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霖岳是不会接受一个疯子的。
所有人都这样觉得，世人，棠府家丁，棠城。甚至还有......棠秀莲自己。
又或者棠秀莲心底其实不在乎李霖岳接不接受她，不在乎是否喜欢她。她只是不想毁掉，心上人心中曾经的自己。
只要她不下楼，不去见他，那在他的心中，自己就永远只是三年前，天烟长街灯会上那个天真的少女。
而不是现在这个.......疯子。
“我不能去见他......”
棠秀莲哭着说，她摇着头，眼神悲哀的望着叶秋。
“可是.....”
叶秋静静的望着棠秀莲，“如果你不去见他，他是不会走的。”
棠秀莲寂静。
“他可能会在大堂等到今晚，可能明天，可能很久之后......”
“你爹也不会赶他走的.....你爹会跟他一起在大堂等你......”
“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出去.......”
“包括你的丫鬟小荷，我看她刚刚很开心呢......”
“其他棠府的家丁.....他们也变的很激动呢，一个两个的都在讨论着今天的事......”
“出去吧，棠小姐。”
叶秋淡淡的说：“你还年轻，生活可以往前走的.....”
棠秀莲吸了吸鼻子，她嘴巴张开闭上，最后还是说了。
“仙家.......你不懂，我......不配，小竹是因我而死的.....我没能救下她......我就应该在这里......赎罪。”
说完，棠秀莲闭上眼睛，失力般的靠在墙上。
泪水从她的眼角无声的滑落。
原来是这样......
棠秀莲在这里，一为逃避父亲与婚约，二为身死的小竹赎罪。
很难去判断，小竹生死，棠秀莲应不应该背负责任，或者说，应该背负多大的责任。
但事已至此，作为“罪魁祸首”的棠城，都毫无负担的没有受到一丝惩罚......那想来，棠秀莲，也没有必要有过多的自责。
“可是......你在这里缩着，小竹也不会复活了.....”
“与其这样，你不如走出来，真的为小竹做一些事？”
棠秀莲睁开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叶秋，她轻微的声音响起。
“怎么.......做？”
叶秋皱眉苦想了一下。
“比如，她可还有家人，你可以尝试关心一下她的家人.....”
“比如，她身死之后，可立了坟冢，你可前去祭拜.....”
“比如，她生前可有什么挂念之人，你可了解......”
“小竹她.....”
棠秀莲咽了咽口水，声音也颤抖起来，“她自小进入棠府......怕是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家人......”
“她自小与我情同姐妹，如果说她有家人......那就是.....”
棠秀莲面容定了一瞬，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
随即，她奔溃的大哭起来。
“......是我，是我啊!”
“是我啊，仙家！”
“如果她还有家人，那就是我......”
她终于意识到小竹当时心里的恐惧了。
棠秀莲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三年前的那天。
小竹被拖走的时候，真的是恨的情绪更多吗？
是恐惧吧。
就像她当时因为爹的怒火，心中无比害怕一样，同样被自己“抛弃”的，被自己冰冷对待的小竹.......与自己不一样吗？
小竹她是否也从大堂前那冰冷的空气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小竹.....对不起.......”
棠秀莲一边流着泪，一边哭诉着，给那很多年前早已化作白骨的少女道歉，好像她真的能听到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小竹.....”
棠秀莲说着，双手抱住膝盖，把自己发丝凌乱的头埋了进去。
闷闷的哭声，从她的身体，传到整个阁楼。
叶秋叹了一口气。棠秀莲如此情态，怕是.......不会出去了。
叶秋站起身，他理了理衣袍，暗自思附着等下如何给棠城和李霖岳解释。
“仙家，我跟你出去。”
是棠秀莲的声音。
“啊？”
叶秋震惊的看向棠秀莲。
只见角落里的棠秀莲，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来，正擦着脸上的泪痕。
见叶秋看过来，她清了清嗓子，明亮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善良的白衣少年，语气坚定。
“仙家，我的确该哭，但我......不应该在这里哭。”
“如果我想要说对不起....我应该去小竹的坟前。”
说着，那明亮的眼睛里就又要流出泪水。
“我不能再退缩了......”
“以前，我一时的逃避，害的小竹身死.....”
“现在，我难道连出去接受现实的勇气都没有吗？”
“仙家.....”
