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脏轻微破裂，正处于特能者自我修复中，各器官未见不可逆性损害。”

“体内特能因子未见衰竭，特能活性偏低。”

“脑部扫描未见实质病变，未见精神特能大范围波动。”

研究中心作为总局唯一没有被波及损毁的地方，仪器完好无损，效率相当高，不过短短十分钟就将几项检查完成了。

除了——梅筠枫一直表现得有些抵触，只是在沈青浩的安抚下才勉强安定下来，只是全程都要拽着沈青浩的手。

“难受吗？”

梅筠枫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低垂着看不清神色，这会儿他又不像是刚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了。

接梅筠枫的时候，沈青浩已经想好了如果梅筠枫对他的隐瞒耿耿于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把人接走——让一群外勤内勤在那儿听“你隐瞒你无情你无理取闹”这种狗血晚八点档也不大好。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孩子都不怎么记仇，孩童状态的梅筠枫对沈青浩的依赖显然盖过了记仇，直接砸到了他怀里。

为免同事们在接二连三的变故后还要被“两个处长有基情”这样的大锤砸晕，多少还有公德的沈青浩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塞上了车，直接前往研究中心。

可现在，除了还抓着沈青浩的手，他静默着不说话，那种孩童的神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坐在这儿，却仿佛写出了无边寂寥。

难怪他在抒情歌上表现平平却仍然能在歌手圈中占据一席之地，这样的孤寂感氛围感足以在清冷破碎感的舞台封神。

甚至他现在只是非常态都有这样的表现力，或许……并不该称为表现力，而是他的底色。

“你知道你现在状态不对，对吗？”

梅筠枫眨了下眼，沈青浩语气低缓轻柔：“做个检查，我在你身边，好吗？”

梅筠枫没说话，沈青浩蹲了下来，捏了捏他的手心。

半响，梅筠枫终于又眨了眨眼。

梅筠枫的手握得很紧，紧得超出一般范围，幸亏沈青浩也不是普通人，否则非得被他把骨头捏得错位脱臼了。

这给人一种错觉，像是梅筠枫抓着的是什么救生索一样。

说出去都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一代阎王，目下无尘，位高权重，鬼神退避，只有别人见到他求条生路的份。

现在梅筠枫的异常明显压过了理智，整个人处于紊乱状态，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紊乱状态，才能轻易地揭过“沈青浩是个特能者，甚至就是指挥处处长”这件事，可当他恢复之后呢？

他现在的这种依赖到底是真的出于心底压抑的感情……还是仅仅遵循本能的判断选择了一个童年时期最信得过的玩伴作为庇护？

沈青浩正沉思着，那边的几项初步检查就做完了。

“没有异常？”

梅筠枫还在专心致志地自闭，显得这检测结果十分的可笑。

研究中心的特能医生也迟疑了下，“不然试一下全身特能检测仪吧，精度更高、检测项目更多，对脑部的检测也更加细致。”

他打开了一旁像是小型太空舱一样的能够容纳一人的复杂装置，正要启动，梅筠枫忽而站了起来。

沈青浩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他被抓了一路的手就这样被扔开了。

梅筠枫忽而看了沈青浩一眼，平淡得像是空旷的原野，可沈青浩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那好像是一种无声沉默到深渊底部因而从不现于阳光下不曾被人知晓的抗拒，像是一个人早早预订了自己的结局因而按部就班地将所有挣扎湮灭。

“等等，我们不做了。”

梅筠枫愣愣地看着他，沈青浩上前了一步，几乎有些强势地握住了那已经有些凉意的手，对一头雾水的医生说道：“我们不做检查了。”

“等等。”这名特能医生也是做到了副主任的位置，算是够资格给梅筠枫检查，但确实搞不懂这两位这凌晨三四点钟了在玩什么。

“两位处长，你们对局里的重要性你们自己清楚，不给梅处长检查清楚了我们也没办法向上面交差啊。”

沈青浩拉着还站在原地发呆的梅筠枫向门口走去：“他不想检查。”

梅筠枫几乎是被半拖半拽地拉到了门口，沈青浩回头对着跟上来还想劝说的医生抬起了右臂：“你要和我动手吗？”

医生：“……”

他但凡是个战斗型的特能者还来这儿当医生吗？再说，他职责之内啊。

“如果上面问起，你如实说就好，让他们来找我。”他望向窗外，冬日的夜格外的长，三点多了，依旧暮色深沉，没有半点晨光。

他呢喃了一句，而后直接拉着梅筠枫走远了。

只有医生留在原地怀疑自己的耳朵，那句呢喃依稀是“他不是一把刀”。

他有点怀疑此刻精神出毛病的不只是阎王，还有这位一出场就不走寻常路的指挥处处长。

不就是做个检查吗，怎么搞得像是他要开膛破肚似的？这年头医生没法干了。

“梦寒替我去将一株一级魔鬼噬人菇解决了。”

