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丽雅把自己能说的都告诉了他们，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而关于“那些人”，在王晓磊心中的侧写仍然极其神秘。

审讯结束，刘靖带着人去整理笔录，王晓磊一个人站在窗边思考着什么。

那些人似乎是个组织，他们在各城流窜，人数庞大，行动迅速果断，甚至可能在警局埋有眼线。

那些人的势力范围如此之广，行事作风又十分狠厉，王晓磊回想起这半年经历的事，不禁有些后怕。

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开始振动，他赶紧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喂，王队，”鉴证科警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们这边已经完成取证，可以收队了。”

“好，方法医在吗，我找他问点儿事。”王晓磊回道。

“在的......方法医，王队找你！”

“王队，您找我？”

方法医是位老法医，他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专业技能和经验依然还是全队数一数二的。

“方法医，我想问一下初步检查的结果，你们到的时候郭叙就已经确认死亡了吗？”

“确认，躺在床上死的透透的了，”方法医拿起刚刚记的笔记，“死者身上有多处外伤，还有大量的骨折和钝器和锐器的击打伤，我初步判断是高坠致死，身上还有死后虐待的迹象，这里肯定不是第一现场，剩下的还要进一步解剖看看。”

“我知道了，您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挂断电话，王晓磊长叹了一口气。

这无疑是一场惨剧，但事情往往如此，一切事发的源头一死了之，活着的人要继续承受痛苦，用后半辈子为自己的行为赎罪，真正有罪之人早已投胎转世，于轮回中销声匿迹了。

选择杀人是一个太极端的行动了，但优势在于简单快捷，因此能够有勇气相信和依靠法律的武器制裁犯罪，又是另一种意义之上的勇敢。

未成年少女的心思极其容易被引导，从郭叙的出发点上看，他并没有料到这种鱼死网破的下场，也未曾想害死自己的学生，可最终仍旧是带着一己私欲，成为了绝对的凶手。

王晓磊觉得他死得不冤也不亏，因为郭叙并不像孙雯和周丽雅一样，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加害者，甚至事发之后都毫无悔改之意，顽强地认为自己并不需要对整件事情负责。

而被卷入整件事的女人们呢？强烈的后悔感和恨意充斥了她们的大脑，孙雯认罪、周丽雅自首，她们从一开始就已然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郭叙一死，他身上连着的那条线又再次石沉大海，王晓磊觉得自己早晚得亲自去一趟央城看看，挖不到这些人的底细，总是觉得死后都难以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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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结束三天后，马文渊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界警厅在这期间的工作虽然毫无进展，甚至有些喧宾夺主的嫌疑，南城分局、尤其是还躺在病床上的马文渊队长，仍旧十分慷慨地将大半功劳分给了第三行动队配合工作的几人。

不过这几个人都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于是象征性地记了个功劳，几人又轮番去医院给马文渊当护工，甚至把人家刑侦大队的亲下属都挤得没地方待了。

“烫死了！”

王晓磊边看手机边给马文渊喂了一口粥，却忘记入口之前先吹一吹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把对方吐出来的粥擦干净，把餐盒放在一旁晾，“忙工作嘛，理解一下。”

“你忙就去忙，干嘛非得天天看着我，你们不来也有人会来照顾我的。”

起初马文渊还有些感动，以为第一次合作就发展出了如此深刻的同僚情谊，谁想到久而久之，天天见着这几张脸，着实有些烦了。

“这不是案子刚结束，还得跟咱马队长汇报情况嘛，”王晓磊用勺子舀起一口粥，吹了吹喂到他嘴边，“张嘴，啊——”

马文渊举起打着石膏的手臂表示抗议，“我不吃了，有事快点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关于当时孙雯突然改口认罪的事情，前两天她被送去少管所之前我问了她，”王晓磊放下粥严肃道，“她说她之前一直以为是郭叙递的纸条，还傻傻地妄想着真的能和他双宿双飞，后来她等了快半个月，中间也约过郭叙很多次，他都没有赴约，那个时候她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直到听了咱们说，郭叙不承认自己递了纸条这件事，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可能被人算计了。”

马文渊疑惑地问：“那她为什么要认罪，不应该是继续把警方的怀疑引导算计她的人身上吗？”

“她应该猜到是周丽雅了。”

“周丽雅怎么了？孙雯觉得她可怜吗？”马文渊又问。

“不，”王晓磊摇摇头，“孙雯和周丽雅一样，对郭叙的感情很复杂，不全是爱，也不全是恨，她大概是想成全周丽雅吧。”

