!”太后愤而拍案,震得桌上的碗碟一阵嗡鸣。

“您休要拿颜皖知说事,您和陛下缘何关我,你们比我清楚!

冠冕堂皇的谎话说多了,你们还分得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吗?您何止是给了我性命,我这一生都让您包办了去,大大小小的安排从来不会顾及我的感受。我就是个牵线傀儡,与其任由摆布,毫无自由的苟活,倒不如疯一次,好歹掌控了自己。”

江映华一个箭步上前,捡起被振落在地的碎瓷片,干脆抵在了自己的脖子间。

太后算是领教了江映华的疯癫,也设身处地的感受了那日陛下的窘迫与慌乱。这人当真是失了心智,动辄要死要活,落在太后眼里,便是恃宠而骄的撒泼犯浑耍无赖。

太后气得拂袖而去,谅人不会当真想不开抹了脖子。她行至殿外,方沉声说出殿内情形,命殿外侍卫悄声入内,夺下江映华手中的利刃。

果不其然,见人离去,江映华无力的瘫坐在地,双臂垂落,撑在地上,又不争气的呜咽起来。侍卫们在外间看着,找准时机便扑过去抢,慌乱中,江映华被瓷片划伤了手掌,好在没有大碍。

太后去而复返,对着涌入殿内的满屋子随侍道:“将殿内一应锋利的锐物都清退,棱角包裹仔细。尔等自今日起,寸步不离守着她。昭王有半分闪失,尔等的命不必留了。她若敢胡闹,绝食就给她灌下去,撒泼就给她捆起来,都听清了?”

殿内乌泱泱的随侍俯身跪地,低声称喏。太后走近被侍卫钳制着的江映华,冷声道:“好自为之,静心悔过。”说罢,丢下失望的眼神便扬长而去。

江映华忤逆太后的事自然逃不过陛下的耳目,陛下听闻始末,亦焦头烂额。太后的脾气与她如出一辙,眼下她二人见不如不见,免得局势一发不可收拾。江映华被困在深宫多时,东海使臣数次请见昭王,都被陛下驳了去,对外只说江映华病体未愈,安心静养才能在三月初三那日,顺利与世子完婚。

二月廿十大朝会上,礼部宣读了陛下批复的昭王婚仪。令众人深感意外的是,昭王的婚礼典仪非是在王府筹办,反定在了太章宫的泰和殿。

泰和殿乃是先帝和太后成婚大典的宫殿,亦是当年先太子纳太子妃的成婚之处。散朝后,一应文臣交头接耳的揣测,不知陛下此举,到底有何深意。

三月初三的正午,两月未曾谋面的陛下驾临广元殿。踏入殿内便瞧见了形销骨立,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呆坐殿内的江映华。她当真是无所顾忌,即便听得见通传,也未曾挪动身子和视线分毫,整个人宛若丢了魂儿。

陛下身后的宫人端了大婚的吉服头面上前,陛下柔声道:“华儿,前些时日婚仪的事已命人知会了你。今儿是正日子,随人更衣去吧。一生只此一次的大婚,打起精神来。”

江映华恍若未闻,目光呆愣,双眼无神,一动不动。

陛下耐着性子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复又开口:“你听话成了亲,朕赐你一个恩典,条件你提可好?”

江映华心底腹诽,陛下与太后当真是心意相通的母女,连套路都是如出一辙,毫无新鲜感。她漠然的坐着,毫无波澜。大半个月的光阴过去,她已经许久不曾说过话了。确切来说,自太后离去,她就已然这般,由着宫人作践了。心里曾萌生出的可怜的求生欲念和斗志,被太后三言两语击溃,徒留怆然。

陛下干脆扯了把椅子坐下,今日唯一的要紧事,便是让江映华老老实实的完婚。东海王和王后都已入宫,两国使臣俱在,事涉两国颜面,断无转圜的余地。

沙漏簌簌,一晃便是半个时辰,小宫人捧着厚重吉服的手已然酸的不行。陛下的耐性也所剩无几。她给自己斟了杯茶,语气很轻的缓缓出言:“你的命丢不了,大婚也躲不过,颜皖知未必活得成,耗着吧。”