梅筠枫被安全带束缚在副驾，没办法挂在沈青浩手臂上，有点萎靡地玩着一只角色娃娃——梅筠枫那个夏天让他火了一次的角色娃娃。

这是沈青浩个人的车，这一天忙得昏天黑地，忘记车上还摆着这个娃娃了，这会儿被正主拿在手上，莫名有种浴帘被人一把掀开的羞耻感。

“咳，只是觉得可爱……”

沈青浩难得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消失在梅筠枫把娃娃塞到他怀里的举动中，有绯色渐渐从脖颈染到耳根，只是在昏暗的车灯下不甚清晰，像是掩映的光晕。

这是……因为他开车梅筠枫不能大鸟依人，所以就换这个角色娃娃吗？

总之，这个怀抱得是他的？这隐约的占有欲倒是熟悉极了，从小梅筠枫就是这样的一个霸道性子，他在乎的人给他的必须是独特唯一的。

“梦寒很厉害，她人呢？”

梅筠枫语气特别认真，一字一顿的，有种青涩的少年气。

“你我都停职审查了，行动处谁来管？”

沈青浩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差不多明白了梅筠枫这个后遗症是怎么回事了。

时空对于人类来讲是太过超前、隐约类似于禁区的存在。

只不过，对于人类的适应程度来说，空间还要比时间强一些，空间系特能者还是存在些许的，但时间……

这也是连程庭萧这种亲身感受过那种时空场中灵魂战栗的恐惧的特级特能者都无法说明白的。

阎王再如何变态，也终归是人类，强行发动时空场，当场精神就陷入了时空乱流中。

倘若按照梅筠枫自己的破局方法，被他针对的布莱恩夫人必定死无全尸，连那位得利的渔翁查尔斯署长都得斗鸡不成蚀把米，脆皮一点就直接去见上帝了。

当然，如果那样，梅筠枫自己恐怕也得半身不遂，精神受到重创，高低得在床上躺个三个月起。

现在的话，这一点反噬不至于让他完全神志不清，看起来记忆还在，估计是这几天梅筠枫的精神状态会一直在他人生的各个时间段乱跑，有些紊乱，连带着对操纵特能这种精细活也没法掌握而已，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果真，梅筠枫听明白了这句话，本来看起来是想给梦寒打个电话的，就只删删改改地发了条短信。

沈青浩余光看见他有好几个词语颠倒错序，好不容易才换到了正确的语序。

这反噬说大不算大，比起那种缺胳膊断腿或者直接破坏基因的反噬强多了；可说小……但凡换个对时空规则了解掌控少一些的人，可以直接葬身在时空场或者精神受到损伤变成植物人了。

这种状态……应当不能把人丢给那个普通人经纪人照管吧。

“早餐水煎包还是蛋糕？”

“牛肉的。”

这估摸着是高二的习惯，偏爱牛肉水煎包，十几岁的小伙子，正是飞速成长的时候，无肉不欢，午餐晚餐几乎是拿锅当计量单位的。

当时沈青浩还怀疑过是他特能也在成长所以才这么能吃，事实证明就是这位嘴馋。当初叔叔阿姨给他特能营养剂补充特能所需能量，也没见他少吃半点烧烤火锅。

沈青浩心中那久远而柔软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一瞬梦回了当年曾经对未来的畅想。

当他们都毕业工作了，两个人中先下班的那一个会顶着暮色携着光亮来接另外一个。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们将会回到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天地，可以是小小的温馨的，也可以是满足各种诸如健身蹦迪等需求的大房子。

毕竟梅筠枫几乎永远保持着对一切新鲜的向往，又天生对探索拥有绝佳的天赋。

就仿佛现在这样，是他七年来再不敢臆想的美梦。

梅筠枫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拍了他两下：“周舒奇。”

沈青浩猛地刹了车，本能地抓住了梅筠枫的手，半响才在梅筠枫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地问道：“找他做什么？”

梅筠枫有些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声音怎么这么哑？你的手很凉，还在抖。”

每一次梅筠枫都能打破他的自持冷淡与稳重，沈青浩对自己这种没出息的德行半点不意外：“没事，你找他干什么？”

梅筠枫只是精神状态紊乱，并不是弱智，本能地感觉沈青浩对这个问题很在意，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他：“卿宝，让他送来。”

他有些疑惑，只是短短的六个字，沈青浩就好像很开心的模样。

不过这种状态下的梅筠枫十分不为难自己，半点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总之开心就好。

“这里的业主要么是商界的，要么是明星。安保和隐私都很不错，我给周舒奇打电话，再去买些早餐，你……在家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