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立交桥运河段位于南北的交界处，离“红楼”不远，几乎是界警厅成员下班的必经之路，离王晓磊救下何杰的地方也就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此时枯水期还未过去，桥洞两侧有大片的裸露土地和滩涂，又有许多半人高的杂草，分局的警员已经在两侧就位，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搜索范围和难度都相对较大，马文渊依旧没有信心。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就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如果再拖延下去，连从警局开车到城南桥洞的时间都所剩无几，更别提准时赴约了。

“绑匪”似乎也渐渐开始心急起来，正当所有人都在大厅里忙成一团的时候，没人注意到警局对面电话亭里的公共电话又响了，却埋没在了嘈杂的人声当中。

“叮铃铃铃......”

在一个人人都有智能手机的年代，老旧的公共电话亭显然没有花心思维护过，经过十几年的风吹雨打，早已经形如败絮。

电话铃声不断响起，不再像下午那般清脆，如同一个喑哑的老妪喉头发出的那种可怖的呜咽声，在昭告着最后通牒。

王晓磊路过警局大门，像是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什么声音，和刘靖一样，鬼使神差般地向外走去。

“叮铃铃铃......”

扭曲的铃声逐渐清晰，一千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无限放大，他赶紧小跑过去，一刻都不敢耽搁。

“喂？”王晓磊接起电话，“你找谁？”

更大的杂音从听筒中传来，听的人酥酥麻麻，使王晓磊有种置身于老式电视的雪花屏当中的感受。

“大片已经准备好了，主演还没就位，”对方似乎是不满意之前的变声，此时又换了一种效果，“看来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们这些不起眼的配角，加快进度，否则导演就要发脾气喽。”

电话突然被挂断，对面“桀桀”的笑声戛然而止，王晓磊低头看了看手机，已经七点二十了。

他飞快地跑进一楼办公室，马文渊和刘靖还在屋内讨论对策，此刻依旧一筹莫展。

“我们得赶紧出发了，刚刚绑匪又打来电话，让我们赶紧交人。”王晓磊坐下猛灌了一口水，把刚刚的录音放给两人听。

“真的就这么交出去？”刘靖问。

“他们只是一直强调让郭叙八点钟去赴约，并没有说不让我们的人跟着，”王晓磊沉思片刻，“配角......或许他们认为我们警察只是不起眼的配角，跟不跟着一起去都无关紧要。”

“这未免也太嚣张了吧，”刘靖灵光一闪，“所以咱们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护送着郭叙过去。”

马文渊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但就是怕他们突然在路上找茬，就跟你们上次一样。”

“这样，咱们分两辆车走，我和刘靖先走主路，老马你带着人悄悄走另一条路，后面再各自跟一批人，这样如果哪边有问题，都能有人及时赶过去。”

“行，那我们现在出发。”

.

十一月份的南城，七点半的傍晚太阳就已经全部落山。

路灯提前亮起，南纬大道上霓虹闪烁，下班的晚高峰刚刚过去，路上的车辆并没有减少，王晓磊一行人驶上的主路略有些拥堵。

“半个小时能到吗？”刘靖看着前方缓缓挪动的几辆轿车，忧心道。

“这样下去估计有点悬，”王晓磊看了看表，拿出对讲机，“马队，麻烦让前面交警开个道呗，这边堵住了。”

“收到。”

马文渊那边沉默了几分钟，就见前面几辆车子有序地向左右侧挪去，将将让开了一条能够通行的路。

前方交警像是被嘱咐了什么，并没有上前问候，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得以让后面几辆贪便宜的小车见缝插针，在王晓磊驶出后紧跟上来，交警也未能拦下。

“最近怎么什么人都有，”刘靖一脸鄙夷地看着跟出来的车，“要是让他们知道前面是一车警察，不知道还敢不敢占这个便宜呢。”

王晓磊一脚油门，迅速驶入空旷的大道。

“行了别贫了，一路上看着点儿有没有人跟着。”

刘靖紧盯着后视镜，“后面就只有刚刚跟咱们挤出来的两辆车，路上都没什么人。”

“后面两辆什么车？”王晓磊随口一问。

刘靖眯起眼睛看，“后面是......好像是马自达。”

“马自达？”王晓磊听见这三个字，敏感的神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忆起车祸那晚的事，“你看清楚了？”

刘靖发觉他的语气有些僵硬，也察觉不对：“是，他们好像一直跟着咱们。”

