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虽出自武将之府，才学鄙陋，却也明白家国大义、名正言顺。摄政王野心昭昭，趁陛下年少把持朝政，臣宋应策愿效犬马之劳，助陛下——清君侧。”

“好，应策知我。”

“OK，这条过了。”

苏凌跪在地上行礼，梅筠枫半俯着身，双手扶着苏凌的手肘，起身时顺手将他抬了起来。

好像没重量似的，等苏凌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轻飘飘地提了起来。

对于一个舞蹈专业的人来说，当然能感觉得到这个手法和托举的手法是天差地别。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梅筠枫，顺着他飘来飘去的眼神看到了一旁的沈青浩，这时梅筠枫的眼睛才像是有了个锚点。

梅筠枫还是那个梅筠枫，可行为举止确实有些微妙的奇怪，整体的攻击性似乎也减弱了些——像是一头野生的东北虎变成了动物园里晒太阳的大猫。

“上一次，谢谢你们。”

梅筠枫目光和沈青浩隔空勾了一下，还没收回来，愣了下神：“嗯？”

苏凌笑了笑：“虽然可能有些自作多情，毕竟你们去那里大概是有别的事情。不过抓住了那几个毒贩，我还是应当谢谢你们。”

他没说他们两个受伤请假的事，就代表他已经想明白这事和他无关了，看破不说破，主打一个“我坦白我知道你们两个人有秘密，我不会多嘴”。

他也知道对于梅筠枫这样的人，隐瞒和试探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干脆真诚才是必杀技。

观察细致，脑子聪明，人情练达，是个有前景的狐狸。

梅筠枫“哦”了一声，忽然挑了挑眉，左手在他腰间一推，左脚在他小腿处一踢。

哪怕苏凌平衡感再好、腰再软也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下向后倒去。

不过属于舞蹈人的本能让他调整好了姿势，下个腰起来倒也不是不行——却忽然被人拦腰抱住了。

“你没事吧。”

也不知道温和明什么时候过来的，把人接了个满怀。

苏凌默默把自己捋直了，一双眼睛悠悠地看向罪魁祸首，只见这位梅先生眼睛里的八卦已经溢于言表，只差拿着瓜子开嗑了。

“谢谢我们倒是不必了，不知道……你谢没谢谢他呢？”

温和明没听到前因后果，看着梅筠枫时虽然不明所以，礼貌微笑却没藏住那点些微的防备与忌惮。

演技还是差点火候啊。

梅筠枫可是还记得那天那位最先抵达的警官是谁带来的，即使他们两个当天没有去，温和明也能及时阻止苏凌喝下那杯有问题的酒。

这样看来这位温和明和那位刑侦支队队长的关系可不一般，起码那位队长多少对温和明透露了他们身份不一般，不能招惹。

譬如现在，温和明小半个身子在苏凌前面，是个保护的姿势。

梅筠枫倒是不以为忤，反而看得津津有味的。

真别说，还挺般配的，就是看起来苏凌好像淡淡的。

“沈老师。”

等会儿……梅筠枫眼睁睁地看着苏凌轻笑了下，摇了摇头，旋即对另一边的沈青浩打了招呼，顿感不妙。

他脚下刚要开溜，就被沈青浩一伸手拉住了衣领，活像是被命运额住了咽喉的炸毛猫。

“走了，对戏。”

这个世界果真对于病患太不友好了！

到嘴的瓜没吃到，梅筠枫一脸郁闷，对着剧本怨念深重，将梨咬得嘎吱嘎吱响，活像是被谁抢了五百万。

“你很喜欢给别人做媒？”

梅筠枫十分莫名其妙：“我给谁做媒了？”

沈青浩看了一眼已经分开的苏凌和温和明：“你绊了苏凌。”

“这算什么做媒？”梅筠枫一脸莫名其妙，“随手绊了一下，看看他们两个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温和明很明显，苏凌嘛，遮遮掩掩的。”

沈青浩忽而将他面前的果盘端到了一边，梅筠枫感觉这人今天纯属找茬：“你今天犯病了是吧，我这几天够哄着你了吧，我爱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两个人这些天以来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裂了大半，十二月的风冷飕飕地吹着，灌得人心中发冷。

良久，沈青浩缓缓开了口，那声音无端让人觉得心中发闷：“原来如此，那你恢复期为什么选我？”

梅筠枫像是被这疲倦的声音抽了一鞭子，有些忌惮地听着他的问题，他话音刚落脑子里就立刻浮现出了“这还用问”四个大字。

这个为什么的问题就很奇怪，因为只有沈青浩，他就是唯一的啊。

他刚要说，心里就忽然敲起了警钟，他依稀意识到这个好像是不能说的，于是寻思了下，自认非常智慧地说道：“你是最优解啊。”

唯一等于最优解，没毛病。

他正等着沈青浩结束抽风，恢复正常，可沈青浩那神色却让人无端心里一揪。像是命悬一线的期冀彻底破灭，又像是预判了结局果然如此的自嘲。

“最优解……阎王不愧是基特局内纵观全局的栋梁骨干，杀伐果断，审时度势，每次破局直击重点。”