棠秀莲内心深处，依旧有些害怕。但那又怎样，怕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行，你能这样想最好。”
叶秋笑了笑，这棠秀莲和李霖岳，还真不愧是一对冤家，连说的话都一样。
“那我们就先出去了，我喊小荷进来帮你洗漱。”
“多谢仙家。”
棠秀莲说着，盈盈给叶秋行了个礼，竟是恢复成了那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叶秋心中叹惋着，从这一个行礼的动作，就能看出棠秀莲曾近的风华......
哎！
世事难料啊！
好在......一切已经开始好转了。
叶秋感叹的出了门，喊来小荷伺候棠秀莲洗澡，他自己则和清云出了院子，靠着墙等着。
.......
.......
另一边。
此时，大堂。
棠城喝着茶，眼神悄悄的打量着不远处的李霖岳。
只见这李霖岳，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放在身前，不喝茶水，也不与棠城攀谈，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话。
........
........
叶秋这边。
小荷进去也有好一会儿了。
叶秋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了一旁靠墙坐着喝酒的清云身上。
这一条窄窄的长道，被棠府的院墙遮挡，本就幽深。
再加上昨日一整天的雨，此时，地面的青砖还有些潮湿。砖缝和墙脚边，生了点点青苔，为这灰暗之地添了一些绿意。
也算是清静凉爽，闲适宁静吧。
叶秋踱到清云身前，他低头问道：“喂，差点把这事忘了.....昨天你说的逃婚......是怎么回事？”
清云咽完一口酒，抬眼看了一下叶秋。
“没什么，就是逃了一次婚。”
“你这说了跟没说似得.....”
叶秋蹲下身，“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奇怪，一个修士，为什么藏身于蛇坑呢？”
“我那是为了修行。”清云的语气有些急。
“那你修行完，为什么不去青木城，返回仙界呢？”
“那不是遇见了你吗？”
“那在遇见我之前呢.......在你进入蛇坑之前呢？”
叶秋眉头皱了皱，“或者直接说，你为什么要从仙界返回人界？”
这个问题叶秋之前也问过。
那时在无涯城，提到“侍奉令”的时候......不过清云没回答。
眼看搪塞不过去了，清云叹了口气，不耐的道：“我......拒婚之后，一路被人追杀。”
“哦......”
叶秋准备逗逗这小子，“所以你逃回了人界。”
果然，清云气急了。
“那怎么能叫逃！”
怒吼完，清云呼了口气，淡淡的道：“人界的灵气，是比仙界差了些.......修炼也慢.....”
“但我总不能为了灵力，就呆在仙界吧.......那多没意思.....”
“然后，我就回来了。”
叶秋笑着嘲讽道：“你不是喜欢战斗吗，有人追杀你不好吗？”
清云愤愤的看了叶秋一眼。
“好什么好，饭不让人吃，觉不让人睡，每天睁眼就是一把剑......时间长了，我心脏都快炸了......”
“呵呵。”
叶秋冷笑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返回去，接受婚姻，不就行了？”
“不可能！”
清云的神情变得冰冷，“我就算哪一天死了，也绝不会为了活着，用自己换取利益......”
说到这里，清云摇了摇头，“左右你别提这件糟心事了，反正我从小在人界长大，又不是接受不了......”
“行吧。”
叶秋淡淡的道，既然话题主人都觉的没什么，他没必要揪着不放了。
“对了，你说你在人界长大，那你是哪的人？”
这件事，叶秋以前没问，是觉得跟清云关系还没那么好。现在既然清云提起，他也就多嘴问一下。
“北国的。怎么了？”
“没什么。”
怪不的会买南国地图呢......
...
清云看着这“咄咄逼人”的少年，心底冷笑一声。
“叶秋.....你今天诈了我这么多话，知道我这么多事.....”
清云扯出一抹笑，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叶秋的眼睛，“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应该透露点自己的秘密......”
闻言，叶秋尴尬的笑了笑，“清云，你想多了，我哪有什么秘密......”
....
“你不说是吧？”
清云等了片刻，见叶秋还是没说。他呼出一口气，慢慢开口。
“.......魔王？魔界.......唔....”
叶秋双手捂住清云的嘴。
清云第一个字刚蹦出来，叶秋便震惊的瞪大眼睛。这小子，究竟听到多少？
他反应过来，马上上去阻止这吓人的话。
良久，叶秋终于放开了清云的嘴。
清云擦着嘴巴，看着身前背对着他的少年，笑了笑，“叶秋......魔王？”
叶秋转过身，一脚踹过去。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