马文渊：“我能理解，那她大概也很惊讶周丽雅会自首吧。”

“这就不清楚了，她们俩没有再见过。”王晓磊又想起什么，“对了，孙雯临走之前交给我一双红色的芭蕾舞鞋，你之前见过吗？”

马文渊摇摇头：“没有，这会不会和郭叙让她们模仿的人有关？”

“我也不清楚，算了，别想了，你现在还是得好好休息，案子的事别操心了。”

“嗯，老王，我这几天其实一直在想，这对我们警方来说或许是个很好的结局，”马文渊突然抬头看他，“但对她们这些受害者来说会是吗？”

王晓磊笑着看他：“应该是吧，毕竟她们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后悔也来不及了。”

马文渊点了点头，也不再想这些事了，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半晌，王晓磊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刘厅，我在医院呢。”

刘家栋突然打电话过来，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

“你不是一直想去见那个大学生吗？现在这边有趟车正好要去A城，我让他们把你捎上。”

“太好了，谢谢刘厅！”王晓磊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病床上的马文渊使了个眼色。

“别谢我，他们半个小时之内要出发，”刘家栋轻笑一声，“你要是半个小时能赶回‘红楼’他们才能捎上你，赶不回来就等下次申请吧。”

“明白！”王晓磊挂断电话，对着马文渊说道，“我有事先走了，等会儿给你找个护工来喂你吃饭。”

“不用了，”马文渊摆了摆打着石膏的手，“你把我们队的人叫来就行，他们会看着办的。”

“也行。”

王晓磊刚走出去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凑到马文渊的耳边说，“上次行动有人泄露信息，我怀疑是你们车上的那些人，你对自己人也有点戒心，别什么都往外说。”

马文渊讶异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局里有内鬼？”

“有这个可能，”王晓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谨慎小心总是好的，我先走了，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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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两分钟就要到约定时间，王晓磊终于是紧赶慢赶地回到了“红楼”。

一队的队长要去A城办事，这才申请下来的证件，不过让王晓磊没有想到的是，刘家栋居然也要跟着一起去。

一行几人坐着面包车驶上北纬大道，一路上都没人说话，连平日里最爱闲扯的一队队长都乖乖坐在位置上，没有像往常一样阴阳怪气地和王晓磊搭话，这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车很快驶入A城，这还是王晓磊第一次过来，大街上的景色和南城别无二致，简直就是电影里的那种“镜像世界”，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由于其他几人还要去办事，就把他一人放在中心医院，约定好两个小时后在医院汇合，车子便开走了。

刘家栋提前和A城打好了招呼，于是王晓磊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来到了病房。

大学生何杰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不需要再靠呼吸机提供氧气，但此时状态依旧欠佳，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

他坐在病床边，对着床上的女孩笑了笑。

“我见过你，”何杰一字一句说，“你是警察。”

“你怎么知道？”王晓磊问。

“在梦里、见过你。”

“原来是这样，”王晓磊继续微笑着，“我是负责你这个案子的警察之一，我看了你的笔录，那天晚上你遭遇袭击，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反抗成功，真的挺勇敢的。”

“谢谢，”何杰点点头，“我能问问她、她为什么要杀我吗？”

“这个我们不方便透露，但是你放心，她绝对不是针对你，我只能告诉你她是个很凶残的通缉犯，我们现在已经抓住她了，你以后不用担心了。”

“谢谢你们。”她半靠在床头不能起身，只好点头致意。

王晓磊说：“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看看你，然后确认一些事情，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而且还年轻，以后的生活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何杰点点头：“我也相信。”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继续读书，做绘梦师吗？”王晓磊问。

“你也知道绘梦师吗？”她的眼睛突然亮了，“我一直很憧憬成为和我导师一样的人。”

“不赚钱也没关系吗？”

何杰笑着摇了摇头，“做这个又不是为了赚钱，我喜欢画画。”

“那我祝你成功。”王晓磊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他站起身来，郑重地看着何杰，“希望某一天我们能在职场上再遇见，到时候你肯定是个合格的绘梦师了。”

女孩不明白王晓磊这些话的含义，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当是对自己美好的祝愿，默默收藏在心里。

这些祝福或许能成为日后自己遇到困难时的某些动力也说不准呢，她心里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本案取材于1998年天津静海中学“七仙女”案，在此基础上做了较大改动，案件过程及动机纯属虚构，请勿提前剧透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