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墨凡，白晶晶刚走到厢房门口，就看华夫人正在打小衣服，她正在左右渡步纠结要不要进去。
“轰隆隆——”盛夏的雷雨说来就来，瓢泼大雨和闪电先落下，等了好几息雷声才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就好像在催促她似的，白晶晶扔掉手中蕉叶前去廊内躲雨。
正巧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知燕走近了敲门，还以为晶小姐在偷听，指了指门冲她挤眼道：“夫人，琼华阁收拾出来了，配了十六个仆妇，打扫的、厨房的都配好了，只等您入住，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我准备的差不多了，今明日就能搬去。桃儿开门看赏，知燕麻烦你跟老夫人说华樱非常感谢……”
华夫人正说着，桃红嘎吱打开门，将赏钱递过去，知燕朝两位主子作了个礼，转身往老夫人院子走去回话。
似乎，他们这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以前来墨府丫头可没屈膝过，白晶晶想得愣神。
“……晶晶你还不进来？我都看见你了。”华夫人放下针线冲门口道。
见娘的表情还算和煦，白晶晶扭捏着走进来，怔怔的看着新来的丫头，叫桃红是吗？这么一想她就被门槛绊了一脚，好在没摔倒。
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道：“娘我不想住在这。”
桃红见状笑道：“晶小姐可是在墨府住着不习惯？可以都跟我说，这些都是老夫人一句话的事。”
“晶晶别胡闹，这要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还以为咱们不知礼数、怪老夫人照顾不周。”华樱轻轻瞪着女儿，话却是对着桃红说的。
“我没有胡闹，这又不是我家。”白晶晶也轴了起来。
华樱想叫女儿别任性，又不想当着桃红面说，便转头问：“你最近修炼怎么样呀……”
白晶晶这才想起自己本来是过来同娘分享突破的喜讯的，话刚到嘴边，就听华夫人不悦的念叨。
“……你看到墨芸没，和你一样大，现在都炼气六层了，墨家这些丫头我问了都比你修为高。”
白晶晶气鼓鼓的争辩道：“他们五岁续齿便入了族学，起步本来就比我早，而且我的身子骨娘你也知道、三年前……”
“好了晶儿，我问你……”华樱不耐烦的打断女儿的话，“若你和墨芸此时共同遇敌，你的敌人会不会管你起步早一点晚一点的？娘的意思是说呢你修为越高，生存下来的机会也会高……诶这孩子，怎么又跑了，嫌娘唠叨早晚要吃亏！”
见女儿气嘟嘟跑远，华樱摇摇头多喝了几口花茶压着气。
宁萍从外间走近，笑眯眯道：“夫人，我听说晶小姐今天突破了练气四层，您喝的茉莉花茶就是她亲自取的花瓣泡的呢~”
华樱闻言又慢慢多品了几口，笑道：“我这个女儿虽然痴傻些倒还算孝顺，至于她突破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吧。说起来晶儿灵脉阻塞的事确实怪我，当年要不是我非要……”
华夫人余光见桃红盯着她，只好抿了抿嘴角，道：“算了不说了，桃红你现在和宁萍都是我的大丫头了，日后她主我的内事、你就主我这琼华阁中外事，你现在去喊丫头们都进来赶紧收拾把，我先给晶儿做点她爱吃的菜去。”
*
到了傍晚，月上枝头、夏蝉嚎叫，琼华阁里传来丫头们的嘀咕。
“小姐吃了吗？”
“吃了吃了，夫人做的菜一流，晶小姐头都没抬一顿狂扫。”
“那也不行，吃饭要慢条斯理，仪容举止不能丢。”华樱走过来叮嘱道，丫头们忙称是。
“这么早就睡下了？”华樱一路走到女儿的门外敲门：“我的晶儿睡了吗？”
白晶晶飞速的一指打消烛火，翻个身道：“晶儿已经睡着了。”
说完她便捂住嘴，暗道自己傻缺，还听见小丫鬟们在门外偷笑。
“咱们不是约好的每次突破的时候测身高吗……别怄气了，怄气的小孩可长不高的哟。”华夫人逗她。
“知道了，那就明天走之前测，我人就在这，还怕跑了不成、哼！”白晶晶紧着被子撑在床头，拿出一物白罐端详着。
如芳睡在门口隔间，走出摸摸头道：“小姐好像在生闷气。”
华樱却摇摇头道：“这丫头性子随了我，沾床就睡也不记仇，倒不是不计较，而是忘性大。咱们走吧，她醒来自己就恢复如初了。”
如芳迷糊着打个哈欠道：“啊、这么神奇？”
她心中却是催促夫人赶紧走吧，自己也好早点休息，等天蒙蒙亮小姐起来之前，她还要去看心上人呢。
桃红闻言瞪了一眼如芳，她俩虽是同岁，但是这如芳却本是挨罚被罚到四爷院里、往日做事就敷衍。
