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来折腾去,时间又到大半夜。
赵实诚心有余悸不敢呆在家里,于是王畔岳夏把他送去茶肆,而后两人折回他家。
女鬼,还在原地不能动弹。
王畔打量女鬼。女鬼是个年轻姑娘的模样,穿了袭白色长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王畔。
王畔走到女鬼跟前,露出笑脸,亲切地询问:“姓名?出生年月、死亡时间?有何未了心愿?因何与赵先生不对付?”
茶肆的宗旨是:能耍嘴皮子绝不动手。说白了就是调解,调解人与鬼的纠纷,所以在调解纠纷前得知道前因。
女鬼调皮地抠出眼珠、吐出舌头,却见她面不改色,气呼呼地“哼”恢复原样,把头转到一边不理她。
王畔转到女鬼面前,锲而不舍追问:“为什么吓唬赵先生?”
女鬼答:“你真讨厌。”
讨厌也没办法,这是她的工作。王畔继续讨厌地问女鬼。女鬼十分不配合,说:“我不过是个野生鬼,没名没姓。我瞧你鬼气森森也像个鬼就来交个朋友,大家一起耍耍,认不得谁是赵钱孙李狗屁浑蛋先生……”
王畔转身向身后的岳夏摊手。
岳夏低头发信息给她,要求她标注女鬼的位置。王畔就随手捡了个东西放到女鬼脚下,而后走开。
女鬼对此表示强烈不满。
岳夏站在距离女鬼两三步的位置,面对面。他双腿叉开站得稳稳当当,双手掐诀,口中发出低吟。
符箓在女鬼身上若隐若现,女鬼脚尖悬空,犹如板上肉任人宰割。还是块五花肉,被定在那一点点地烧烤。烤得全身上下“嗞嗞”作响,疼痛难忍,女鬼尖叫求饶,真怕就此魂飞魄散。
王畔上前,道:“姓名?出生年月、死亡时间?”
“我叫连蓉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女鬼一股脑说出来,不断句,语速极快。
王畔跟着重复。
低吟声止。
女鬼得以喘息,像个人似的跌倒在地。
岳夏取出一张黄纸,捋平。这黄纸两寸宽四寸长,纸面一抹光,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左手执黄纸,右手以指代笔于黄纸上画出那烂熟于胸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词,念出女鬼姓名以及生卒年月。
顷刻,女鬼连蓉化作一缕青烟附于黄纸上。纸面显现出朱红色符箓。
王、岳二人打道回茶肆。
……
茶肆内。
方桌前坐了四人,飘着一鬼连蓉。
连蓉被王、岳二人带回茶肆时已是凌晨两三点,客人赵先生在客房睡得香甜,他们不好意思打扰。人毕竟不是鬼,人需要睡眠,只好等。
等赵先生睡到自然醒已经下午2点多。
王畔、岳夏两人一个拿笔记录,一个端坐一言不发。谢老板还在同连蓉聊,这一人一鬼嘀咕了很久。
至于他们嘀咕什么?
连蓉要投诉,投诉茶肆伙计违规操作动私刑(茶肆规定:平和、平和、平和,不可胡乱使用暴力)。谢老板安抚道:私刑确实违规——安抚来安抚去,他就把话题从投诉转移到其他方面。
诸如,因何逗留人间?在何处落脚?又因何事找上赵先生?面对谢老板的询问,连蓉异常配合,有问必答。
如此,在客人赵先生呼呼大睡的时候,茶肆三人得知事情原委。
这事跟王畔想象得不一样,她原以为女鬼找上赵先生是因其风流,没想过也可能是经济纠纷。
现在,谢老板同连蓉不再言语,转而问赵先生,“客人,您可认得三姨?”
连蓉说赵先生骗了三姨的钱,当然这是连蓉的一面之词。
赵实诚摇头,说:“不认识。”又问:“谢老板,如今女鬼已经被你们捉住了,那我就没事了吧?能回家了吗?”
显然不能,谢老板笑眯眯的,解释道:“客人,如果您昨天来茶肆把伙计们的外勤费结清,再签了结书。事情就到那为止,可是您不来,我们茶肆出于为您负责上门回访恰遇到这位连姑娘……”
说着,他偏头看了眼身侧的连蓉。
连蓉正向赵先生龇牙做鬼脸,发觉他看向自己立刻恢复清秀模样,盈盈而笑。变脸速度令人咋舌。
谢老板回之以笑,转过头继续对客人说:“既然我们茶肆已经知晓您和连姑娘之间的种种……”
“不是,”赵实诚打断谢老板的话,“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鬼……”女鬼不是线下同他“交谈”的女网友。
他也根本不想看见鬼,不知怎地,女鬼大剌剌出现在他眼前。
“你不用认识我,你认识三姨就够了。”连蓉又打断赵实诚的话。
“我也不认识三姨……”
“你撒谎,骗子……”
“好了,”谢老板摆手让大家安静听他说,“我们茶肆会尽量公平公正调解……”而后就是乱成一锅粥且枯燥冗长的调解。
赵实诚不承认骗三姨钱。
连蓉气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脸骤变,好好一个清秀姑娘变成青面獠牙鬼,张着血盆大口冲向赵实诚,把他吓晕了。
客人晕倒,调解进行不下去,只能暂停。
谢老板示意岳夏把客人扶回后院客房稍作休息。岳夏领命,扛起客人就走好似扛了个沙袋。王畔一呆,听见谢老板建议连蓉好好学习如何控制变脸,别真把人吓死了。连蓉却怪赵先生矫情,指着王畔说:她不也没被吓着。
王畔又是一呆。谢老板就让她跟去照看下矫情的客人。她起身离座,留下谢老板和女鬼连蓉。
连蓉说:“这个死骗子死不认账,肯定是教训不够,我也要跟上去帮他回忆自己是如何行骗的。”
“且慢。”
连蓉都要飘过屏风却被谢老板那句“且慢”喊回来了,不是自愿,身不由己。
茶肆之内,老板最大。并且在这茶肆之内,鬼会现形与客人面对面聊。
谢老板开门见山,“连姑娘,现在这里只有咱们。如果你说的千真万确,那么,你说说你的真实想法、要求?”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姓赵的骗子骗了三姨好多钱。”连蓉道。
“要求,”谢老板问连蓉有什么要求?