“草，又来了，”王晓磊暗暗骂了一句，“你坐好，我尽量引开他们。”

王晓磊大概预想过有这么一种可能，只是没想到那帮人的手段竟然同上次如出一辙。

也是正因为如此，他才选择让马文渊带着郭叙绕小路，自己装模作样地开上大路，好让郭叙安全到达。

前方一片空旷，王晓磊突然踩下刹车，退到几乎和后门两辆车持平的状态，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后车并没有加速超过，而是也降低了速度，紧贴在两侧。

警用轿车的所有玻璃窗上都贴了防偷窥的车窗膜，因此外人很难窥见车里有多少人，有什么人。

王晓磊适时地放了一点鱼饵，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察觉到被跟踪，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下面的举动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市区限速，三辆车就这么有默契地一齐向前驶去，竟然有些意外的平衡感。

“真沉得住气啊。”

两辆马自达竟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王晓磊突然想起什么，拿起对讲机：“老马，你们那边有人跟着吗？”

“跟踪？”对讲机那头寂静了几秒，马文渊看了看后视镜，“没发现有人，怎么，你们被跟踪了？”

王晓磊淡淡道：“嗯，应该就是他们。”

“能甩掉吗？”

“先不轻举妄动了，他们跟着我们也许是件好事。”

“好，”马文渊嘱咐道，“那你们注意安全。”

离大桥只有五分钟的路程，远处已经逐渐显露出桥上闪烁的灯光，左右两辆马自达好像也渐渐急迫起来，王晓磊发现他们正在提速。

他握紧方向盘，不自觉地回忆起那个夜晚，心跳逐渐加快。

“他们过来了。”刘靖深吸一口气，手伸向腰间的配枪。

车从两侧包抄，将王晓磊他们夹在中间，令人意外的是，那两辆马自达直接略过了他们的车，提速向前扬长而去。

“什么情况？”

“他们怎么就走了？”刘靖一脸疑惑，“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吗？”

王晓磊立刻拿起对讲机：“喂，老马，你们那边有什么情况？”

“现在没有，”马文渊立刻回复，“你们快到了吗？”

“我们已经下桥了，刚刚跟踪我们的两辆车突然开走了，你们那边注意。”

“收到，你们先去等着，我们马上就到。”

王晓磊将车子开下桥，在桥洞旁找到了分局的车子，两人下了车与分局的其余人汇合。

郭叙戴着眼罩，并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但他好像也并不害怕，只是静静地和两名警官挤在后座，时不时开口问一下周丽雅的情况。

马文渊带着一车人绕了一条小路，这里较为僻静，人流量小，不容易堵车，唯一的缺点就是灯黑路窄，还离大桥比较远。

他紧赶慢赶地开，七点五十分，终于是望见了前方桥上的灯火。

小路走到出口，前方突然拐进来一辆马自达，亮如白昼的远光灯瞬间照进车内，几人都被晃了一下眼睛。

“妈的干嘛呢！”

单行道只能够一辆车通过，马文渊不耐烦地按了几下喇叭，试图催前面的车先倒车，让自己先出去再开进来。

可对面的车就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

马文渊看向副驾驶的警员，“小天，你下去看看。”

“好嘞队长。”

小天走向对面的车子，谨慎地向车内瞧着，马文渊暂时熄了火，点了一根烟。

正在他点烟的功夫，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马文渊心道不妙，立即抬起头启动了车子。

只见出去的警员已经不知所踪，对面的车后方突然钻出几个一身黑的彪形大汉，各个手里都拿着家伙，马文渊定睛看清其中一个，手上竟然还拿着一把枪。

“趴下！”

他冲着后座的几人大喊，随即立即锁上车门，一踩油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前撞去。

外面的人似乎早料到了他会突然开车，立刻闪到两边的草丛里。

就在快要撞上时，前方的车子立刻向后倒，给马文渊让出一条路，于是他立刻拐出小路，驶入大道。

还没等马文渊喘一口气，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排摩托车，身后的那辆马自达也跟了上来，发动机的轰鸣声交相呼应，场面的确足够震撼。

不知怎的，他突然回想起“绑匪”电话录音中的“大片”二字，瞬间汗毛倒竖。

“王队，小路方向遇到袭击，请求支援，”马文渊拿起对讲机，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对方有武器，还有枪，我们这边有人受伤，需要救护车，大家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