夫人今日不同往日，桃红想着下次新夫人不在跟前时，自己必须替老夫人好好管教管教这如芳，免得说墨府怠慢了四爷的新夫人。
见外间响动消失，白晶晶坐起来拿出白色坛子研究起来。
她根本不在意如芳的小动作，反正自己一个人长大，早就习惯了生活自理，溜号就溜号吧、自己也挺喜欢溜号的，平白一对眼睛看着自己还浑身不自在呢。
白晶晶在弟子居怕被阿飘监督，也怕这坛子里的是个坏东西，便一直藏着没打开。此时她用指节敲了敲白罐子，小心问：“喂，你睡了吗？大神？大神？大神？”
青白釉魂瓶发出清透的脆响，却无人回应。
“大神，你真的不是器灵？你真的能帮助我进阶？”白晶晶又小声确认。
等了好一会，白晶晶打坐完成以一个小周天，才听大神回应道：“我刚刚在等你外面的丫头睡着，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这丫鬟鼾声这么大，吵得我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瓶子里传来一个声音，雌雄莫辨、也许是还没变声的少年。就是这人，说必须要白晶晶叫三声大神才会回话，不过脾气还是挺好的，至少比娘亲好。
“那要不要我设个隔音禁制，刚好我突破了炼气四层。”白晶晶把魂瓶放在枕头上，在一旁跃跃欲试。
“禁制？不行不行，我就是因为禁制才被关到这里的，我现在对这东西有阴影了……话说，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仙气怎么这么微薄？”
“神州大陆呀，哦我们这是地级界，仙气我都没听说过。话说我们一行那么多人您怎么就挑中我了呢？我是不是有什么拯救世界的使命啊？”
“你？世界……”大神沉默了半晌，忽然轻笑道：“没错、其实我是感觉到你脖子上那颗碎石子有仙气，我的鼻子可灵了，像你这样被仙石选中的人中龙凤未来不可估量啊。”
真心说的话其实并不是这个原因，他想告诉小丫头那只是夜光石上最普通的边角料，自己也只是在一群人里选了个最傻最耿直的。
他本想嘲讽、但是转念一想到每次说真话都没人信他的，不自觉的放软了语气，不然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被关一辈子、坐一辈子牢。
“噢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自己有些不凡，原来就是被神意选中的幸运儿啊，未来总得有些伟岸的行动……话说大神您的真身是狗吗？鼻子这么灵光……”
听这傻丫头自言自语了许久，大神越听越不对劲，便出言打断她。
“去去去，你才是狗，我可不是那种散仙或者坐骑，我是完美神仙、有仙籍的那种、最高贵的那种。”大神语气平淡的说。
经过这些年不知岁月的沉淀，他早就变得平易近人、亲善有礼，可以淡漠的说着给脸上贴金的话。
“高贵？那请问您是龙还是凤啊？”这已经是白晶晶对完美神仙想象力的尽头了。
“额，都不是……真身是神仙的禁忌，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吧，这不能说。”
“切~你不会是骗子吧？现在杂记里就很流行那种魂体夺舍小娃娃的，养熟了就夺舍，心忒坏。”白晶晶戳了戳瓶子，歪头问道。
“什么啊，我是神仙、我可是世间少有最完美的男人，神仙是有法度制约的，我们在下界要依法行事，神仙不能夺舍也不能学鬼上身、不然会让雷劈的，除非……”
“神仙原来也有性别吗？除非什么？”
“除非是我们的后代，有生死危机召唤我们上身，这符合基本的人伦常情。”
“原来神仙真的会下凡帮助凡人、娘说的果然不对，我就说嘛，绝情绝义的人怎么可能成仙呢……所以你是因为救后代，才来到这里的？”
“话是这样说的也许没错，但是我不记得我当年和人有过孩子呀……”说着这魂瓶里的声音也陷入迷茫，形形色色的仙女在他脑子里略过。
大神过滤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其实再等个五百年排队，他的摇号就到了，西王母就能给赐个婚什么的。
他的寿元很久，这一点等待也不算什么。神界姻缘牵线也是会匹配的，比如武力值和美貌匹配、性格能力互补，自己肯定能分配到美貌神女，他实在没必要去搞出仙凡恋。
“咦，有没有可能你有什么弟弟妹妹之类的？”白晶晶提醒道。
“我当年确实有个妹子，但是她很早就挂了，我都不记得长啥样了。”
白晶晶拍掌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你妹妹偷偷下凡搞人仙恋，然后有了后代，他们生死危急时刻召唤了神仙上身，这个神仙就是你，再一个不小心把您禁锢在了魂瓶里，也许是为了守护后人……等一下，忘了问大神您的贵姓贵庚、您是娘胎里出身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呢？”