梅筠枫虽然脑子还没好，但这大写的冷嘲热讽恶搞傻子才看不出来，他正准备回击，却忽然被什么电了一下似的，向后退了半步。

沈青浩那一直和他高冷性格极度相配傲雪欺霜的眼眸，无声无息地飞上了极淡的红意。

十分寡淡，几乎是悄无声息，却比曾经在电视剧里的怆然落泪更让梅筠枫心中一颤。梅筠枫再有多少毒舌也被吓回去了。

“是我愚笨，你对待这种事一直都是这样轻佻。”

梅筠枫有些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的眼尾，生怕那里什么时候落下一滴透明液体，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吵这一架的源头。

不过是他闲着无聊，制造了些小机会，看看苏凌和温和明这俩人的进展而已。

怎么就能和轻佻扯上关系？

“苏凌未必有那个意思，不是真心实意的肢体接触只是徒劳无功。”

沈青浩将果盘收了起来，神色淡淡，如果不是眼中那仍然存在的寡淡红意，就好像他们刚才这些对话都是幻觉而已。

“走吧，到我们了。”

沈青浩语速并不快，可就是让人插不上话，梅筠枫本能地觉得他上一句话似乎有些熟悉，可想不起来也还是想不明白。

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还是同性，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吗？他又没按着那两个人的头亲一起，有没有结果不还是看他们自己？

不过倒也不奇怪，沈青浩这个人，从小就很有些和别人不一样的“敏感区”，也可以说是“洁癖”，在某些问题上的确格外较真。

算了，谁让自己哄着他都哄习惯了呢？哄美人不吃亏，心甘情愿。

梅筠枫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处事逻辑，此时自觉逻辑闭环，当然也很快付诸行动，向前疾走两步，相当乖巧地放下身段，笑意盈盈：“好啊，不过是刚才你没有来陪我，我找个乐子。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玩了，听你的，好吧。”

沈青浩似乎是轻微又倦怠地叹了口气，“你随意吧，都可以。”

这人明明还是不高兴，可明显就是想结束话题了。

男人心，海底针。梅筠枫感觉自己作为一个病患，要承受得实在是太多了，实在是人间沧桑。

千里之外，加班加得一周都没回家已经近乎处于邋遢的狂犬状态的程庭萧打了个喷嚏，看了看表，整理了下衣服，走进了秦局的临时办公室。

局内一场大清洗刚进行了一半，这会儿没时间也不敢进行基特局大楼重建——这要是再来个建筑系的内鬼，那场面太震撼不敢想象。

“研究中心那边根据那三名逃……特能者的样本培育出的‘荧光剂’基本可行，行动处目前查了一半，”他揉了揉太阳穴，倦怠与心灰意冷几乎让他像是老了二十多岁，“隐藏特能的比例占到了二十分之一了，且一级特能者居然占到了其中的一半。”

这是一种什么概念呢？精英外勤中，一级特能者约莫占到十分之一，而一级特能者隐藏特能的比例占到了四分之一。

或许他们只是想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但无疑他们从决定隐藏特能的那一刻起从心理与行动上就已经背离了基特局。

“秦局，我不明白。”

程庭萧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那三个人，我真的不想用逃犯或者特能罪犯形容他们，他们曾经都是精英外勤，都立过三等功以上的功绩。就因为一次任务失败，因为监察组的审判，他们就成了罪犯。”

“可凭什么呢？我们自己到现在都没有摸清特能，探测、武器都还不完善，任务中途出现变故很正常，殃及普通人也是无法避免。死难者固然无辜，可难道就要特能者给他们偿命吗？

如果能够对外勤宽容一点点，哪里会有这么多人舍弃正经的编制工作，将身心投入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的狗屁组织？”

秦局戴着老花镜，先看了看房间内的声音屏障是否运作，才说道：“这样的话别再说了，小梅也应该提点过你，你其实知道是为什么的。”

是啊，畏惧、忌惮，所以必须要约束。

秦局情绪十分稳定：“监察组这边还在审理中，波及范围虽然大，但填补上空缺不难。但局内特能者不够，精英外勤需要选拔了。”

连轴转的疲倦以及多日来一直的憋闷席卷而来，程庭萧这种一心向太阳思想觉悟奇高的青年也终于忍不住了，冷声说道：“让梅筠枫和沈青浩回来处理吧，一个行动处处长一个指挥处处长，选拔这事本来就该他们管，我不想干了。”

秦局淡淡地摇了头：“出事时，沈青浩应对得当，最大程度地减小了局内伤亡，在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情况下稳住了局势；而梅筠枫更是以扭转乾坤之力几乎带回了整个青龙朱雀，让国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阴谋未能得逞。

你觉得为什么上面要对他们停职审查？他们又为什么不约而同地主动卸任？”

程庭萧忽而觉得本来就麻木的心居然还能再冷一些。

秦局看着程庭萧，对这个年轻的同级也是后辈几乎是有些怜悯的：“一句话，选拔出的基特局的根基，上面不希望他们插手，他们也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