要求,连蓉早就想好了,说道:“其一,我要给骗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使其再不敢骗人;其二要骗子把骗到的钱还回去再赔偿。”
“见鬼也算是永生难忘了,”谢老板如是说,“想必客人将来再生歹心也会有所顾及。”
“希望如此。”
“还款金额和赔偿金额,你说说。”
连蓉报出早就算好的数字。
就在谢老板、连蓉谈话的同时,客房里的赵实诚悠然转醒。
赵实诚坚决不肯出去面对凶恶的女鬼,要求王畔给自己找点吃的,刚才晕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低血糖。
对此,岳夏站在门边不关心;王畔笑笑表示非常理解,找来面包和矿泉水递给客人,然后搬了张板凳坐在客人身边。
赵实诚吃好喝好,问王畔,“妹子,我什么时候能走?”此时此地,只有眼前这个女伙计是亲切的。
王畔不答反问:“赵先生,听说你开过一个网店?”
“你问这做什么?”
“现在这个网店已经关掉了……”
“你什么意思?”
“赵先生,我在你家看到了成箱的长生不老丸。吃了真的能长生不老?”
赵实诚嗤笑,“世上哪有长生不老的东西?不过吃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王畔回过身看了眼岳夏。
岳夏站在门前,背手而立,冷哼。显然不相信那玩意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赵实诚只觉莫名其妙。
“赵先生,听说你父母前段时间生重病住院,你砸锅卖铁都凑不齐治疗费,现在二老康复出院了吗?”
赵实诚明白过来。
他父母早在几年前就相继过世。
……
赵实诚自诩勤劳朴实,且常怀居安思危之心,所以在有一份全职工作的同时仍兼职经营网店。
他的网店专营银饰,薄利多销,生意向来平稳冷淡。他一个人就能忙过来。但人,难免出错。
有回他发错货。
买家要的是一个银手镯,他发成了一条银链子,自然买家收到货要找他。
恰巧那段时间他忙本职工作,焦头烂额没理会只借口缺货,让买家等。直到他忙过身才想起这茬,发现买家既没点退款也没延迟收货更没投诉他,交易已成,钱都到他账上了,买家还在耐心等。
他怀疑这个买家是老年人,不懂平台操作,身边也没年轻人帮忙。立刻联系买家,让其把错发的货寄回。买家就真的听他的先把货退回,而非要求他先发货。
当然他也非常诚信的把银手镯发给了买家,还加了买家的联系方式,常联系。如此好的客源不能流失。
久而久之,他得知此买家叫秀梅,是个退休多年的老太太,老伴几年前过世,儿女都不在身边,独居。
“独居的秀姨,”赵实诚问王畔,“就是三姨?”
王畔不答,问:“赵先生,你跟老太太秀梅的关系不错?天天聊家常?逢年过节发信息问候?”
连蓉说骗子在骗人前下了好大一番功夫,虚寒问暖,装孙子。
赵实诚反问:“那个女鬼该不会是秀姨吧?”说完又否定自己的猜测,“不可能,女鬼看过去很年轻怎么可能是秀姨?难道是秀姨的女儿?可是秀姨说她女儿三十多了……”说着问王畔女鬼是谁?
王畔答:“她叫连蓉。”
“我问的是女鬼跟秀姨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
赵实诚愣了下。
“我只是复述连蓉的话。”王畔告诉客人,她问过连蓉和秀梅老太的关系,连蓉回答:关你屁事。
坐在床沿的赵实诚突然身体前倾,逼近她,意图悄悄跟她说几句话。
王畔忙往后仰,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瞧,是岳夏走到自己身后,距离一两步。
赵实诚目光上移,看见她身后的臭哑巴,悻悻地坐直。
王畔也坐直了,说:“赵先生,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连蓉也就是女鬼说你先忽悠秀梅老太买长生不老丸……”
“不是,”赵实诚为自己分辩,“妹子,我没有忽悠秀姨,是秀姨自愿自发买的,我跟秀姨讲过世上没有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东西……”
连蓉说死骗子坏良心。
一粒芝麻丸夸大成能延年益寿滋补养生的灵丹妙药,卖出五百块一粒的高价。
三姨不买,骗子就感情攻势,装可怜博同情,说什么就差一盒业绩达标,求三姨帮他一把,业绩不达标会丢工作。
三姨可怜年轻人工作不易,就买了一盒六粒,花了三千块的冤枉钱。