“你的话本看来看了不少嘛……我说你们这现在是什么时代啊？”大神有气无力、答非所问道。
因为对于古老的真神来说他自己根本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在魂瓶里一直潜心修习仙法和写日记，就是怕自己忘记一切，可是最近他发现日记本里没有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从未担忧过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有一天会忘记自己的名字，这对大神来说可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后神州历壹零壹零年六月初，神州历是始皇帝出生的日期、诶不对不对我说错了是以剑王朝统一海内外定为神龙历的元年，后人为了纪念始皇帝功绩，一般把神龙历也称为后神州历。”
“那再往前推呢？”
“再往前就是剑王朝断断续续的统治期，虽然没有征服海外，但是剑修一直作为神州大陆正统统治着我们这。”
“额、再往前？”
“一万年前昆仑劫、昆仑原上的基柱倒塌、仙宫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众人都说是昆仑宗人妖混住，折了天道的期许，你的魂瓶和这有关联吗？难道你是古修士？”
白晶晶贴着耳朵听见里面的人还在叹息，也可惜道：“你不会还要更早吧？说起来你要是昆仑宗出身，倒是可以教教我剑法，我们剑阁的祖师爷本就是传承自昆仑剑宗的一支。后来神州大陆剑气内斗、损毁了许多传承……”
“……再往前我们这就是鲛族的统治时期了，他们比人族更早统治全世界，以前羽族是接引仙使，不过已经千年无人飞升了，最后一个有记录的飞升者就是我们祖师爷……至于上古中古下古年代的历史志，对不起我还没学。”白晶晶不好意思道。
大神叹息道：“哎，其实我根本没下过凡，我生来就在仙界，后来飞升去的神界，所以你说的这些我都很懵逼……话说你们这天上多少颗大星星？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明显的定位标记？”
“现在天上是一颗月亮，不过书上写到、出了神州大陆，过了西海就能看见七颗大星星，一颗最大的是主星月神母星，另外六颗小个子是兄弟星星，除了星盘最外围的星卫七，其它几颗灵气都够得上地级界的标准。”
大神听着小丫头直爽的播报，便开心了三分，他之前寻的人要不是无知，要么不信他，要么半路挂了，要么资质太差，要么恋爱脑纯纯利用他当导航仪。他想着自己现在一穷二白，还是小女孩子好骗，不好的点在于就是要养成，等她能飞升看来要得等许多年。
这么一想大神的语气也变得真诚起来：“月神母星？没听说过，千年无人飞升？你们这星盘以外是什么地方，我帮你分析分析怎么飞升？”
“外面？还有太白、荧惑、晨星、岁星……我们现在就是根据晨星把一周天分为十二时辰，当然还有一颗大太阳。”
“不是问你这个，再外面呢有没有什么星域传说？”
“啊，我想起来了，传说每百万年就会有一次双星曜日，会有两颗太阳同时出现，持续经年，不过那只是传说，没有文字证明、无人知晓真伪，是灵级界的典藏书籍才有，我也是听孙东云说的。”
“双星曜日？百万年前？难道你们这是双恒星系统？这种地方竟然也能演化出文明、不可思议……等着我查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白晶晶都快睡着了，才听里面的大神说：“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你们这里太偏了，而且位于神魔两界之间的荒芜之地，两片星盘在百万年前交叉、也许更早，另一星盘上的生命更为强大久远，而你们的母星在宇宙中非常少见，是她庇佑了你们这片小天地。”
“另一星盘？书里说的古魔是真的？我们这有好多奇怪的古魔骨架，我一个月前还在万仞峰水牢里参观过呢！”
“古魔？那应该不是原始的魔鹫了，两个星盘每次融合，都会带来新生与灭亡、这是规律。”
“什么是规律？你这个黑衣小人，怎么越说我越听不懂了。”白晶晶躺在床上，翘起一条腿道。
“我不是说，你得喊我大神……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黑衣服。”
他话音刚落，瓶子就从歪倒在枕头一侧变为端端立着，还向前点头跳到白晶晶脸前。
“就是带你回来那天，在弟子居，我梦到的、难道那不是我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