说罢此语,陛下以余光瞥向她,她如木头般的神色竟无半分异样。想来是料下的不够猛烈。陛下敛眸品茶,过了半晌,方朝着近侍幽幽吩咐:

“昭王磨蹭一刻,就剁颜皖知两根手指;若到了时辰不动,将人缢死算完。现在就去传旨,命天牢的人照做。”

内侍领命,匆匆出了大殿。见人当真走了,江映华心底慌乱不已,喉头仿佛缀了另一颗心,惴惴难安。心底的波涛再压不下去,她终于认命,沙哑着嗓音服了软:“我嫁,嫁就是了…更衣。”

气息虚浮的飘渺音色传入陛下的耳中,江镜澈唇角微勾了些许,很快便被茶盏挡住。其实她心底甚是苦涩,九五至尊也好,血脉至亲也罢,竟不如颜皖知一个外臣在江映华心里的份量。

吉服繁复,凤冠沉重。这衣服的身量是按照先前的尺寸赶制的,穿在瘦削了一圈的江映华身上,有些撑不起来了。被汤羹吊着命的小人,面无血色,宫人们涂脂抹粉的修了好久,才让她瞧上去有了些许人气。紧抿的唇角更是被婢子以口脂强行提拉了些许,好显得不那么严肃。

从始至终,江映华未望向镜中一眼。被逼无奈的嫁娶,无有心上人在旁,美丑悲喜皆是虚妄。她并未观瞧一眼,自也无心察觉身着的礼服上多出的纹样。宫人搀扶着她走出来,陛下起身凝望了许久,这一身打扮甚好,只江映华的神色少了些欣喜,算是遗憾。

宫人递上了玉圭,江映华随手接过,掌心摩挲着玉圭的纹路,淡淡请求:“陛下方才的承诺,可还作数?”

陛下见人主动开了口,赶紧回应,“自然,君无戏言。”

“今日奉旨完婚,臣记得国朝礼法,亲王成婚,可酌情施恩。臣斗胆,恳求陛下天恩大赦,福佑臣民,日后陛下有命,臣无有不从。”江映华屈膝在地,话音恳切。

江映华求一大赦天下,陛下自然听得出,她这是为颜皖知在求。若颁了这道旨意,颜皖知便是无罪之人,可以自由的行走世间。

陛下思量须臾,将人从地上扶起,用力将人拉过,附耳在旁,气音轻吐:“你顺利完婚,不生事端,朕便应你,保她安然无恙,远走高飞。”

江映华强扯出一抹笑意,拂去陛下的手,决绝的走去了泰和殿。殿外百官整肃,礼乐昭昭,彩旗纷扬,当真是一派祥和喜乐。

不远处丹陛下,赢枫一身冕服旒冠立在那儿等候,礼部郎官见江映华走近,便入殿奏请。黄昏时分,二人在典礼官的援引下,毫无错漏的走完了仪式规程,江映华复又被送回了广元殿歇下。

回殿的宫道上,张灯结彩。江映华隐隐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咕咕咕;布谷,咕咕咕……”无神的眼底升起一丝希望,忽而她喃喃的开口,却是在学布谷鸟的声音:“咕咕…咕咕咕……”

身侧的宫人大惊,生怕昭王被逼迫过紧,失了心智。好在这人叫了两声便安静了下来,让她们长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颜皖知:臭咕咕,你是不是我俩亲妈?啥时候放我出去?

咕咕:快了快了,再等等就让你撒个欢儿~

江映华:皖知你闭嘴,我都被迫嫁人了,你有我惨?

咕咕:哼唧,下一章你搞了啥幺蛾子,自己心里没数?

作者狗头保命:假的,都是假的,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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